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与虎谋皮

阿珊脸色一沉，叱道：“你连老婆都无处安顿，却在那里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要救那干兄弟姐妹。请问，救出之后，你如何安顿他们？”

小毛神心中不快，亦板起面孔回敬道：“錯非你那位混帐朋友丧心病狂，那有这许多麻烦事！”

“你胡说！”阿珊拍案而起，娥眉倒竖：“我再重申一次，血案的幕后主使者另有其人，绝非罗津！”

“不是他是谁？你说！”胡混亦动了真怒，拍案怒吼。

“我不能说。”阿珊呆了一呆，含泪道：“当年，我在佛祖面前发过毒誓，如若违背誓言，今生今世，便不能再见到我那一对儿女。”

阿敏搀住阿珊，柔声安慰道：“前辈，二弟只是一时气话，没有人逼你违背誓言。二弟，还不快快赔礼！”

“丈母娘息怒。”小毛神连连作揖赔礼，嬉皮笑脸说：“你老人家早就知道小婿这张嘴，说起话来口没遮拦。四云，快打你老公几个嘴巴，为我丈母娘消气！”

四云掩口而笑，阿珊拭着泪水道：“你这泼皮，几时能正正经经地说话？”

“是是，小婿这就正正经经地说话。小婿也在担心，救出那许多人之后，无处安顿，小婿在想，可否在谷中再修几间房舍……”

“好主意！”绿豆芽大加讥讽：“目下天寒地冻，无法动工，请二哥前去游说交战各方，请他们暂且偃旗息鼓，等咱们修好了房子再开战……”

“八弟，不要火上浇油！”拉乃合让急声阻止，回头对胡混道：“二弟，你这主意的确不好，日后将有数百、甚至上千名受害者需要安顿，人太多，无尘谷中安顿不了。能够获得特赦，是唯一的出路，我赞成我大哥的主意。”

胡混游目四顾，众人的神色一目了然，显然皆已默认了天真的主意。

他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在下曾听尊驾说起什么绝情谷，那是什么去处？”

天真微微一笑，说：“是有一个绝情谷，不过，在下已经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能比安排受害者更重要？”

天真道：“在下日前途径积石山，遇到了阿慧和唐姑娘。哦，是了，这里有几粒祛毒丸，是唐姑娘托我交给你的。”

“峥霄宫出事了？”胡混心中一沉，接过了药丸。

“暂且无事。”天真回答：“唐姑娘说，官府传来严令，战事平息之后，凡峥霄宫门下，必须如数前往官府投案，缺一个全宫连坐。山上得到消息，已有不少人潜逃。因此，投案形同自杀，唯一的出路是遣散宫中徒众觅地藏匿。在下已经答应阿慧，将绝情谷送给她们藏身。那地方太小，只能容纳五六十人，便是给了你亦与事无补。”

“罢了！”胡混长叹一声：“既然诸位执迷不悟，决计要去与虎谋皮，在下无话可说，但有言在先，如果届时鸡飞蛋打，丢了夫人又折兵，休谓本毛神言之不喻！”

“没有人责怪你。”天真笑吟吟说：“我辈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只要尽心尽力地做了，成败与否，惟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你老兄干什么？”

“由于种种原因，在下不能直接出面，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常老儿囚禁于何处？你不会又要我们去大海捞针吧？”

“较之大海捞针更难。”天真对他的责难毫不在意：“在下只知大致在大通山一带，具体地方，还要诸位去大海捞针。在下提议，八位可分为两路，由拉乃合让与毛神老弟各率一路分头搜寻，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还有，雪儿太抢眼，一看便知是大名鼎鼎的混世毛神到了，因此，此次还是不能骑它出谷……”

“不骑就不骑。”胡混站起身来说：“大嫂，请帮小弟再做几个药包。”

他说的是火药包，在拉利沟中，他用火药包引燃了粮仓，十分乘手，因而触发灵机，要用**新式兵器以防万一。

阿敏笑道：“你还要放火呀？”

