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虎落平阳

油灯如豆，一位五大三粗的女仆坐在床前昏昏欲睡。

胡混忽地睁开了眼睛，不久前的遭遇蓦然涌上心头。

毒蛛在他的眼睫上结起网来，毒蚁争先恐后，钻进了他的鼻孔、耳孔，红冠蛇与铁线蛇缠住了他的脖颈，咬住了左右大动脉。更要命的是那些碧翅毒牤，这恶虫多日不见血腥，早已饿得发昏，此刻美味当前，岂能放过？立刻吐出钢针也似毒刺，狠狠地刺入他的肌肤大快朵颐……

他打了个寒噤，身躯一挺便要坐起，却觉四肢无力，试运真气，一身的功力无影无踪，丹田内贼去楼空一无所有。

“这是阴间，还是阳世？”他注视女仆暗自问道。掐掐手背，很痛，说明自己活着。

忽然发现，身上的捆妖绳已经解去，就放在枕边。接着发现，护身宝甲已经被人扒去，换上了一身白绸内衣，怀中的零碎，除了金银，全都不翼而飞，显然又被洗劫了。

他吃力地爬起身来，**片刻，望望女仆，认出来了，正是曾经用打狗棒阻止他进庄的四女仆之一。

“噗”地一声，他一脚踹在女仆胸口，大叫：“别睡了！”

女仆仰面摔倒，爬起身来怔怔地望着他，睡眼惺忪，显然尚未睡醒。

“什么时辰了？”他大声问道。

女仆突然清醒过来，跪伏床前，恭声道：“回爷的话，四更天了……”

“丫头，我是死人还是活人？”他伏下身压低嗓音问道。

“是……活人……”女仆毛发一竖。

“不！我刚从阎王爷那里来，我是死人。丫头，你见过阎王爷吗？”

女仆全身一颤，“啊”了一声，畏怯地看看四周，颤声道：“在……哪里？”

“丫头，你见过鬼吗？”他拖长了腔调阴恻恻说：“阴曹地府有无数鬼，有各式各样的鬼，无头鬼、吊死鬼、淹死鬼、屈死鬼、吸血鬼、女鬼、男鬼、牛头马面鬼，都是吃人的恶鬼，最可怕的是黑白无常鬼……”

女仆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据说，深更半夜，乃是牛鬼蛇神的天下，半夜三更谈论鬼神，鬼神就会出现在谈论者身边，它们带来的阴气，会使人产生浑身发冷，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夜半谈论鬼神的人，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全身起栗毛骨悚然，这说明鬼魅已经来到了身边。

小毛神的声音，犹如来自阴曹地府的鬼啸，令她感到四面八方全是各种各样的鬼，冲她张牙舞爪，她发出一声惊怖欲绝的的惊叫，窜入床下，缩在墙角索索发抖。

“你躲不开。”小毛神继续以诡异的声音说：“黑白二鬼就在你的身后，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你的头……”

女仆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蹿上床来，爬到小毛神身后抱住他哀叫：“饶我，我没干坏事……”

“我不是人，我是鬼……”小毛神怪声怪气地说：“你家主子害死了我，我在阎王爷那里告了她，黑白无常前来捉你去阴曹地府作证……”

“我不知道……”女仆如遇蛇蝎，慌忙松开他，抓起锦被蒙住头，恐怖地叫：“半夜时分，小姐命奴婢来守护你，奴婢来时，你已经睡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情景，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没有看到，也应该听到不少，说！她是如何害死我的？”

“我不知道……”女仆哀叫：“听塔娜说，小姐放出许多宝贝咬你，结果都被你咬死了，其他的事，我的确不知道……”

女仆来得晚，的确没有看到小毛神死而复生的经过。

“滚下去！”他无名火发，一把扯去了锦被。

“饶命啊……”

女仆吓破了胆，狂叫着抢过锦被，没头没脑地裹住自己，缩在床角觳稣不已。

“他奶奶的，胆小鬼，哼！”小毛神自言自语跳下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丑八怪废了我的武功，完了……”他欲哭无泪，百思不解，不知道阿芷用何种方法令他失去了内力。

废除武功有多种方式，最常用的是点破气门，其次是以独门手法控制奇经八脉，使内力无法凝聚；其三是药物控制。后两种方式还有机会恢复功力，若是第一种方法，这辈子就别想舞刀弄棍了。

小毛神不惧百毒，散功散、软筋散之类的药物奈何不了他，不是第一种，便是第二种，二者必居其一，他希望是第二种。

他不甘心，定下心神趺坐于地，双目半闭，心意神内敛，调息运气，试图重聚内力。

良久，丹田中出现了一缕热气，他心中暗喜，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引导热气功行百脉。

蓦地，一阵听不到，但却能感觉到的怪声浪悄然袭至，刚刚提起的真气立刻溃散，随之气机一阵紊乱，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吃了一惊，百思不解，不敢再试了。他相信，一旦走火入魔，丑八怪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

他继续趺坐于地，按照酒袋**传授的佛门无上修身养神护元心法，调息养神。

天光大亮，女仆掀开被角探头探脑，看看窗外的日光，看看胡混，溜下床来悄悄地走了。

不一时，塔娜悄然而至，放下早点转身便走，只听身后有人喝道：“丫头，站住！”

“公子爷，有事吗？”塔娜毕恭毕敬。

“替我穿衣着靴！”胡混蛮横地吩咐。

“小婢遵命！”塔娜顺从地拿起他的氆氇衣袍穿在他身上，尔后捡起了宝带。

宝带呈圈状，外人无法拉直它，胡混冷眼观望，看她如何打开。塔娜朝他莞尔一笑，上前拉住他的双手，用他的手握住宝带两端轻轻一拉，宝带便被拉开了。

“你……谁教的？”胡混吃惊地问。

“小姐教的。”塔娜笑答：“小姐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小婢原前不懂，现在懂了。公子爷，请坐，小婢伺候你着靴。”

