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复仇之剑

蹄声远去，二艄公走近前来，一人道：“大哥，王爷给咱们出了个大难题。”

另一位目送二骑远去，叹口气说：“的确是个难题，本宫弟兄自十年前受挫之后，精锐尽丧，幸存弟兄散布各地，暗中查访元凶，要召集起来太难了，也太仓促了。”

同伴说：“当年，王爷暗助我辈查访元凶，不遗余力，十年来，更是有求必应，仁至义尽。他今日有难，咱们投桃报李，救人夺宝，义不容辞！”

“老三好大的火气，大哥不是答应了吗？”

“呵呵！小弟并没有责备你呀……咦！又有人来了，唔，人不少。”

来骑约有二十余人，分四批行进，每批相距五丈，不多不少。第一拨七人七骑，来到岸边人马立止，第二、第三拨向左右一闪，呈犄角之势在三丈外静止，第四拨快速跟进、停止。

马上皆是十八九岁至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女，黑衣黑靴，黑色披风，刀鞘剑鞘无一不黑，黑得出奇黑得冷森，不言不语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冷得像块冰，像二十八尊石翁仲。

他们的位置更有鬼，每一拨皆呈棱形，四组棱形小阵，又组成一个锐角前指的大棱形阵，每一组皆面向四方，间距相等，分毫不乱，这种阵式可以应对来自任何方位的攻击。

人马一止，无边的杀气立刻向四面蔓延。三位老艄公倒吸一口冷气，暗呼：“好重的杀气！”

“诸位是什么人？要过河吗？”老艄公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问。

前锐角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拔出宝剑向左一挥，向上一指，沉声道：“复仇之剑！”

“二十八宿？”三位老艄公眼中突然涌出了泪光。

“是！哪位是大河神蛟马老前辈？”

“老朽便是！”老艄公昏花的老眼骤然神光炯炯，佝偻的腰躯骤然挺得壁笔直，伸出双掌向前奔，动情地叫：“你们……你们终于来了……”

“三位老前辈，请受晚辈一拜！”青年翻身下马，跪倒尘埃，纳头便拜。

身后二十七骑，同时下马，同时跪倒在马旁，连叩三个响头。

“孩子，快……不要……老朽担当不起……”三位艄公激动得语无伦次，伸出六只粗糙的手抢着搀扶。

青年眼含热泪，哽咽地说：“诸位前辈为了晚辈等人的血海深仇，不计名利，含辛茹苦，在此不毛之地，明察暗访十余载，这等大恩，晚辈粉身难报。”

“不要说恩德，孩子，老朽三人忝为侠义道一员，锄强扶弱，乃我辈应尽之责，可惜……唉！日前接到密讯，得知诸位要来，按行程，老朽以为尚得几日，不意来得如此之快。”

“晚辈一行报仇心切，一路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日行五百里，所以早来几日。前辈，据闻峥霄宫是元凶首恶……”

“不！十年前，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以为元凶是峥霄宫，冒然发动了袭击，结果损兵折将，数十名老弟兄生死不明。经过十年的查访求证，该宫根本不具备这等实力。”

“前辈是说仍然没有线索？”

“不，有线索，一家是草原霸主罗津王爷，此人有这等实力，也有某种野心。一个人重权在握之后，就会像所有枭雄一样，追求更大的权势，当权势膨胀到某种程度，又会顺理成章地心生异志问鼎天下，此人就有这种野心。有野心就会不择手段地扩充势力，而草原上地广人稀，可造就的人才更如凤毛麟角，因此，他将爪子伸到了中原内地。另一家是铁血盟，该盟很神秘，神秘的令人摸不透它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首脑是何等样人，更不知道垛子窑在何处，但却似乎无处不有处处有，常常会冷不防出现在你的面前，以雷霆手段致人于死地，本宫就吃了不少暗亏。”

“前辈所言极是，可是，晚辈需要证据，有证据才能理直气壮地举起复仇之剑。”

