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背景颜色:
- √白√灰√蓝√黄√红√绿
- 字体大小:小中大
- ← →实现上下章节查看,鼠标右键激活快捷菜单
2.13 童言无忌 患难见真情小说:南宋记忆 作者:笨聪 更新时间:2012/3/7 18:40:49 万宁沿海的沙滩上,站了好几十号人,其中有不少女眷。人群中,偶尔还会传出小孩子的啼哭声。 沙滩东边不远处,有临时搭建的军用码头,码头上站了十多人;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林远图等人,均在其列。众人均是一般表情,眼神肃穆,定定望着远处东南边的海面,看似颇为紧张。 陆秀夫的身边,立了三名士兵,手持号角,瞧那架势,似乎随时都准备吹响号角。 码头边上置了一架望远镜。两名士兵站在望远镜前,轮换着观察,眼睛不离镜筒。 众人等得焦急。 过了一阵,负责观察的士兵忽然大叫道:“绿旗!丞相,**,绿旗!” 在场众人闻言,均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陆秀夫连忙走了过去,凑到望远镜镜前细看,果然在视野中出现一名士兵,手中握着绿旗;看这士兵摇旗的手势,与事先约定的暗号完全相同。 张世杰也凑近前来细看片刻,长吁一口气,转向陆秀夫悄声道:“丞相,应当可以回去了。”陆秀夫点头道:“当是如此,**请下令吧。” 张世杰微一示意,那三名士兵立时吹起了号角。众人听到这声音,心中均已明白,朝庭将会继续留在万宁。 陆秀夫等人如此紧张,完全是因为昨晚那一场重大行动。 就在昨日晚上,万宁舰离开码头之后,琼海舰也紧跟着出发。琼海舰仍是单帆,因此并没有跟随万宁舰前往吴川,而是停在鹿州东边五十里处的海域,距离吴川大约三十里。有士兵站在琼海舰的观察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用望远镜观看远处的战况;只要万宁舰稍有不敌,琼海舰便会加入战场。 万宁舰突袭吴川,是有原因的。 四日之前,枢密院接到密报,说是元军汇集战船三百余艘,正准备大举进攻琼州。枢密院经过商议,知道这一场战事不可避免,决定变被动为主动,由万宁舰单独行动,对吴川的元军实施一次突袭。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大宋朝庭绝不会突袭元军,更何况只派出一艘战船。同样的道理,元军也不会想到此事。昨晚的行动,可说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胜算还是有的。 万宁舰改装了三桅,在逆风行驶时,比普通战船行要快上许多,即使不敌,也可以全身而退,不至落入敌手。李三原整日练兵,等的就是南风。只要南风一起,万宁舰在任务完成之后,便可以侧迎着风向,迅速撤离。 枢密院此举颇为凶险。倘若万宁舰未逃脱,又或是有超过百艘敌船跟来,朝庭必须再次转移;如此一来,万宁的铁厂、火炮厂、火药厂、制镜厂,包括琼州大学,就无法继续使用了,损失极大。 万宁东边有座一百八十多米高的小山,叫做赤陇山;山顶安置有观察哨。借助着望远镜,观察哨里的士兵可以看到百里之内的海面动静。 枢密院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情况稍有异常,朝庭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迅速撤离,驶向远洋深处。在朝庭撤离的同时,西边沿岸的各家工厂,也将会陆续离开琼州岛。 万宁舰与琼海舰返回时,赤陇山上的士兵已看得清楚,这两艘战舰身后并未有追兵跟来,因此按着事先约定的暗号,摇动绿旗。 郭笨聪与郭三待在军器少监府里,手机一直贴身藏着。听琴于半夜时分赶来,将郭笨聪抄写的那些书籍,画好的各种图纸,以及《梦溪笔谈》与《金工物语》,全部收拾妥当。苏木、商陆、石韦等三人在院外等候。一干人做足了准备,只要听到撤退的消息,立即动身赶往海边。 等了一会儿,郭笨聪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却始终未听到炮声响起,亦未听到号角声传来。枢密院的命令是:号角声表示安全,炮声表示撤离。 郭笨聪等得着急,又看郭三也停止了说笑,瞪大眼睛瞧着窗外,一言不发,知她心中害怕,遂走到郭三身边,蹲下身来,拉着郭三的小手叮咛道:“小妹,你要记住我的样子。