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君子可欺

“找姑娘？见鬼！”胖车夫怪叫：“你这尕娃准是想老婆想昏了头，跑到这里来找姑娘，真是岂有此理！”

“我已经查明，她的确被你们的人抢来了。”他沉声作答。

胖车夫一怔，回首问头目：“有这种事吗？”

紫袍头目欲言又止，胖车夫摆掌道：“算了，量你也不知道。拉乃合让，她叫什么名字？”

拉乃合让如实相告，胖车夫拍着额头说：“阿敏？没听说过。尕娃，这种事，我老人家管不了，适才我对他们说好了，一对一公平决斗，是生是死凭你的造化。”回头问头目：“你可听清了？”

紫袍头目诺诺 。

蒙藏民族，若有纠纷，调解不成便以决斗方式解决，有时是部落与部落之间大规模的械斗，有时是个人之间的冲突，或秘密，或公开一决雌雄，局外人不得插手。胖车夫敢于仗义执言，是位热心肠的长者。

胖车夫回到牛车旁，得意洋洋说：“老哥，他们答应公平决斗了。”

马脸车夫阿木措微微一笑，问道：“你给他们看了什么？”

胖车夫一惊，捂住怀说：“说不得，说不得，场主老爷知道了，会抽我一百**的。”

阿木措笑道：“那就不要说，免得又来抱怨我。那位年轻人是干什么的？”

胖车夫如此这般一说，阿木措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阿敏，阿敏，他会为了她不畏生死，千里追寻……阿敏……拉乃合让……”

胖车夫朝瘦同伴意味深长地笑笑，爬上车顶举目观战。

方自登上车顶，传来一声痛叫，只见一名紫袍大汉，抱住断臂踉跄后退。

拉乃合让情知若不痛下辣手，绝难善了，心一横，一刀削断了对手的右臂，只用了半招。

“好刀法！好人物！”阿木措大喝其采。

瘦车夫看看他，神色一动。

胖车夫接言道：“是不错，比这些蠢才强多了。老哥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真正的男子汉谁不喜欢？”阿木措颔首认可：“想当年……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惜我没有这样好的儿子。”

瘦车夫接言道：“那就收他当儿子。”

阿木措默然无语，神色百变，似乎为某件事一时难以决断。

两位老同伴你看我，我看你，微笑不语。

良久，阿木措叹息道：“罢了，该来的要来，该去的要去，凭佛祖安排吧。二位老弟，我口渴了，那位去跑一趟？”

“瘦竹竿跑的快，你去！”胖车夫抢着道。

瘦车夫眼一瞪：“**滚的快，你去！”

阿木措不快地责备道：“这点小事，二位也要互相推诿？你去！”

“好！我去。”瘦车夫瞪了一眼胖同伴，跃上一匹裸背马向南走了。

不一刻，他疾驰而返，递上水囊，问道：“第几场了？”

“第三场，只伤不杀，都是半招。”阿木措接过水囊，撮口饮了几口。

“糟糕！”胖车夫顿足大叫：“适才忘了定场次，这般没完没了地斗下去，何时是了……又一个！”

紫袍头目看到手下连败四场，羞愤难当，拔出长刀便要亲自出马。蹄声骤起，正南方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人马赶来。

一马当先驰至，骑士扬声高叫：“当知，场主有令，你们退下！由我来拾掇，速退！”

紫袍头目脸色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拉乃合让，挥掌叫退。

军令如山，众大汉立即跃上马背，朝东南一条山谷走了。

大援未到，这边却先行退走，这漏洞太大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拉乃合让不假思索，疾冲几步，跃上马背向前闯。

那骑士一惊，伸掌要拔刀，拉乃合让大吼一声，一刀横削，骑士扭身急躲，镫里藏身躲过，翻上马鞍，拉乃合让已在十余丈外。

“哎呀！他闯过去了，快追！”骑士失声大叫。人都奉命退走了，怎么追？

三车夫与众牧人看到拉乃合让直闯过来，四散逃避，谁敢阻拦？

援兵出现了，人不多，仅有廿余骑，但摆出的阵式相当吓人。

二十余人拉开三道长达廿余丈的绊马索，齐驱并进向前冲，每一道配备了两名弓箭手，两支钩镰枪。弓箭手用来射杀企图伤害绊马手的人，钩镰枪专为捉拿被绊倒的人。用这种阵式对付骑兵最有效，大队人马遇上它，保证会倒成肉山一败涂地。对付单人独骑，却有点小题大做，而且选错了地方。