“没有证据。”老艄公说：“只有数十名老弟兄十余年来日积月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心血结晶。我等初到草原之时，曾经具贴求见这位王爷，请其相助，他满口答应了，可是不久，他竟下令向我等发动了攻袭，随即，铁血盟亦四面出击，欲置我等于死地。星宿宫只是一个空名，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铁血盟从何得知？又是何人泄漏了本宫弟兄的身份来历？不言而喻。”

青年说：“晚辈会仔细加以求证，一旦查明真凶，晚辈等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雷霆手段扫穴犁庭，诛除元凶。天罡、地煞两批弟兄，皆是当年家破人亡，九死一生的受难者。晚辈叫清河，忝为二十八宿之首，天罡首领叫古岚，地煞之首是古松，将会陆续赶到，请前辈接应。”

“原来是无为道长的高足。”大河之蛟欣然道：“我会留意的，小哥儿，天色已晚，自古黄河不夜渡，是否歇息一宿，明日再过河？”

“晚辈等复仇心切，希望能连夜过河。”

“这……也罢！区区大河，拦不住我大河神蛟。哦，是了，老汉有个不情之请，请小哥儿助我一臂之力。”

“前辈但请吩咐，晚辈万死不辞！”清河恭敬地说。

老艄公讲了草原上近来发生的事，以及察罕王爷的请求，他担心劫持混世毛神的人，会从别处过河，因此，请二十八宿留意，万一途中相遇，便出手救人。

清河道：“前辈放心，晚辈会竭尽全力而为，但不知这位混世毛神是何等样人？”

“这……惭愧！老汉也是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委实不知他是何等样人，诸位，请登筏！”

混世毛神的名号传播江湖仅有数日，清河自是不知他便是三姓沟的黑小子胡混。

众人来到河边，正要登筏，暮色中，一条人影从官渡方向疾掠而来，扬声高叫：“马老前辈，不可冒险！”

是方脸食客佘能，奔到五丈外，清河突然出现在眼前，宝剑半出，虎目中冷电森森。剑未出鞘，凌厉的剑气直达丈外，握剑的手坚定有力，森冷的目光像一把利刀，狠注来人不言不语。

棱形大阵随之而动，西、北两阵人马快速后移，清河到达西首锐角，一名少女同时补充到他的位置。

杀气一涌，佘能骇然止步，暗呼：“天！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军阵，可敌御千军万马的冲刺……”

“老弟，请勿误会，佘某有事相告，绝无恶意。”他抱抱拳，客气地说。

“尊驾何人？”清河的声音像来自地底，震人心弦。

“实不相瞒，佘某来自京师大内。”

“江湖争纷，江湖解决，似乎与朝廷无干。”

“不然，血案祸及全国，震动天下，更动摇了朝廷根基，岂能无干？二十余年来，朝廷明察暗访，从未停止过。”

“不是为长生经而来？”

“呵呵！这只是措辞，掩人耳目而已，咱们实是为追查血案而来。”

老艄公接言道：“佘大人要阻止他们渡河？”

佘能道：“老爷子，自古黄河不夜渡，你太鲁莽了。”

“可是……”

“他们身上，倾注了多少人的心血？寄托了多少死难者的厚望？万一有甚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这……老汉委实担当不起……”大河神蛟汗流浃背。

“任何人都担当不起，老前辈，对于当年的血案，官方、民间有志一同，皆希望早日破案，以告慰死难者的亡魂，因此，佘某绝不允许这些年轻人有任何意外。朝廷已经传下密旨，要沿途府县暗中保护、帮助复仇之剑。诸位的坐骑，便是由官府暗中选调，由地方士绅出面提供的军马。而前辈三人，在此隐名埋姓，充任艄公，暗中查房元凶，自始至终，皆处于循化营的暗中保护之下，也曾多次与西宁府联手，击溃了前来袭杀三位的神秘杀手。老前辈，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老汉百思莫解，何以十余载无惊无险，原来有官府保护，多谢！多谢！”老艄公称谢不已。