万一将来走散了,也好凭着记忆中的模样辨出我。” 郭三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呜咽道:“为甚么不是你记着我的样子,却要我记呢?”郭笨聪道:“你年龄还小,长大之后,样子会变的。”郭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浑不自觉,口中含糊不清哭道:“我不记,我不记。你记着听琴姐姐的模样,她已经长大了,样子不会变了。反正我不会离开她,你找到她就找到我了。” 听琴蹲下身来,柔声道:“郭三不哭,咱们谁也不会离开谁。”她说话时语气平稳之极,但随即又转过头去,用力咬着嘴唇。郭笨聪知她心里却难过之极,只是尽力忍着不哭,当下也不知如何安慰,急得在在屋内走来走去。 郭三擦了眼泪,问道:“听琴姐姐,你说谁也不离开谁,是准备嫁给他吗?”听琴闻言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连忙站起身来,脸上升起一丝红晕,随即转过头去,呆呆地望向郭笨聪。 郭笨聪未料到郭三忽然问出此话,愣了片刻,心里早已想出四五种转移郭三注意力的方法,却又下意识地认为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必须回答不可;其实他在意识深处,总觉得郭三问的并不是听琴,而是在问他自己,一时来不及细想,愣愣地点头应道:“对啊。” 有号角声从远方传来。苏木在院中大声道:“万宁舰回来了!” 郭笨聪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又转身对郭三叮嘱道:“最近一个月之内,不可乱跑。”郭三伸出衣袖,将嘴角的泪水、鼻涕、口水一把擦干 ,长长的睫毛上仍然挂着泪珠,眼睛眨了几眨,歪着脑袋看了看听琴,又转向郭笨聪,奇道:“哥,我问听琴姐姐话呢,你为甚说‘对啊,太好了’?” 郭笨聪咧嘴笑道:“嗯~,啊~,咳,郭三,你知道水镜阿姨的编号是多少?”郭三噘着小嘴,瞪着郭笨聪道:“你别以为我忘记了,我记得清着呢。是丙一。还有,西西姐姐的是丁三。”说话时,神色间颇为得意。郭笨聪故做大吃一惊,问:“咦?你怎会知道?”郭三道:“是你告诉我的。” 郭笨聪说的“编号”,其实是一个写在小木牌上的代号。关于撤离琼州的行动,最近有过两次演练。每人手中都有一个编号。郭笨聪、郭三,以及听琴,拿到的是“甲一”,对应的战舰是崖山舰。六部人员分别取得不同的编号;例如工部尚书冯建功的编号是“丁四”,代表另一艘战船;兵部尚书何中天的是“乙三”,代表琼海舰;水镜与花神拿到的是“丙一”,是一艘运输船。 听琴蹲下身来看着郭三,嘱咐道:“确实不可以乱跑。林院使说了,我们随时都会离开万宁的。” “随时离开”的意思,是指一天十二个时辰之内,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下令撤离,而且撤离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宫中的所有物品、珍宝、法器、玉玺、典籍,各种仪器,均已装了箱子,并指定专人看管,时刻不得离开,以便迅速撤离。 郭三点头应道:“我不乱跑便是。”随即又问:“乱走行不?”郭笨聪与听琴同时道:“不行!” 从军器少监府到海边,步行需要半个时辰。 郭笨聪拉着郭三的手,向海边走去。苏木走在最前面。听琴跟在郭笨聪与郭三的身后,低头想着心事。 郭笨聪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下好了,不用搬家了,否则琼州大学还未挂牌就要撤离,还真可惜了我那刚刚盖好的房子。”郭三道:“哥,我能去琼州大学么?”郭笨聪道:“能。你去了之后,给我磨墨。”郭三道:“我不会磨墨,听琴姐姐会。”说罢,忽然“咦”了一声,脚步也停了下来,转头叫道:“听琴姐姐。” 郭笨聪道:“又怎么了?现在是赶着去海边的。”话音刚落,却发现身边不见了听琴的身影,忙转头一看,只见听琴远远在落在后面,呆呆地望向脚下的小径,虽然脚步未停,但对郭三的呼唤却充耳不闻,看那神情,似乎有着无限的心事。 郭笨聪站在原地,大声道:“听琴,我说的是真的!”听琴顿时惊醒过来,走近郭笨聪身边,小声问道:“公子说甚么?”郭笨聪正色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听琴吱唔道:“甚么……甚么是真的……”郭笨聪道:“就是郭三问你的话。”