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南京，南京（十六）

老翟一行来到光华门，守卫城门的国军士兵到没怎么盘查老翟他们，一行人顺利的出了光华门，朝南向江宁方向而去。

一路上，马旭的儿子小武子一直缠着老翟问个不停，把老翟问得有点烦了，秀英过来赶紧拉过儿子，急忙对老翟说道：“翟营长，小武子太淘了，你多担待啊。”

“没事，嫂子，小孩子嘛，活泼一点好，你看咱们旅座等下一看到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老翟说道。

就这样，老翟和嫂子他们说说笑笑的赶路着，很快就出了南京城，来到了江宁地界。

这是路上过来了一大批难民，都拖儿带女的举家朝南京城逃难，老翟看到这些难民的脸上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有几个小孩子在不停的哭叫着，拉住他们父母的衣襟，大声向他们的父母喊着：“爹，娘，我饿！”

老翟这个山东汉子打小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个饿惯了的人，一见到现在这些小孩喊饿得情景，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下意识的在兜里摸了一下，早上走得匆忙，竟然没干粮了。

秀英立马走到那几个可怜的孩子们中间，从包裹里掏出了几个大饼来，那几个孩子看见大饼，眼睛里闪耀着祈求的光芒，秀英看他们实在是太饿了，索性将带着的所有大饼都一个不剩的分给了那些孩子们，看着那些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秀英不仅眼泪夺眶而出，抽泣了起来。

那些孩子的父母急忙上前向秀英磕头致谢，老翟急忙上前扶起了他们，从兜里掏出了几块大洋，回头对兄弟们说道：“大家伙快筹一些，帮这些乡亲们一下。”

于是，十多个兄弟们你两块，我三块的凑了三四十块大洋交与那些孩子的父母们，秀英也要掏钱出来，被老翟拦住了：“嫂子，你要照顾一家老小呢，也不容易，我们出了，你就别出了，再说这么多人，我们一时间也救不过来，我看这样就算了，刚才你给孩子们的大饼比我们的大洋值钱啊。”

老翟他们半路上一发钱，麻烦事就来了，许多难民都朝老翟他们这边涌了过来，一时间人山人海，围得跟铁桶似的，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神，老翟后悔死了，我到那个老天，这么多人我那里照顾的来啊。

老翟心想这样可不行，这半路上一大堆人挤在一起不好，要是被小鬼子的飞机发现了，那就是真的麻烦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翟正想着如何向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们解释呢，旁边一个兄弟指着前面的天空大叫：“营长，不好了，鬼子飞机来了。”

老翟的心猛的一惊，我靠，这小鬼子他娘的还真烦，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想到自己还担负着护送马老先生他们的重担，老翟此时顾不得其他了，对着手下大喊道：“兄弟们，赶紧领着嫂子他们往人群去、外面冲，出去后马上卧倒，注意天上的鬼子飞机，别让小武子乱跑！”

老翟说完，就一把背起马老先生往人群外面冲，大宝也背起马老夫人朝难民群外冲去，秀英则带着小武子紧紧跟在十个兄弟们中间朝人群外冲去。

这些难民也看见了天上的鬼子飞机，愈发慌乱了，这一慌乱可不要紧，本来就把的大路给挤得严严实实的，现在人越来越多，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还一个劲的挤进来，现场一片混乱，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鬼子的飞机越来越近了，老翟也急眼了，使出浑身气力往路旁边拱，无奈难民组成的人墙实在是太多了，饶是山东大汉老翟也无法冲出去，直急得大宝兄弟俩不停的跺脚。

鬼子飞机已经看到了路上的情况了，只见这些强盗悠然的在天上做了一个大转弯的姿势，接着猛的朝人群中俯冲下来，这次他们这些畜生竟然用飞机上的机枪朝地面上那些人群扫射，子弹到处，血肉横飞，死伤一片。

难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没死的那些难民则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的踩着那些倒在地上但还没死的人身上逃命，鬼子飞机依旧在无情的扫射着，大口径子弹打得难民脑浆迸裂，身首异处，有的甚至整个人被子弹打成两截，上半身“扑通”倒地，下半身由于奔跑的惯性还继续朝前跑动了几米，而后才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被挤在人堆里的老翟头脑相当的清醒，他见势不妙，对手下大喊：“兄弟们，千万要护住嫂子他们，不能出事了啊。”