“此乃公事，不必言谢。”佘能摆摆掌：“诸位，急不在一时，佘某已经准备好了房舍，请去歇息一宿，明日一早，佘某恭送诸位乘大船过河。”

“小哥儿意下如何？”

“但请前辈作主。”清河恭敬地回答。

老艄公道：“好！佘大人盛情难却，歇息一宿，明日乘大船过河！”

* * * * *

拉乃合让选了两匹好马，一路换乘，行速加快了三倍，次日清晨赶上了铁穆特，然而，胡混却不见了。

铁穆特声称，一夜混战，胡混被铁血盟夺去，蒙古武士伤亡惨重，不得不作罢论。

拉乃合让将信将疑，无所适从。按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对方要人，可是，小兄弟已经易主，似乎没有必要作无谓的争执，他打算走，继续跟踪追击。

铁穆特却非省油的灯，他认出了自家的马，摆出一副债主面孔，指责拉乃合让趁火打劫，喝令其交出马匹兵器，并要将他带走，以盗马贼论处。

草原上，盗马贼人神共愤，一旦擒获，轻者砍掉手足，重者枭首示众。

“你这是什么话？”拉乃合让敞开大嗓门质问：“你们掳走了我的兄弟，砍死了我的牛，砍断了我的刀，我捡了两匹马来赔我的牛，怎么成了趁火打劫？天下的道理，似乎都让你们占尽了。”

铁穆特强硬地道：“我不管这些，你趁火打劫，便该受到惩罚。”

拉乃合让道：“你交出我兄弟，赔了我的牛和刀，我就任你处置。”

“你要反抗？”铁穆特按住了刀柄。

“我不会任人宰割，因为我没有做错。”拉乃合让也按住了刀柄

“杀了他！”铁穆特挥掌下令，四名武士拔出长刀向前走。

“慢着！”拉乃合让举掌叫停。

“你要说什么？”

“我从小就听说，蒙古男子汉如何英雄了得，一直希望有机会比试比试，没想到原来是一群只会打烂仗的熊包，我好失望。来吧！你们人多，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人自保。”

“你想单打独斗？”铁穆特轻蔑地笑了，拉乃合让之所以小有名气，不过是仗着身材高大，有几斤蛮力而已。

拉乃合让道：“你要是个英雄，我单挑你，我输了，任你处置，你输了，交出我兄弟，赔我的牛。阿爸铁穆特，希望你是个英雄。”

“阿爸”某某某，是藏人对长辈的尊称，意为“某某大叔、大伯”，与父亲无干，当地藏人称父亲为“阿加”。铁穆特年近半百，称他大叔是客气。

铁穆特道：“尕毛神已经丢了，无法交还，这一条不能答应。你若赢了，不仅可以带走马匹兵器，我还会通知我们的人，不再因此而难为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是你们捉走的，必须向你要，牛是你们砍死的，必须要你赔，当然，还要摔你一个大跟头，砍断你的刀。”

老实人大都很固执，拉乃合让固执得令人牙根痒痒，当然，他很讲理。

“呵呵呵……”铁穆特狂笑：“你能砍断我的刀？”说罢又笑，众武士随之暴笑不已。

途中，他被人一刀砍断了手中的刀，此刻大言不惭，狂言要砍断首领的刀，不仅可笑，而且狂妄。

“不试怎能知道？”他沉静地笑，再次挑战了：“你要是担心栽在我手中，可以下令群殴，不过，那会死很多人，我不想杀人。”

“好！我成全你。”铁穆特不经激，长刀出鞘，挽个刀花向前走，刀身亮如一泓秋水，是宝刀。

一个是草原上小有名气的猎手，一个是草原霸主的武士首领，身份别如云泥。倘若没有第三者在场，铁穆特会不屑一顾，可是，他有数十名同伴，如果拒绝接受挑战，他的声誉会一落千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得不拔刀。

“你的人似乎很喜欢打群架。”拉乃合让的目光投向跃跃欲试的众武士。

“呸！你还不配！公平决斗，生死各安天命，谁也不许插手！”铁穆特全然未将对手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