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节 衡山军营

谢鸿儒策马冲到前面，看到路边围着一群人，那匹倒在地上的大白马尤为显眼，往外流淌的热血从公路上慢慢涌入路边的草丛。

他跳下马分开众人，只见余炳光正蹲在地上为张咏莲包扎头部的伤口，那布条是从他那蓝色外褂上撕扯下来的，被鲜血染得都成暗红色的了。张咏莲双目紧闭，正处于昏迷状态，右小腿也有块巴掌大小的血渍，看样子这腿也伤着了。

谢鸿儒推开余炳光，抱起张咏莲哭喊道：“莲妹子，你怎么啦？”见咏莲还是闭着眼睛，一丝鼻息都难以察觉得到，只有胸脯在微弱地起伏，急得谢鸿儒不知如何是好，感觉此时真是措手无策。

他回头喝问余炳光：“这是怎么回事？！”

余炳光急道：“小姐的马是从后面冲过来的，那飞机放枪把马给打着了，先是马倒了，之后接着就是爆炸声，小姐是伤了右腿，再从马上摔下来把头弄伤了的。”

可谢鸿儒却看到咏莲头部伤得厉害，鲜血已把她的秀发和脸部弄得很脏乱，余炳光将破褂子撕扯成的布条把咏莲的头缠得是乱七八糟，不禁怒火满腔，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从山崖那边丛林中传来一阵马达声，一辆吉普车从路口冲了过来，人群便自然地让开了。

当这辆吉普车开到他们面前时，从车上跳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他走到紧抱着张咏莲的谢鸿儒面前，蹲下身子认真地看起张咏莲的伤势来。

谢鸿儒象是遇到救星一样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这位军官，只见他凝聚着两道浓密的剑眉，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透出一股英气，又似乎从这股英气中感受到一份慈祥，方正的脸颊上沁着细小的汗珠。衣领上的金色领章镶嵌着一颗金灿灿的星星，严谨的神态带给在场的所有人一种安定和威严。

谢鸿儒焦急地问道：“长官，她没事吧？！”

那位中年军官放下张咏莲的手臂，象是自言自语地道：“狗日的，到战场看老子不整死你们这帮龟孙子！”

这种四川口音让谢鸿儒听起来十分亲切，他似乎感到了全国各地的人都来湖南战斗又有了一种另类的兴奋。可现在咏莲伤成这个样子，心思还是回到了现实中，他急促地问道：“长官，我莲妹子还能救活吗？”

“应该没问题，但因她失血过多，得赶紧救治啊！”随即这位军官问道：“你们也是往南边逃难的吗？”

谢鸿儒忙说：“不是，我们就是这里的人。我们筹措的这些物资是来衡山慰劳军队的，这车上装的物资有一半是她家捐助的呢！”

“啊？是这样啊！”这位军官突地站了起来，看了看鸿儒腰部别着的快慢机（驳壳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命令卫兵将咏莲抬上车，然后对谢鸿儒说：“你们是去慰劳前面驻扎的10师吗？”

“是的！”

“那好，这个妹子须要赶紧输血，我先带她到战地医院去救护，你们随后跟上吧。驻地就在前面，不要耽误时间！”说罢便跳上吉普车冲上大路疾驰而去，车后扬起一片灰尘……

谢鸿儒这才稍许放心，韩双刃和聂涛他们也把车辆整好了，大家都在大道上等到着他的号令。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白马，这匹洁白的大白马背上、肚子上和颈部都有几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液把它都染成红色的了，创口处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淌，只是偶尔的抽搐一下，似乎在证明它刚刚受到的屠戮。

谢鸿儒血红着眼睛，不忍再看这匹可心人坐骑的惨状，心中还挂念着咏莲的伤势，只好咬了一下嘴唇，转身跳上枣红马，安排聂涛即刻返回枫林渡将实情告诉张楚豪，便命令大家赶紧上路，尽快将这批物资送达目的地。

枣红马此时似乎不听谢鸿儒的指令了，它极不情愿地被鸿儒扭到大道边，回头还朝着大白马痛苦地仰天嘶鸣了一声，鸿儒被枣红马的这声嘶鸣弄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枣红马，坚毅地对它说：“伙计，你放心，我一定为咏莲、为你的大白马报仇！”

