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捕蝉之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少光。

“是你。”胡混认出了胡少光，但他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曾经吃他暗算，险些命丧黄泉，心中为之一宽。

胡少光似乎不识胡混，回过头来，怔怔地审视了半晌，忽地跳将起来，激动地叫：“老弟，是你吗？”

胡混跳下马来，拱手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兄，真巧！”

胡少光抱住他的肩头，道：“救命之恩，在下无日不敢或忘，前闻老弟罹难，令我痛心疾首，原想着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不意老弟安然无恙，真令人喜出望外……”悲喜之情溢于言表，甚是真诚感人。

胡混却是惊弓之鸟，不敢托大，打个哈哈，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胡少光正色道：“对你是小事，对我却是救命之恩。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何况救命之恩？”

“老兄谈吐不俗，是汉人？”

胡少光顿足道：“看我，见到老弟便乐疯了，居然忘了通名。在下胡少光，是汉人，请坐！”

胡混在石块上落座，道：“在下胡混……”

胡少光取出马料，一边热心地为胡混喂马，一边道：“老弟，不必报姓名，在峥霄宫中，我便知道你的大名了。”

“兄台在峥霄宫作甚？”胡混不动神色：“为二宝？”

“什么二宝三宝，”胡少光嗤之以鼻：“我游历江湖，去峥霄宫，只是适逢其会看热闹，不意险些枉送性命，真令人懊悔不已。”

“人人都为二宝而疯狂，你不动心？”胡混试探道。

“去你的！”胡少光喂上马，从褡裢中取出二只小铜碗：“甘珠尔经成书于数千年前，而水晶宫的传说仅有数百年，水晶宫的秘密岂能藏在经书之中？纯系以讹传讹胡说八道，我一点也不相信。请喝茶！”为胡混盛上奶茶，又递过一块羊肉，甚是殷勤。

“胡兄意欲何往？”胡混将信将疑，接住了茶碗。

胡少光道：“在下祖居湟中，奉父命游历江湖，闯荡数载一事无成，年关将近，倦鸟归林。不过，我要先去河州访友，然后回家，老弟何往？”

“羁鸟恋旧林，他鱼思故渊，与你同出一辙，回家。”胡混不敢泄露行藏，半真半假地道：“闯荡一载，累了，也怕了，再乱闯恐怕真的会丢了小命，所以，回去之后，我要娶房媳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也不闯江湖了。”

“老弟的事，我也听说了。”胡少光满脸同情之色：“江湖鬼域，的确凶险莫测，老弟的确不适合在江湖上乱闯。峥霄宫的遭遇，想起来便令人股栗不已，回去之后，我也要说服老爷子，从此告别江湖。此去中原，湟中是必经之地，老弟若不嫌弃，不妨与我同行。”

胡混瞥了一眼他头上黄巾，道：“据闻草原之王每隔三年五载，便要举行一次较技大会，从中选拔武士，武功高强者授予黄巾、红巾等等，老兄身着蒙古袍，头扎黄巾，不怕犯忌吗？”

胡少光“呵呵”一笑，道：“蒙古人崇尚黄红二色，扎黄巾者不止我一人。草原上气候寒冷，蒙古袍比汉装更能御寒更精神，所以我喜欢穿它，老弟何必多疑？”

胡混素来口齿伶俐，机警过人，立刻接言道：“不是小弟多疑，而是惟恐老兄是王爷手下有身份的人，在下则是一个江湖混混，尊卑有别，冒犯了大驾。”

“呵呵！老弟说笑了，陶渊明说得好；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你我两度相逢，又蒙援手救我性命，不是兄弟，也是朋友，倏聚倏散，有何冒犯？何况胡某与草原之王毫无瓜葛，你担心什么？”

胡混疑虑渐消，生出几分钦佩亲近之感，心想此人出口成章，谈吐风雅，极似一位光明磊落的豪爽汉子，便欣然允诺与他同行。胡少光甚是欢悦，愈发殷勤。

午膳后，二人喂饱马匹，歇息片刻，偕同东返。

二人的身影尚未消失，山崖后闪出五骑，霍然是佘能等人。

五人来到胡混二人适才歇脚之处，佘能遥注二人背影，开言道：“杨贤弟，胡少光此人是何路数？”

杨贤弟名德，沉思片刻，说道：“姓名似曾相识，但一时理不出头绪，此人可疑？”

佘能道：“扑朔迷离，令人难以捉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找上小毛神，一定是别有用心，下马打尖！”

众侍卫纷纷下马，取出野炊物品，捡来干牛粪，就着石灶余烬埋锅造饭。佘能踱至一边，凝视胡混二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杨德趋近前来，低声问道：“山南可有消息？”

