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就缚之二

波涛渐息，骇浪退去，岸边怪石林立，绝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模糊的星光。拐过连片怪石，金光耀目。她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姣美的脸庞上浮出了明媚的微笑。

她放下胡混，注视胡混丑陋的脸庞，自语道：“你这毛贼，好丑陋、好粗俗，上苍既然不许我做皇后，为何不为我送一位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公子来？我的一生，难不成真要毁在一个小毛贼手中？唉！若非一个人太孤单、太恐惧，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

拍着他的面颊笑叫：“弟弟，天亮了，该吃早餐了。”说着有点了他几处穴道。

胡混猛然惊醒，看看四周，道：“姐姐，这是哪里？阴曹地府？”

“什么阴曹地府，我们出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这片石林便是奇阵边缘，我们已经出阵了。”

“他奶奶的，这鬼阵真可怕，走了几天？”胡混望着怪石心有余悸。

“一天一夜。”

“胡大！这鬼阵好大，恐怕有一二百里。”

“没那么大。”姑娘笑道：“只在百丈方圆，一切都是诱人误入歧途的幻境，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姐姐真是个奇人，小弟五体投地。”小毛神对这位姐姐即敬又爱，真的是五体投地。

唐小蝶取出干粮，叹息道：“别高兴得太早，干粮不多了，再走不出去，你我就要埋骨于此了。”

胡混道：“能和姐姐埋骨与此，小弟三生有幸。”

唐小蝶俏脸一寒，道：“要埋你埋，我却不愿意陪你埋骨于此。”

胡混碰了个大钉子，报以一声苦笑，接过银壶摇了摇，壶中的水只有一两口，所剩无几。

“姐姐，我不渴，你喝吧。”小毛神干渴难耐，却舍不得喝，将银壶还给了姑娘。

唐小蝶毫不推辞，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说道：“吃点干粮，继续赶路。”

“我不饿。”小毛神喉咙冒烟，一口也吃不下。“姐姐，前方还有奇阵吗？”

“应该有。”唐小蝶一边进食，一边答道：“前方若是水晶根苗所在，护根奇阵应该不止一座。”

“为何要去那里？”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只能向前闯。”

胡混忽觉微微有些眩晕，自服食巨蚌灵丹之后，隐疾便从未发作过，这一次是饥渴引起的眩晕，与隐疾无干。

他闭上眼睛，想靠在岩石上歇息片刻，忽觉后腰咯得生痛，忙道：“姐姐，有大口袋借我一用。”

“要口袋作甚？”姑娘讶然问道。

他“呵呵”一笑，在怀中一阵乱掏，将盗来的珍宝堆在姑娘面前。

“哪来这许多珍宝？”

“偷来的。”胡混笑答，得意洋洋。

“偷来的？”

“不错！即入宝山，焉能空手而返？奸细也是贼，不偷是贼，偷也是贼，索性大偷特偷，偷他娘个不亦乐乎。”胡混原形毕露口吐粗言，神飞色舞一件一件往出掏。

唐小蝶**地上的珠宝，爱不释手。

胡混掏出一只翡翠小马递给姑娘，道：“这匹小马送给你，也许它会带着姐姐回到故乡。”

唐小蝶望望地上的珍宝，道：“只送这一件？”

“这……小弟要留几件送朋友，其余的都给你。”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唐小蝶笑靥如花，取出一方丝帕，腾空干粮袋：“给，装进干粮袋，逃出去之后再给我。”

“小弟遵命！”胡混将珠宝收进干粮袋，挂在了腰间。

唐小蝶收起最后的一块干粮，重新起程。这一段路十分顺利，一刻之后，眼前光华大放。光线太强，二人双目难开，捂住眼睛等待半晌，方始看清眼前原来是一间大厅。穹顶，一只碗口大的水晶球光芒四射不可迎视。水晶球下方，有一张水晶太师椅，旁边的水晶几上，海棠花盛开，是真正的花卉，红花绿叶生机盎然。四面的石壁，半是天成，半为条形石砌成。厅内陈设井然。正面是佛龛，摆着几尊水晶佛像，佛龛两边各有一道门户，石门紧闭。厅内的桌案、盆碗杯盏、水槽、水桶……等等，等等，一切器物，皆以水晶制作，晶莹剔透，美仑美奂不可方物。

“这是什么地方？”胡混讶然四顾，空无一人，忽闻水珠滴落之声。循声望去，只见墙角下，巨大的水晶槽内碧波荡漾，穹顶落珠，滴滴入槽。

“水！”他欢呼一声，犹如渴骥奔泉，扑上前去俯身痛饮。

惊呼入耳，尚未会过意来，颈间一紧身形腾空，“吧哒”一声摔落尘埃，落在水晶椅前，一只大脚电一般伸至，踩住了后心。只刹那间，小毛神便成为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水晶椅上，端坐一位鸡皮鹤发，白发遮面，衣袍破敝的老妪，白发下，一张老脸半隐半现，绿荧荧宛如山魈鬼婆，眼神更是阴森凌厉，犹如妖魔怪眼，厉芒炯炯，捏人心魄。颈间挂着一串七色水晶制作的佛珠，颗颗大如鸽卵晶莹剔透，其中有一棵红宝石大如核桃价值不菲。一双鬼爪，爪甲长达三寸，手中握有一条丈二长鞭，鞭梢毒蛇一般缠绕在胡混的颈间。