正午时分，车队到达了军营驻地，谢鸿儒木讷地表情让来接他们的几个军官感觉不是很好。要不是见他被众人簇拥着，显然是这些人的首领的话，只怕不会搭埋这个哭丧着脸的傢伙。本来应该很热烈的受捐仪式显得不太融洽，他的这个样子使这些军官觉得送物资给他们是被逼出来似的。

好在余炳光还会见机行事，常在道上跑生意的他知道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一番客气后一位军需官只把余炳光当老大招呼，鸿儒也没在意这些，他的心思还在张咏莲那里，只想快点看到这部队里的救护队在什么地方。

待他们交割好物资之后，这个军需官把他们一行人等带到一个靠山坡的大帐篷里。进得帐篷，谢鸿儒便看到了坐在下首的那个人正是救咏莲的那位军官。见他们进了帐篷，那军官随那个上首的军官一道起身迎接。

谢鸿儒正准备向他询问咏莲的事，只见他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方先觉师长，我已跟方长官介绍了你们来送物资的事，方长官深为你们抗敌劳军、同仇敌忾的壮举表示感叹哟。”

方先觉握住谢鸿儒的手说：“国难当头，正是军民同心、御敌止诲之时，乡党绅商劳军之心殷切，我等当扬军威、护黎民，正当合力驱虏啊。”

说罢又对鸿儒道：“刚才你们遭遇日寇空袭，受了不小损伤哟。好在饶长官刚好来我这里公干，恰好赶上救治了你的朋友，你朋友仍在救护中，现已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大可以放心啦。”

“啊，谢谢长官！”听到此话谢鸿儒长长松了一口气。

“嗨，壮士不必谢我，你该谢这位饶长官啊！”

“饶长官？”

方先觉笑道：“就是这位第九战区参谋处的饶少伟主任，这也是机缘巧合啊！”

“谢谢饶长官！谢谢！……”谢鸿儒诚挚地向他表示感谢。

饶少伟拍了一下谢鸿儒的肩膀笑道；“壮士放心吧，那女孩没有大碍，第10师可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哟！战地救护当然一流啦。”

在方先觉和饶少伟俩位将军谦恭笑语中，谢鸿儒脸上终于有了点轻松的神情，随他们走进大帐篷。

方先觉询问了一些这里的情况，谢鸿儒也报了家门姓氏以及他们红缨会在当地维持秩序、组织支前物资的情况。不过方先觉客套地说了一些感激赞许的话后，便问及他们青龙坳的地形地貌来。

谢鸿儒没有想到这个方师长对他们青龙坳了解得那么清楚，跟他说到野鸡峪、回音坳这些小地方似乎他都了如指掌，甚至这些地方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清二楚，连响水铺旁的龙涎井和老樟树的由来及典故他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的，这使得谢鸿儒不禁疑惑地问道：“方长官，您这样熟悉我们青龙坳，怎么还问我呢？您去过我们青龙坳？”

“呵呵！”方先觉和饶少伟对视了一下笑道：“青龙坳我还是没去过的，可你们那些地方不都在那里吗？”谢鸿儒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了挂在后边几幅画满线条圆圈和箭头标示的地图，图纸上方都写着某某地方地图字样。

“哦，原来这样啊，既然图上都画好了您又何必问我呢？”

方先觉没有直接回答他，点了点头便对饶少伟说；“亚欧兄，你说得没错，这片地域确实险要。如果东线受阻，敌军完全可以从这里穿插迂回不经过护湘关进犯衡州，还是你们战区司令部审度周详啊。”

“哪里话，子珊兄领军有方，驻地周边关隘要地了如指掌，到底是黄埔高才，为弟当悉心领教啊。”

“亚欧兄不必过谦，能承刘文辉长官保荐的陆大高才生，又受龙云、薛岳俩位长官器重，韬略和胆识岂可俗视？以兄之才完全可以领兵一方，只可惜劳身府幕参赞军机，有点屈才啊。”

谢鸿儒见方先觉这么赞誉这个救莲妹子命的长官，也不觉对他产生了一种钦敬感，思量着以后一定要替莲妹子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看着这俩个将军絮谈，不由得想起了在湘北战场的舅舅杜典。正准备向他们询问时，勤务兵已送上几碟热气腾腾的菜肴和封了红绸布的两坛酒。方先觉连忙招呼大家就座，另俩个军官也作陪与余炳光和韩双刃等对座，军民双方就在这大帐篷里杯觥交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