胡混一凛，偷眼瞧去，阿珊脸色如冰，正恨恨地望着他。

阿珊来到无尘谷之后，已经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之中，猜测到是小毛神等人放火烧毁了草原之王的粮草，心中大为痛恨，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情郎败局已定，她二人二十年的恋情就此而终，只怕此生此世永无见期了。

胡混心知瞒不过，索性上前深深一揖，以前所未有的正经说：“前辈，请原谅。你老人家也知道，任何天灾人祸，遭殃的都是百姓。为了中原百姓，晚辈不得不这样做。”

“罢了！“阿珊摆摆纤掌，幽幽地说：“这是天意，我没有理由怨你，去忙你的吧！”

胡混感激地说：“谢谢前辈宽宏大量，前辈若是愿意，晚辈愿认你老人家做干娘，为你老人家养老送终。”

阿珊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在打四云的主意，是也不是？”

胡混“呵呵”笑，嬉皮笑脸道：“四位老婆如果没人要，本老公一概笑纳……”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翠云一脚踢在他的腿弯，胡混“啊呀”一声，跪倒在阿珊面前。

阿珊放声大笑，伸掌虚引：“你这干儿我认了 ，我儿免礼！”

胡混索性叩了一个头，说：“干娘，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请你老人家千万莫将四云胡乱许配他人……”

翠云攘臂大叫：“姐妹们，揍他！”

“揍他！”众姐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胡混跳将起来，一溜烟逃出厅外，回首大叫：“四位老婆，这次的药包不同于上一次，大嫂一人忙不过来，快来帮我一把……”

阿珊道：“莫要只顾耍闹，快去帮他。”

* * * * * *

三九寒天，天冻地裂，朔风呼啸，万物萧索。

山中雪盖冰封，鸟兽绝迹。

拉乃合让带着杨威 、飞云、流沙三兄弟，在枯林中艰难地跋涉。

另一路是胡混和李奇，还有柳絮、绿豆芽四人。

四人易容化妆，扮作牧人，在山外沿着山脚向西搜寻。

拉乃合让四人，在山中向西推进。

八人在山里山外搜寻半月，已经抵达大通山以西，兵部侍郎常寿常大人杳如黄鹤一无所获。

来到一处山洼间，拉乃合让抬头看看天色，日当正午，一轮苍白的日头悬挂在头顶，将冰冷的阳光倾洒在大地。

他看看四周，收住脚步说：“三弟，这里背风，歇歇脚，吃点干粮再走。”

飞云用力跺着冻僵的双脚，说：“大哥，干粮都冻成了石头，最好能生堆火烤烤。”

拉乃合让游目四顾，犹豫不决。

杨威道：“大哥放心，山中风大，烟一升起马上就会被山风吹散，远处看不到。”

拉乃合让颔首道：“也罢！山崖下有个石窝，去那里！”

石窝很小，仅可容身，四人升起篝火，缩在石窝中烤食干粮。

拉乃合让一边进食，一边说道：“诸位兄弟，咱们已经搜出很远了，常寿会不会被藏在山外？”

杨威和飞云陷入沉思，流沙看看三人，接言道：“小弟以为不会，山外烽火连天，你征我杀，战事变幻莫测，任何一方都难以在某一地驻扎三日。常老儿是重要人质，草原之王再笨也不会将他藏在军中，也不会藏在山外。官府爪牙也在撒开大网搜寻，若是小弟，一定会将人质藏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拉乃合让神色一动。

杨威道：“大哥想到了什么？”

拉乃合让道：“我在想，咱们漏掉了什么地方。”

“拉利沟？”

“不错！那地方不久前出过事，很多猎物往往会避开曾经遭受伏击的地方，而猎人通常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伏击同一个猎物，咱们不也是让过了拉利沟？”

“小弟明白了！”飞云大叫：“大哥是说，他们将人质藏在拉利沟？”

拉乃合让道：“非常可能，人比野物聪明，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弱点。三弟，谷中有没有房屋山洞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