拉乃合让注视疾冲而来的绊马索，浓眉紧蹙颇为不安。他的坐骑很不错，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绊马索，但弓箭手十分讨厌，射人先射马，坐骑一旦负伤，大势去矣！

他注视来骑，忽地笑了。

马群散散落落，满谷皆是，绊马索不可能毫无阻滞地冲进，也无法绕过马群，骑手不得不时时抬高绊马索 ，躲开阻道的马群。

“啪啪啪……”鞭声震耳。

他驱马冲进马群，**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向马群，巨大的马群登时炸了窝，漫山遍野疯狂奔窜，宛如滚滚洪流，冲向迎面奔来的绊马手。万马奔腾，其势滔滔，天下大乱。

“哎呀！该死……”一骑士惊恐万状地叫：“快收索！快收索……”

马群一旦被绊倒，后浪推前浪，保证会堆成一座山，太可怕了。众骑士弃了绊马索，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洪流一涌而至，坐骑夹裹在马群中狂奔，勒也勒不住。

拉乃合让“呵呵”大笑，紧随马群奔驰五六里，冲上一座小山包。

警锣急鸣，谷中出现了百余骑，一半纵马向上急抢，一半在谷中向前飞驰，希图抢在前方包抄拦截。

山上有树，皆是二三尺高的灌木丛与草丛，坐骑的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马不能骑了。

他兜马转了几圈，拿不定主意是否放弃跟随他跋涉数千里的坐骑。

丛林中突然扑出一名大汉，高叫：“小子，哪里走！”蓦然腾空，怪鸟也似扑来，双爪齐出，一抓门面，一抓右肩，爪前有劲风发出，若被爪中，不死也要残废。

他正要挥刀迎击，心中一动，猛一磕马，蓦地镫里藏身刀尖上竖，露出雕鞍半尺，向前急冲。

马儿一声怒嘶，迎着大汉凶猛撞去。电光石火，马与人接触，电掠而过。

“啊……”惨厉的号叫惊心动魄。

大汉太自信，算定他绝对无法躲避，飞到马前，身随爪疾泄疾抓，讵料人突然消失，半截刀尖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大吃一惊扭身急躲，晚了，奇冷砭骨的刀尖刺入胸口电也似划过，登时肚破肠流，“呯”地坠地，滚了几滚呜呼哀哉。

这是拉乃合让第一次杀人。

他不知大汉是死是活，冲入丛林火速下马，取下包袱扎在背上，卸去鞍辔断然弃马，奔向前方的大山。

登上山顶，脸上见汗呼吸急促，他收住身形，一边紧急调息，一边回首眺望。

山下的情景清晰可见，远近地，骑士四面从八方向山下赶来，人马如潮逐渐聚合，足有四五百骑。

“佛祖！”他暗暗吃惊，对方的人马漫山遍野，即使将人救出，如何能够脱身？忽然想起那位外围巡哨的话，心中大恼。且不说那些紫袍大汉皆非庸手，便是适才被他破了膛的仁兄，更是一位一流高手，若非他见机的早，鹿死谁手殊难逆料。目下，山下又赶到了这许多人马，这等声势，怎能说是稀松平常？

掉首南望，远远地，可以隐约看到一片房舍，估计有二三十里。箭已上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绝不能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翻越两座山峰，草木渐稀，仰首上望，夕阳西下，晚霞余辉极为瑰丽。

他肚子饿的像猫抓，没有兴致赏景，取出干粮一边进食，一边赶路。

登上第四座山，他忽然站住了。

十余丈外，廿余青袍大汉，一手执刀，一手牵巨獒，冷冷地望着惊呆了的拉乃合让。巨獒看到生人，立刻人立而起咆哮如雷，跳跃挣扎不已。

身后也有动静了，四十余名大汉左右抢出，截断了退路。

他长吸一口气，巨灵之掌搭住了刀柄。

“且慢！”一大汉上前几步，问道：“你便是拉乃合让？”