听琴脸上一红,愣了一阵,随即又微微点头,轻声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郭三插话道:“我问了甚么?” 郭笨聪也不理会郭三,转向听琴瞧去,只见她双颊红晕,眼波流转,神情特异,已隐隐猜到一些,欢喜道:“你真的知道了?”听琴轻咬着嘴唇,微微点头,口中“嗯”了一声,应道:“其实公子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郭三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转向听琴问道:“你们俩知道了甚么?”听琴微微摇头,只是不答,又转头看着远处的田野,绿草中隐现红的、黄的各色小花;她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瞧那模样开心之极。 郭笨聪看她容靥如花,满脸喜色,心中也跟着她欢喜,仿佛这几日的烦恼都被她的笑容冲得烟消云散,当下哈哈一笑,对着郭三说道:“小妹,别问了。咱们看船去!”说着,大踏步追到苏木身边。 战舰靠岸。 李三原与孟空走下战船。郭笨聪看这二人神色,知道昨晚的战果必定差不了,也不急着上前询问,拉着郭三的小手,与听琴远远站在一边。 有一名士兵站在甲板上,向着岸边四下张望。苏木大声道:“兄弟,我在这!”说着,连连挥手示意。 那士兵名叫苏叶,是万宁舰上的机弩手,也是苏木的亲弟弟。看到苏木挥手,苏叶连忙下了战船,向着苏木这边跑来。 苏木急问道:“兄弟,你没事吧?”苏叶道:“哥哥放心,我没事的。”苏木心中大定,又问:“打了多少敌船?”苏叶道:“燃起大火的,至少有三十余艘,被火炮击中的有三艘。只可惜南风吹得疾,战舰驶得甚快,眨眼间便驶了过去,仅射出三百余矢。不过在离开之前,将军又命我们向岸边的军营开了六炮,只是当时已驶出近两里,也不知是否打中了。”说此话时,苏叶满脸喜色,显然无法抑制内心激动。 郭笨聪看得一呆,寻思:“自从我来到宋朝之后,从未见士兵们有过这种表情,今日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想着,又转头向其余众人看去,却发现在场诸人均是一般神色,就连陆秀夫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过了一阵,李三原走到郭笨聪身边。李三原身边跟着另一人。郭笨聪早已认出,这人是李三原的亲兵,名叫杜衡。 李三原呵呵笑道:“兄弟,汽油火弩确实厉害,敌船有一百余艘,又连成一片,至少有三、四十艘着了火,没有二十天恐怕是修不好的。哥哥我在望远镜中看到敌军的帅旗,便下令对着帅旗的方向开了六炮,也不知是否击中,想再细看时,却被风帆挡住,后来就驶得远了。” 郭笨聪闻言,顿时愣在一旁;他万没想到,一艘万宁舰竟然将元军的三十多艘战船点燃,又击毁三艘,呆站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喜道:“哥哥英雄,这当真是以一敌百了。”李三原忙道:“兄弟这话令我惭愧之极。今日之胜,占尽天时地利。若是敌军早有准备,又或是风向变了,恐怕就不是这结果了。”郭笨聪点头道:“说得也对。如今元军知道我们有了新火炮,又有汽油弩,恐怕会想出新的对策。不过哥哥也无须太过担心,火炮瞄准仪就要制好了。” 火炮瞄准仪,是一套用于火炮的瞄准系统,带有测距功能。火炮手通过这个仪器,可以测量出敌船的距离,然后根据距离进行调整,就能找到正确出射角。士兵们在使用时,先测量出距离,再转动仪器上的指针,然后将火炮的出射角指示器与这指针重合,便算是瞄准了。 瞄准仪的制作并不复杂,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任何工匠都可以制作出来。火炮试射多次之后,会获得一系列的试验数据;将数据整理之后,按着距离、出射角的关系刻在仪表上,再辅以连杆机构,便制作完成了。在郭笨聪的库房,就放着一个瞄准仪的木制样品,是牛西西昨天下午送来的。有了瞄准仪之后,必须精确掌握火药的用量,并且要保证每发炮弹的重量、体积,圆度完全一样,否则就失去了瞄准的意义。 文天祥走了过来。郭笨聪看他眉头紧锁,像是有极大的心事,颇为不解,迎了上去,问道:“院长,您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文天祥皱眉点头,道:“笨聪,万宁舰虽然取胜,却是敌人未加防范所致。