杨威道：“我和二哥曾经隐约看到，谷底有一些房舍，恐怕已经被烧毁了。”

拉乃合让道：“也许还有山洞，藏几个人不需要太多的房屋，一个山洞，一半间茅屋足矣！诸位快吃，吃饱了往回返！”

杨威道：“要不要知会二哥一声？”

“不必！二弟和七弟聪明绝伦，我们能想到，他们更能想到。”

半个时辰后，四人下山了。

返回的行程很快，次日黄昏，便赶到了拉利沟西北角的山梁上。

人影乍现，山石后闪出四条人影，双方一怔之后，立刻拥抱在一起。

拉乃合让抱住胡混动情地叫：“二弟，大哥知道你们一定会赶来。”

小毛神也动情地叫：“大哥，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胡混等人先到了一刻，已经初步勘察了谷中的情形。

上一次火烧拉利沟，第一处起火点距谷底尚有十多里地，强劲的山风极大地遏制了大火向谷底蔓延。

距谷底数里之处悬崖中裂，现出一条深达十余里的山缝，从中流出的小溪，完全隔断了火势。

一场大火，拉利沟中从草不留，满目皆是旗杆也似焦黑的树干和残垣断壁，惟有谷底一小片树木房舍占尽地利，奇迹般保存下来。

他们发现，房舍之中，有人活动的迹象。

“大哥请看。”胡混带着众人，伏在岩石后指指点点。

谷中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活物，也看不到炊烟，似乎是一座远离尘世，荒无人烟的蛮荒绝谷。

数日前下了一场小雪，积雪尚未融化，小屋前的雪地上，有几行浅浅的脚印。

八兄弟的内功修为参差不齐，拉乃合让功力深厚，一目了然，杨威依稀可辨，其他人便逊色多了，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众人退到山后，拉乃合让问道：“二弟已经胸有成竹了，是吗？”

胡混道：“谷中情势不明，我们只有八个人，小弟以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如何智取？”杨威问道。

“就是偷鸡摸狗那一套。”绿豆芽接言道。

“就你嘴多！”胡混踹他一脚，道：“不错，就是偷鸡摸狗。两军相逢，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必须不择手段，没有规矩可讲。天黑以后下山，必要时，再放一把无情之火，烧他娘个精光大吉！天色尚早，找地方养足精神再下山，走啦！”

* * * * *

小小的厅堂内烛火通明，炭火熊熊温暖如春，满屋皆是酒香肉香。

屋内有七个人。

八仙桌旁，五名身着蒙古袍的大汉围桌而坐，大碗酒大块肉大快朵颐。

上首那位年约四十，身材魁梧壮得像牦牛，一对铜铃巨眼精芒四射，满脸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遮住了眼眶以下的脸，几乎看不到嘴巴。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不像炎黄子孙，不过，须发皆是黑的。

左右二位也在四十岁左右，不肥不瘦，面皮白皙，八字胡向两边高高翘起，也是隆鼻深目，一对晶亮的眸子微微发蓝，显然亦非上邦人物。

下首的两位年岁较轻，都在三十岁左右，一个面皮白净，颏下无须，满头黄发曲曲弯弯十分罕见。另一个满头灰发，也是满脸络腮胡。

身后，一位年约二十岁的青年，为五人添酒加菜，忙得不亦乐乎。

旁边的火盆中炭火熊熊，铁架上横架着一只烤全羊，已经烤得通体焦黄，“吱吱”作响。一位青年一边转动烤羊，一边削下烤肉流水般往桌上送。

烤羊肉要趁热吃才别有风味。

门后，挂着五支火枪和盛火药的革囊。

门窗都挂了厚重的棉帘，既能保温，又能防止灯光外泄。

夜渐深，屋外寒风刺骨，整个拉利沟黑沉沉鬼影俱无。

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畜。大火之后，沟中遍地皆是人、马、牛的焦尸残骸无人收拾，风一起，满谷皆是“呜呜咽咽”的怪声浪，即便是大白天也鬼气冲天，成为有名的鬼谷，无人胆敢踏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