“不错！”

“来找一位姑娘？”

“不错！”

“场主老爷说，念你一片痴情，格外开恩，允许你们见一面。”

“真的？”拉乃合让颇感意外。

“跟我走！”

拉乃合让迟疑不决，大汉道：“你不敢？”

拉乃合让不答，大汉冷笑道：“如果不敢，掉头往回走，咱们不拦你。”

“没什么不敢，任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拉乃合让心一横，豪勇地道：“请带路！”

“先交出兵刃。”

“别做梦！老兄，我不会交出兵器。”

“请！”大汉也不勉强，转身便走。

来到建筑群附近，已是掌灯时分，但见灯火点点，如满天繁星，点缀谷中，恰似一座山中集镇。

大汉在一座巨宅前站住，回头一瞥拉乃合让，上前叩门。

黑漆大门“轰”然洞开，迎出两名彪形大汉。一大汉看看拉乃合让，问道：“客人到了？”

带路的大汉道：“到了，请！”让至一侧，伸掌延客，拉乃合让昂然而入。

越过两重院落，眼前出现一座危楼。楼下是一间大厅，庭中灯火通明，虎皮椅上，高坐一位年逾花甲，身材瘦小的老者。老者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将阴冷凌厉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不发一言。眼中精芒四射，一看便知是位内家高手。

拉乃合让也不开口，他在听，听一种奇怪、缓慢、有节奏的铃声，铃声不大，“叮叮叮”响个不已。他走到楼前时便听到了，此际仍然在响，节奏有了些微变化。

“你是拉乃合让？”老者眉头一皱开口了，语气很不客气。

“是！你便是场主老爷？”他针锋相对，不客气地反诘。

“是！”老者冷声作答。

“为什么要劫持阿敏她们？”他开始问罪了。

“你是来救人，抑或问罪？”

“带我去见她！”拉乃合让无意纠缠，直截了当地要求。

“见过之后，又将如何？”

“一决生死，我不会任你宰割。”

“你们下去！”场主老爷挥掌赶人，命二大汉退下，道：“见过之后，你必须投效马场。”

“办不到！”他的语气极为坚决，毫无余地。

场主勃然而起，要发作。他按住刀柄声如沉雷：“不要迫我，阁下！”气氛一紧。

“叮、叮、叮……”铃声仍然在响，似乎缓慢了许多。

场主狠注片刻，冷“哼”一声，重新落座，语气一缓：“你二人可以立刻成亲。”

“不！”他坚定地摇头：“爱情和幸福，应该像洁白的哈达，毫无瑕疵，如果我以我们的自由为代价换取幸福，她将会很痛苦、很悲伤，毫无幸福可言。”

“你对她似乎很了解，而据我所知，你与她相识不足两天。”

“这不奇怪，倾盖如故，白头如新，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仍然同床异梦，谁也不了解谁，而有些人只要几句话，甚至惊鸿一瞥，便能从对方的眼睛里了解一切。”

“你懂得的真不少。”

“我是在认识她之后，才懂得了很多。”

“你若答应投效我，老夫可以最大限度地给予你们行动自由。”

“抱歉，我不能答应，请带我去见她。”

场主狠注拉乃合让，久久不语。

“叮叮、叮叮……”铃声不徐不疾，节奏不断地在变。

场主站起身来，伸掌向侧虚引：“请！”

“请带路！”他不肯走前面，身后跟随一位神秘高手，会令人如芒刺在背。

“你很机警。”场主冷笑一声，大步走入一道侧门。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楼后一所精致雅致的小院中，场主向前一指，低声道：“她在屋内。”

精舍内有灯光逸出，窗户上映出一个纤巧的身影。

“阿敏！”他激动地叫，飞身跃向台阶。

场主“呵呵”大笑，一指点出。

一声闷“哼”，人往下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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