老翟刚刚喊完，一串鬼子飞机的大口径机枪子弹从上而下打穿了他的身子，与此同时，另外一串子弹击中了在老翟背上的马老先生，老翟魁梧的身躯晃动了两下，鲜血从伤口中喷射而出，一心要冲出人群的老翟竟然在此时发力朝前冲了两步，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不动了。

大宝兄弟俩就在旁边，他们见老翟中弹，急忙跑过去，想拉老翟一把，不料此时鬼子飞机扔下了一颗大炸弹，正好在大宝兄弟俩背后那十个兄弟旁边轰然爆炸开来，把本来想冲过去救老翟他们的大宝兄弟俩炸得飞出了好几米，晕了过去。

待得大宝悠悠醒过来，发现地上一片死尸，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血流得跟小河似的，在这个刚刚下过血的路上很快就凝结成了一块块暗红色的血块，在上午的、刺眼的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大宝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左手臂疼痛难忍，一看，自己那条手臂被炸得几乎要从肘关节那里掉落了，肘关节以下部位在寒风中无力的晃悠着，要不是中间有几条筋连接着，下面那只手臂早就掉落了。

此时大宝倒不这么担心自己的左手臂，他咬牙站立起来，朝自己的身后摸去，摸到了躺在地上的马老夫人，大宝心一紧，急忙转头望去，只见马老夫人伏倒在地，背上全是被弹片击中的窟窿，正在往外咕嘟嘟的冒着鲜血呢。

大宝发疯似的扑过去，想用随身带着的急救包堵住那些冒血的伤口，无奈无济于事，大宝用颤抖的手将马老夫人的身体翻了过来，颤颤巍巍的在她的鼻子下面试了一下，已经断气了。

大宝扭头大喊：“小宝，嫂子他们呢？：大宝这声喊可是用尽了全身气力的，连三里外的人都能听见，但随后大宝没有听到回答声，只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大宝急忙朝秀英娘儿俩那边跑过去，只见小宝和三个兄弟们的身体正伏倒在地，一动不动，下面有一堆东西隆起，也是一动不动，大宝此时快要崩溃了，看样子小宝和那三个兄弟们可能死了，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在临死前护卫着秀英娘儿俩的，但愿嫂子他们没事。

从大宝到秀英那边的距离只有十来米，但大宝觉得比一百里地还长，就是以前强行军这个人都快要跑死了的时候，大宝也觉得没现在这样恐惧和无力，以及那极度的紧张。

大宝终于走到了小宝他们身边，一摸小宝他们的脖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大宝的眼泪”蹭“的一下下来了，他自幼父母双亡，两兄弟相依为命，今天突然间天人一方，难免悲从心来，热泪盈眶。

但大宝最焦急的还不是小宝的离去，他用一只右手疯狂的推开了那些兄弟们的尸首，找寻被这些兄弟拼死护卫的秀英他们娘儿俩，扒开一看，大宝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一般瘫倒在地上，仰天大叫：”他娘的小鬼子，**十八代祖宗，你们有本事朝我们这些当兵的来，杀这些老百姓干嘛？小鬼子，你们他娘的就是懦夫，孬种，你们肯定不得好死啊！“

悲伤之声响彻大地，无奈周围除了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就是一片死寂，一片地狱般的死寂，虽然天上还挂着那明晃晃的日头。

只见秀英紧紧护着自己的儿子小武子，背上赫然出现两个被机枪子弹射穿的大窟窿，还在往外面冒着鲜血，大宝用颤抖的手试了一下秀英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再想看看被秀英紧紧抱住的小武子，大宝发现他光靠右手竟然扳不开秀英那双紧紧抱着儿子的手。

大宝咬牙忍痛终于将小武子弄了出来，发现小武子的腹部也有弹孔，只不过鬼子的机枪子弹和炸弹弹片在穿过两层人体后，力道衰减，最后停留在小武子的稚嫩的腹部，在外面竟然留出了一截弹头。

大宝急忙用急救包为小武子取出子弹，清伤口，包扎，过了一会儿，小武子慢悠悠的醒来，看见只有一条胳膊的大宝（那条无用的胳膊被大宝一刀切了，只剩下肘关节以上部位而已）,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大叫道：“妈妈，我的妈妈呢？”

大宝无言以对，只得强忍着泪水，哄小武子道：“你妈妈先走了，孩子，别哭，叔叔马上带你走。”

大宝看着满地的尸首，他不敢走到老翟的尸体那边，他怕小武子看见了他爷爷奶奶那千疮百孔的遗体后，幼小的心灵受不了刺激，急忙带着小武子起身向江宁方向拼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