第198章狭路相逢

日渐当头，十二骑避开道路，避开战场，在深山峡谷中向东急赶。

此行出乎意料地顺利，不仅救出了人质，而且还见到了方权和乔可禅等十名素未谋面的兄弟，他们将继续留在敌营中，分头寻找营救其他的兄弟姐妹。

拐过一道山脚，只见扎木苏率领数十骑迎面驰来。相距不足一里，避之不及，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勒马！”拉乃合让挥掌叫停，策马迎进。

“停！”扎木苏看清了来人，眼中冒出了火苗。

“阿爸扎木苏，别来无恙？”拉乃合让笑呵呵抢着抱拳行礼，一边打量对方的同伴。

对方约有五十余骑，其中约有三十余骑皆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血案的受害者。

“我很好。”扎木苏吐出一口怨毒之气，生铁般的脸膛浮出了冰冷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非常高兴能够与诸位老朋友相逢，真的。”

“阿爸扎木苏，上一次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放我们一马好不好？”小毛神驱马上前，想蒙混过关。那些年轻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动起手来刀枪不长眼，为了他们，他宁愿低三下四。

“这主意不错。”扎木苏笑容满面，指指常寿四人：“留下他们，咱们还是好朋友，在下绝不留难。”

人质被劫，草原之王大发雷霆，命扎木苏围追堵截，务必追回人质。扎木苏经验老到，堵截数日，终于在此狭路相逢。

“这主意一点也不好。”胡混情知瞒不住，索性挑明了说道：“咱们千幸万苦救出常大人，目的是为了能够请他相助，撤销对血案的受害者的格杀令。常大人已经答应，回城之后，便奏报朝廷，恳请皇帝下旨赦免。阿爸扎木苏，咱们虽然是对头，但我知道，你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三桩血案也与你无干。这些受害者，自幼被掳，受尽苦难，即便能够逃过眼前这场劫难，也将遭受官府的追杀一辈子亡命天涯，老兄于心何忍？阿爸扎木苏，我和我的兄弟，都是血案的受害者，你身后的这些年轻人，是不是血案的受害者？何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与自家兄弟自相残杀？”

扎木苏怵然心惊，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干年轻属下脸色阴冷，眼神更是阴森，更是幽深，有如一头头作势欲扑的雪豹的眼睛，幻发着令人寒栗、令人胆落的冷电寒芒。一双双粗燥的大手紧握刀柄，浑身衣袍似乎在微微鼓动，在无风而动，散发出一种慑人心魄的阴森凌厉气势和无边的杀气向四面蔓延，每一刹那都有可能爆发出可怕的反应。那阴森难测的神态，令他感到头皮发紧心发毛，一股寒气直透华盖。

只听小毛神继续摇唇鼓舌道：“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返回故乡，与久别的亲人团聚。阿爸扎木苏，此事功德无量，你不会横加阻挠，绝了我们的一线希望吧？”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扎木苏听得后心发冷，张口欲言。

小毛神不容他开口，抢着道：“弟兄们，我是混世毛神吃八方胡混，我和我的同伴，都是血案的劫后余生者。我们之所以留在草原上，一是为了寻找营救尚在魔掌中的兄弟姐妹，其次，也在全力追查罪魁祸首。弟兄们，驱使你们卖命的，也许正是我们的死敌，不要为他卖命了，拔出复仇之剑，讨还血债！”

“复仇之剑！”

一声刀吟，三十余口长刀同时出鞘，愤怒的吼叫声震苍穹惊心动魄。

“你……”扎木苏惊得面无人色冷汗淋漓，戟指胡混栗叫：“大台吉不是幕后主使者……”

“然则我的兄弟为何被尔等奴役驱使？”

“他们……是大台吉从悍匪手中抢救出来抚养**……”扎木苏结结巴巴：“你们……你们不能恩将仇报……”

胡混道：“有位朋友也一再声称你家主子不是幕后主使者，她是在下的朋友，她的话在下不能不信几分，因此，复仇之剑暂且没有落在你家主子头上，在下今日也不打算难为你，但这些弟兄不能跟你走了，你家主子会老羞成怒杀了他们，这会引起可怕的连锁反应，因此，你必须留下他们。”

“不行！他们是我的手下，必须跟我走！”扎木苏拒绝放人，他是戴罪之身，放走了人，有可能会被砍脑袋。

“谁敢临阵倒戈，格杀勿论！”他拔刀高叫。他还有二十名蒙古武士和十支火枪，尚可一战。

年青武士拒绝听命，勒马飞退，退出十丈开外，跳下马亮出了火枪，他们也有十支火枪。

这瞬间，胡混等人也在退，退至射程外下马，躲在马后架起了火枪。

腹背受敌，不是好兆头，扎木苏顽固地不肯让步，只要能抢回常寿四人，便可将功折罪。

正要下令攻杀，只听身后有人高叫：“扎木苏头领，我是何许人，头领待我等不错，我等也不愿与头领为敌。请转告大台吉，我等生是复仇之剑，死也是复仇之剑，此生此世只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死，不会为任何人卖命。如果大台吉不是幕后主使者，咱们会记着他的养育之恩，倘若查明他是罪魁祸首，咱们也不会轻绕了他。头领，你走吧，咱们好聚好散，切勿强人所难刀兵相见。”