佘能面色阴沉，缓缓摇头道：“宗成等一去不返，杳如黄鹤，看来又重蹈覆辙了。”

杨德叹了口气：“这意味着什么？”

佘能谨慎地看了一眼同伴们，低道：“意味着平静之下，潜藏着某种强大的势力与可怕的阴谋。此事暂勿对众弟兄提起，免得乱了军心。”

杨德恭声应诺，复道：“朝廷为此明察暗访，至今一无所获，但愿吾辈能不虚此行，有负圣望。”

佘能道：“我倒希望都是望风扑影，然我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仿佛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杨德听得心头惊怵，又觉千百年来，武林之中杀伐迭起，大多不过是武林中正邪之争与各门各派之间的利益之争，极少危及江山社稷，此次仍有可能是杞人忧天。遂道：“咱们来到草原数载，至今收效甚微，唯有明春的西海大会有点蹊跷，但这乃是那位藩王的惯例，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佘能瞥了一眼同伴，回首眺望群峰，深沉地道：“锐锋产于钝石，明火炽于暗木，譬如眼前群峰，表面看来十分平静，可是有谁知道哪座山底下蕴藏着地火岩浆？万一它有朝一日突然**……”

杨德打个寒噤：“是是，圣上高瞻远瞩，洞察机微，非常人能及。再者迩来边关守军迭遭杀戮，所有的证据都说明是这位藩王所为，万一他真的……太可怕了！”

佘能道：“边关军卒军纪日驰，滋扰地方，非朝廷之福，所幸圣上圣明，早有成算，也许不至于酿成大祸。”

“可是……”杨德欲言又止。

佘能回首道：“贤弟，咱们身处异乡，当风雨同舟，但请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杨德鼓起勇气，嗫嚅道：“据闻圣躬不豫……”

佘能一怔，寻思：“皇上年事已高，恐怕……”心头一惊，脸色一沉：“咱们作臣子的，只能遵旨行事，为圣上分忧，不相干之事，请勿胡乱猜测！”

杨德忙道：“是！”心下却道：“皇上风雨残烛，恐怕没几日了……”忽地灵光一闪，脱口道：“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大人可记得，十二年前，我二人前来西宁府公干，在总兵府见到过一本名册？”

“是了！”佘能霍然醒悟：“西宁府失踪的九名幼童中，胡少光名列榜首，难怪耳熟……”

忽地似有重大发现，急对一名同伴道：“黄老弟，马上启程，传令各处暗谍，盯紧胡少光！”

此时，胡混二人已在十里开外。

一路之上，胡少光谈笑风生，出口成章，对草原风情，山川地理甚为稔熟，胡混听得甚是钦慕，相见恨晚。

牧人的歌声时断时续，忽远忽近，这时又响了起来：五只麻雀飞上天，要和苍鹰比高低，苍鹰飞上九重天，麻雀离地三尺三，一群毛驴挡住路，要和猛虎比牙齿……

胡混内力不足，听得不甚真切，胡少光却脸色微变，一瞥胡混，笑道：“兄弟，天色不早了，快赶几步！”说着加了一鞭，催马疾奔。

黄昏时分，二人抵达鄂拉山下，胡少光忽地勒马，回头笑道：“兄弟，前方有毛贼劫道，你怕不怕？”

胡混吃了一惊，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山口驰出十五六骑，皆是中原武林人物。他心中发毛，硬着头皮道：“见鬼！咱们身无长物，怕他作甚？闯！”

胡少光诡秘一笑，道：“有理！狠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在前，你在后，闯！”

二人正当年少，初生之犊不畏虎，一前一后，催动坐骑向前猛闯。

众汉见来骑凶猛，不约而同，刀剑出鞘。一汉厉叫：“小辈大胆，竟敢在大爷面前横冲直闯，下马！”

“唰！”刀光如电，胡少光一言不发，长刀出鞘朝大汉颈间削到。

“王八蛋！”大汉大怒，火速挥刀迎击，“铮”然一声震鸣，火星四溅，大汉手臂一麻，心中震凛临危不乱，刀身突然弹起，顺势疾削胡少光喉咙，封架出招捷逾迅电，凌厉无匹。

“接刀！”胡少光更快更猛更狠，避过来刀突然俯身探臂，一道快得令人眩目的电虹，不可思议地嵌入刀网，一闪即至，无情地贯入对手的心窝，两马相错。

“噗！”创口中喷出一道血雾，大汉一声惨吼，英雄落马。

众汉见状，齐发一声喊，刀剑齐出，一拥而上迅猛如潮。

忽闻有人惊喜地叫：“小毛神！他是小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