前几日出海训练时,万宁舰最多只能与五艘普通战船抗衡,即使加上琼海舰,也只能抵挡十四、五艘敌船。倘若元军派出几百艘战船,恐怕朝庭只能撤离了。” 郭笨聪已猜出文天祥的想法,问道:“院长的意思是,如今我们已用尽了所有的铜材,因此无法再造炮了么?”文天祥点头道:“正是。笨聪,我是想问一下,那两门铁炮的射程究竟如何?”郭笨聪想了片刻,犹豫道:“其实我也无法断定,但至少也有两里吧。院长请放心,昨日我去火炮厂看过了,周厂监已经做好了炮模,就等着精铁运抵之后浇铸了。” 有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对着文天祥道:“右丞相,枢密使请您去枢密院议事。”文天祥应了一声,又对郭笨聪细细叮嘱一番,转身离去。 文天祥身为大宋右丞相兼科学院院长,众人对其称呼也不一样。如果是科学院与工部的人,则称他为“院长”,如果是士兵或是将军,则称他为“右丞相”。 李三原站在一旁,将郭笨聪与文天祥的谈话听得清楚,急问道:“兄弟,听说要造铁炮了,不知比起铜炮如何?”郭笨聪叹道:“铁炮比起铜炮,多有不如,首先是容易爆裂,其次是散热不好,恐怕每射出一发炮弹,便要用水降温。” 李三原微微点头,像是听懂的样子,又问道:“听说新炮有一丈长?”郭笨聪道:“也差不多就这么长。只是铁材不易获取。”说罢,又叹了一口气,道:“哥哥先忙着,兄弟要去铁厂看看。” 郭笨聪说的“铁材”,是指熟铁。在郭笨聪看来,只要比灰铸铁稍好一些的铁,便可以用来铸炮了,因为这是他计算的结果。 火炮在发射时,炮管的管壁承受正应力与拉升应力,可以看作是一个标准的压力容器。当然,压力容器的设计极其复杂,已不是材料力学一门学科就能解决的。 在设计压力容器时,会用到弹性力学,需要求解微分方程,在微观层面上进行精确计划。至于材料力学,只是将容器看作均匀的容器层,找到容器材料的各项参数,然后进行拉应力与正应力的计算,是一种粗略的结果。 当然,在宋朝这个年代,根本用不到弹性力学的知识,因为材料的各项参数不齐全,根本无法计算。 大宋朝的铜材用尽,只能铸造铁炮,郭笨聪也因此设计了一尊铁炮。与其说是“设计”,倒不如说是“抄袭”;这门铁炮,是郭笨聪完全参考清朝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画出来的,他假设新的铁材与铜材的抗拉极限相近,因此大胆抄袭。 在宋朝时,铸造大型铁件,尤其是铸造火炮的技术还不成熟。火炮这东西,不像刀或剑那样可以千锤百炼,火炮的炮管只能一次浇铸成型。无论是哪种铸铁,铸造出的火炮都会有很多沙孔,含炭量也无法控制,造出来的火炮极易炸裂,而且散热性能也多有不足。相反,青铜铸造是成熟的技术,并不存在上述问题。 不过郭笨聪并不担心这些,因为他经过计算之后,知道灰铸铁的强度不够,因此需要提高铁材的抗拉强度,也找到了相应的方法。 在数日之前,铁厂的人员已拿到了测试的数据与测试方法。只要铁材在试验中测试过关,铁炮便不会爆裂,至于散热,却不是问题,大不了发射速度减慢些就行了。 这门铁炮重三吨,长三米,口径十六厘米,每次用火药十斤,炮弹重十八斤。按着郭笨聪的计算,这门火炮的有效射程至少是三里。 要造铁炮,必须有好铁。好铁产自铁厂。 铁厂位于万宁西边六十余里处,距离万宁不到两个时辰的船程。 郭笨聪将郭三交与听琴,好生嘱咐一番。听琴看着郭笨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必须去么?”郭笨聪点头道:“是要去的,否则铁炮没法造了。”说话时,又看听琴仍是一脸忧虑,温言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或许晚上就能回来了。对了,顺便备些扁食,许久未吃了。”听琴紧闭双唇,用力点头。 郭笨聪眼看天色不早,未敢再多停留,招呼了苏木与石韦二人,转身上了一艘战船。 自从有了郭三这个妹妹之后,郭笨聪又多了一份牵挂,但将郭三交与听琴,他是极放心的。 如今元军已获悉了大宋朝庭的下落,随时都会攻来。阿里海牙的独子虽在琼州,但难保阿里海牙不会狗急跳墙,又或是被元朝庭逼着进攻琼州。 郭三站在岸边,举起小手用力挥动,大叫道:“哥,你放心!我记得你的模样呢!” 听琴站在郭三身后,双手轻轻放在她的双肩,怔怔地看着郭笨聪乘坐的战船渐行远去,耳边回响起他在一月之前说的那四个字,又念及近日的种种,以及起他刚才讲的那番话,不由得痴了。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