她踩住胡混后心，戟指唐小蝶沉喝：“你，过来！”说的是藏语。

“老妖婆，放开我！”胡混奋力挣扎，后心的脚重逾山岳，哪里挣扎得开？只能束手就缚。

“晚辈唐小蝶见过前辈。”唐小蝶战兢兢上前，在丈外止步行礼：“晚辈二人为势所迫，无意中闯入宝地，还请前辈大量海涵，放开晚辈的同伴。”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老妪厉声喝问，听口气，似乎不知二人的身份。

“请前辈先放了我的同伴，他会回答前辈的一切问题。”唐小蝶小心翼翼。

“先回答！”老妪寸步不让。

姑娘不得已道：“他无意中闯入水晶宫，被人追杀，亡命至此……”

“你是什么人？”

“晚辈……唉！晚辈前不久被送进宫来，数日前，与这位兄弟不期而遇，偕同逃命……”唐小蝶闪烁其辞，避重就轻。

“这是说，你要与他私奔？”老妪冷笑不已。

“前辈说哪里话！”唐小蝶抗声大叫：“晚辈与他清清白白……”

“那你为何要随他逃走？”

唐小蝶喟然道：“其中误会，晚辈百口莫辩。他们要杀我，晚辈还年轻，不想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得已选择了逃亡……”

老妪道：“这班匪徒，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杀你一个尕丫头，直如碾死一只小虫子……”

唐小蝶察言观色，已知老妪与水晶宫主人并非一路，暗呼一声“侥幸”，插言道：“前辈，他快被勒死了，请先放开他好吗？”

“他死不了，先说你的来历，你是如何进入水晶宫的？”老妪毫不理睬她的请求。

“晚辈是自幼被抢来的，从小与数十名小姐妹在一个叫栖凤谷的地方接受各种训练，不久前，众姐妹被分送各处，据说做了某要人的侍妾，晚辈也被送进了水晶宫。”

“将你送进宫来做什么？”

“有人说，有可能要晚辈做皇后。”唐小蝶不敢隐瞒。

“做皇后！”老妪喋喋怪笑：“这是说，这班匪徒不仅霸占了我的水晶宫，而且还要痴心妄想夺天下当皇帝！丫头，你恨他们吗？”

“易地而处，前辈会恨他们吗？”唐小蝶技巧地反诘。

“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挫骨扬灰！”老妪咬牙切齿。

“老妖婆，假皇帝也是我的仇人，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你还踩着我作甚？”小毛神大叫。

“你这尕娃，出言无状，该打！”老妪“嘎嘎”大笑，一脚将他踢开。

“你这老妖婆，出手好重，一点也不懂得待客之道……”小毛神爬起身来，捶捶后心，骂骂咧咧，重新走到水槽前俯身痛饮。

老妪也不理他，问道：“丫头，他进宫来作甚，觊觎财富想发财？”

“他说，他来马场救人，被人骗进宫来，遭人追杀，与晚辈不期而遇，我二人慌不择路，无意中闯到此地，冒昧之处，请前辈宽宥。”唐小蝶再次道歉，再次请求宽恕。

“只要不是贼匪一伙的，恕你二人无罪！”老妪挥挥鬼爪，大度地说。“你适才说你是自幼被抢来的，这尕娃又说他也是贼人的仇人，唔，很好！我老婆子想听听二位的经历，给我从头说来。”

“前辈，这一切说来话长，晚辈又渴又饿，可否容晚辈喝口水，喘口气再说？”

老妪道：“唔，可以。”

唐小蝶说声：“谢谢”，走上前去，推推小毛神，低道：“臭毛贼，还没喝够？让开！”

小毛神让至一旁，抹抹嘴，拍着肚皮大呼“痛快”，走上前去，道：“老妖婆，谢啦！”

老妪阴恻恻道：“你再出言无状，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毛神捂住嘴退后几步，笑道：“那我该称你什么？”

“称婆婆！”

小毛神道：“婆婆便婆婆，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当得。请问婆婆，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

“水晶宫。”

“我知道是水晶宫，上面是什么地方？”

“唐古拉山主峰。你的脸是带了面具，还是中毒？”

“好远！”小毛神缩颈吐舌。“是中毒。婆婆，晚辈想回家，可是找不到出路，请婆婆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婆婆道：“没有出路，既然进来了，便一生一世陪着我老人家。”

小毛神心中发冷面如死灰，忽闻唐小蝶问道：“前辈，真的没有出路吗？”

小毛神看看姑娘，忽又面露喜色，暗道：“有姐姐这等绝色美人陪伴，便是终老此地，也不枉活一世了……”

“没有出路，二位已经深入水晶宫腹地，休想重见天日。数十年来，没有人能够越过护根奇阵来到此地，二位居然直闯进来。二位之中，必有奇人。”

“奇人不敢当。”唐小蝶谦逊地道。“晚辈对机栝奇学有所涉猎，能够进入宝地，一半是运气，当不得奇人二字。前辈适才说，贼人霸占了你的水晶宫，如此说来，前辈应该是水晶宫的主人。”

婆婆撩开白发，道：“不错！我才是水晶宫真正的主人。目下是什么朝代？”

唐小蝶不知，移目胡混，胡混道：“康熙老儿要是活着，该是康熙六十二年了……”

没有六十二年，康熙皇帝已经在去岁腊月驾崩归西，康熙年号由此而终。

“六十二年！真快！”婆婆喟然浩叹：“我老婆子转眼便年逾古稀了……”

唐小蝶问道：“前辈真是水晶宫之主？”

“不错！”婆婆眼中怒火熊熊。“水晶宫乃是本族财产，五十年前，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无数蒙面匪徒突然杀到，将我全族二百余口杀戮殆尽，只有我夫妻二人逃过了劫难，躲在此处苟延残喘。”

唐小蝶看看四周，问道：“何以不见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