“何许人，你给我滚回来！”扎木苏如雷怒吼：“有话亲自去对大台吉说，不要害我！”

何许人是一位年轻人，只听他高叫：“头领，你知道咱们不会听你的，不要逼我！”

常寿低声说道：“这厮是罗津帐下悍将，十分凶恶，杀了他，你可以将功折罪。”

“唔，好主意！”小毛神连连点头，拔出长刀塞入常寿手中，笑嘻嘻说：“常言当官的要身先士卒，这里只有你老人家是当官的，你先请，小可跟着。”

常寿张口结舌，忽地攘臂高呼：“孩儿们，杀贼立功，正当其时，机会难得，不可放过，杀！”

众人横眉冷对，不予理睬。

常寿转向厄尔扎固齐三人，高叫：“三位将军，快快上阵杀敌！”

三人面面相觑，如同吞了黄连，满脸苦相。他们对扎木苏的身手知之甚详，便是再加三个，也是白送，怎敢出头？

胡混冷冷地道：“老爷子，你这是驱羊吞虎，火中取栗……”

话音未落，常寿忽地夺过火枪，“轰”地开了一枪。霎时霹雳交加，飞沙走石，双方竞相开火，马儿惊窜，除了五匹哥萨克马，全逃散了。

硝烟散尽，各方皆在射程之外，没有人中枪。

“老混蛋，你想害死咱们？”小毛神跳将起来破口大骂。

“两军相逢勇者胜，快快杀贼！”常寿挥舞空枪高叫。

扎木苏目光锐利，看清是常寿先发制人，扬声道：“小毛神，老匹夫居心险恶，杀了他，在下马上退兵！”

小毛神夺过火枪，道：“老爷子，你替我拿主意，我该听谁的？”

常寿大叫：“听老夫的，杀贼立功……咦！是官兵！官兵来啦！”

东北方的山谷中，驰出一彪人马，约有百余众，距离太远，看不清服色。常寿以为是官兵，手舞足蹈往外冲。

拉乃合让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拎回，冷冷地道：“老阿爸，你太鲁莽了。”

胡混接言道：“大哥，叫他去，扎木苏会将他打成筛底，咱们带着他的人头也能交差。”

常寿打个寒噤，遥注远处的人马，满脸期待之色。

胡混扬声道：“扎木苏，你再不撤走，官兵一到，会将诸位全部埋葬在此地，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

扎木苏也看到远处的人马，也以为是官兵，立萌退意，扬声道：“好！我退，但你不能趁火打劫。”

“不能放虎归山！”常寿大叫：“阵前纵贼，罪加一等！”

“去你娘的罪加一等！”小毛神颇为不耐，大声道：“扎木苏，要走快走，没有人趁火打劫。”

“走！”扎木苏怒吼，率众向南飞掠而去。

常寿扼腕道：“小毛神，你不仅错过了一次立功的机会，而且罪上加罪，只怕老夫无法助你脱罪了，老夫告辞！”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

“官兵来了，惟有他们才能保护老夫。”常寿头也不回地说。

胡混道：“那是哥萨克人，他们会将你老人家当作烤全羊烤吃了。”

常寿全身一颤，骇然止步。

“二哥，你别吓人，真是哥萨克人？”绿豆芽低声问道

胡混道：“你问大哥。”

拉乃合让道：“不错，是他们。”

常寿趋近前来，压低嗓音道：“小毛神，你还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常寿暗指何许人等人，低道：“将这班贼子诱至府城，交予大将军处置，便可将功折罪……”

胡混怒火中烧，笑嘻嘻道：“老爷子，如果能够加官晋爵，你老会不会将令堂也送进窑子里当婊子？”

“放肆！老夫一番好意……”

“去你娘的好意！你他娘的再敢乱放狗屁，我拆散你的贱骨头，不信你试试！”小毛神横眉怒目，大发雷霆，说罢，迎向何许人等人。

老家伙坐镇西北，**西北事务，上马管兵下马管民，颐指气使位极人臣，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气得脸青气促眼凸颈粗几乎昏厥，狠注胡混的背影，满眼皆是狠厉狞恶怨毒之色。

拉乃合让瞥了一眼老家伙，叹息道：“这一趟真不该来。”

杨威注视胡混，道：“能够找到这许多兄弟，即使得不到赦免，也值了。大哥，你留下，小弟和八弟去追回马匹。”

马匹并未逃远，惊魂初定之后，便不再逃奔，散布在附近啃食枯草。

拉乃合让道：“这种事我比你在行，我去。”说罢，带着绿豆芽走了。

忽闻常寿大声道：“老夫要进膳！传膳！”

李奇取出一块青稞面粉做成的锅贴，说：“老爷子，没有膳，只有干粮。”

常寿皱起眉头，反掌拨开干粮，沉喝：“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