这话不错，宝带与主人心意相通，尽管主人已经武功尽废，但一到他手中，仍然像面团一般柔软。

胡混沉着脸坐在了床边，旧靴已经被阿芷毁了，塔娜取出一双崭新的皮靴，跪在他脚边，为他穿在脚上。

塔娜道：“公子爷，你试试，是否合脚，若不合脚，小婢再为你换一双。”

胡混跺了几下脚，不大不小，正合适，板着脸道：“打水来，伺候少爷梳洗！”

“小婢遵命！”塔娜走到门口招招手，卓依很快便端来一盆热水。

胡混大刀金马坐在椅子上，二位姑娘一个为他梳头，一个为他洗脸洗手，像侍候皇帝一般侍候他。

不仅如此，漱洗完后，他张开嘴说：“喂！”

二位姑娘相视一笑，将早餐端到他面前，喂给他吃。吃罢之后，又用丝帕为他仔细地擦净了嘴。

“二位很会伺候男人。”他拉住二位姑娘的手：“二位愿不愿意嫁给我？”

“奴婢出身卑贱，不敢高攀。”二位姑娘异口同声。

“我也是个普通人。”他搂住了二位姑娘的腰肢：“嫁给我，咱们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强似为人当奴才。”

卓依从怀中取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轻拭刀锋，笑盈盈说：“小姐吩咐，公子爷若是胡言乱语，勾引你们，就把他的舌头割了，说一句割一分。公子爷，你适才说几句？”

“少爷什么也没说。”胡混黔驴技穷，不敢耍花招了，也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这些丫头个个聪慧狡黠，机警万分，什么也问不出来，不必枉费心机。

“叫你家主子来！”

“小姐不在家。”卓依回答：“小姐去参加英雄大会了，傍晚才能回来。”

阿芷直到天黑之后，方始怀着满腹怒火回到飞鹰山庄。

黄昏时分，乃兄斥责她无法无天，放走了要犯，将她大大责备了一番，命她交出混世毛神，否则便要收回飞鹰山庄。兄妹二人争吵一场，不欢而散。

胡混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阿芷大步而入，走到床前，一把拉起他，道：“你又不是猪，睡了一天还睡不够，起来陪我玩！”

胡混看看她的脸色，道：“丫头，看你一脸晦气，你家一定死了人，是死了阿妈，还是死了阿爸？”

“你再说一句试试！”阿芷扬起纤掌要打人。

胡混道：“那就是死了老公，或者儿子。”

阿芷“咯”地一笑，笑点他的额角说：“我儿子没死，你也没死。”

“我不是你老公。”胡混拒绝承认。

“你是我儿子的阿爸。”阿芷咬定青山不松口。

胡混恶狠狠道：“掐死他，或者溺死他，他就没有阿爸了。”

“这话不对。”阿芷笑道：“应该说掐死你，或者溺死你，他就没有阿爸了。”**他的喉咙说：“这主意不错，你既然不肯当他的阿爸，那就只好杀了你，你愿意哪一种死法？溺死，还是掐死？”

“英雄大会很热闹吗？”胡混后心发冷，企图岔开话题。

“你先选，选定了我再告诉你。”阿芷不上当：“塔娜，打水来！卓依，把我儿子抱来，叫他选！”

胡混发急道：“丫头，你把我困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阿芷扳着手指道：“第一，陪我玩耍；第二，给我儿子当阿爸，可你执意不肯，那就只好不当了。”

“他不是我儿子！”

“那他是谁的儿子？”

胡混不敢开口，这丫头喜怒无常，说错一句，就有苦头吃了。

塔娜拎来一桶水，放在了面前，俄尔，卓依抱着婴儿接踵而至。

阿芷**他的脖颈，轻柔若水地说：“毛神阿哥，三样东西任你选，无论选中哪一样，我都会满足你的愿望。”

胡混毛发倒立，一股寒气直透华盖，紧闭双目说：“随你，我认命了！”

卓依将婴儿塞入他怀中，笑道：“公子爷，你看你儿子多可爱，抱紧了，别摔着。”

胡混心中发苦，下意识地抱住了婴儿。

“公子爷，你儿子可爱吗？”塔娜笑问。

婴儿白白胖胖毫不认生，抱住他的脸，啃他、挠他“咯咯”地笑，的确很可爱。

“非常可爱。”他咬牙回答。

“那就叫他儿子，亲亲他。”阿芷接言道。

他面无表情地亲吻婴儿，怪声怪气地叫：“儿子，你爹什么时候下错了种，叫你落在我的手里？”

阿芷并不在乎他说什么，只要叫了儿子，这阿爸便当定啦！

她挥挥掌，命二婢抱走婴儿，拎走水桶，尔后坐在他的身旁，问道：“毛神阿哥，用什么武功才能打败史文业？”

胡混回眸望着这张丑陋的脸，不怀好意地说：“史老儿虚有其名，用你的马鞭就能打死他。”

阿芷在他的额角戳了一指，笑道：“你要骗我去送死，然后趁机逃走，是也不是？”

胡混道：“你若怕死，就莫管闲事。”

阿芷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我乏了，不陪你玩了，明日见！”说罢走了。

并非困乏，而是被乃兄训斥之后，心情不佳，干什么都兴味索然。

“丑八怪，但愿你老人家长眠不醒……”

小毛神躲过了一劫，暗呼一声侥幸，辗转反侧久久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