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南京，南京（十五）

老翟看见过马旭的老婆秀英几次，那还是抗战爆发以前秀英到团里来探亲那会的事儿了，他看到那边小巷子里苦苦等候的这几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这应该是他们了，不会错了，在现今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有谁会冒着被枪杀的危险，不顾宵禁的严令在半夜里出来喝西北风？

老翟当即上去对那个彪形大汉说道：“这位兄弟，可是79军军部的。”

那个彪形大汉一看老翟他们的这副打扮，眼睛里闪出一丝警惕的光芒，他对于老翟的提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嘟哝了一句：“你们是谁？哪里来的？”

老翟赶紧回答：“我们是独立旅的，马旭旅长派我们来接应嫂子他们的，喏，你看，这是我的证件。”老翟一边说着，一边把证件递给了那个大汉。

那个大汉显然非常谨慎，他没接老翟递过去的证件，只是继续问老翟：“你们独立旅的参谋长叫什么？他有一个在南京的朋友叫什么，在哪里高就？”

这是军长和马旭他们约定的联络信号，马旭在老翟他们出发前让他们背的滚瓜烂熟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事儿，现在这种时候，南京城里鬼子的耳目和汉奸间谍超多，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我们独立旅参谋长叫丁宁，他那个在南京军令部的朋友叫李琛海，军衔上校，原籍福建福州。”老翟一听来路，立马就背了出去。

没曾想那个彪形大汉还是不太放心老翟他们，又追问了一句：“你们独立旅派来接应的那个特务营副营长叫什么?"

老翟听了个一头雾水，特务营副营长有两个，自从老赵赵力劲牺牲后，目前只有一个姓陈的副营长了，他现在问这个干嘛？莫非还是对我们的来历不放心？

“特务营副营长有两个，你问的是牺牲了的那位，还是现在健在的那位？”老翟也比较小心。

“当然是健在的那位喽。”那个彪形大汉这个时候的语气才有了点松动，问到这里，他基本上已经相信眼前的这些人是真货了，小鬼子和其他人即使他们的情报这么样准确，也不可能了解的如此详细和准确，因为这个战场上军官升迁阵亡的很多，鬼子不可能会随时掌握这么具体情况的。

老翟报出了那个陈副营长的大号，那个大汉立即紧紧的握住了老翟的手说道：“你们来了就好，我们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了。”

老翟看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及一个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小男孩，觉得很是过意不去，立马对那个大汉说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79军军部作战参谋周兴，奉军长命令前来南京接应马旭旅座家属，现在任务完成，我将这几位交与你们，我也该回去了。”周兴见独立旅马旭派人来接应了，应该没自己的什么事了，就准备要走人。

老翟急忙对他说道：”周兄不要急，你反正要回79军军部，跟我们是同路的，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旅座吩咐过，说见到你，务必请你到我们独立旅去，他要当面向你致谢。“

“啊，你们旅座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不好意思，我在南京城还有点私事没办完，不能与你们一起同路了，真是不好意思。”那个周兴说道。

老翟见人家为难，况且人家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办，就不勉强了，对他说道：“老周，那这样吧，你安心的去办你的事，等回到军部后，一定要来独立旅看看啊，到时候我老翟陪你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

“好！爽快，老翟兄弟，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那来日再见。”周兴说完，掉头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子的深处。

老翟急忙上前安抚两老：“二老辛苦了，卑职来晚了，等到了江宁我老翟再给你们赔罪。”

马旭的老爹刚想开口说几句客气话，旁边一直看着老翟说话的马旭儿子小武子却先开口了:“叔叔，你们来得太迟了，我们一家人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了，我都好几处跑到那弄堂口张望呢。”

老翟被小武子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曾想咱们旅座的小子几年没见，竟然出落的如此机灵聪明，一张小嘴还这样伶牙俐齿，真是令人高兴啊。

老翟刚想解释几句，秀英嫂子说话了：“翟营长，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请你别见怪，你们能来就好。”

马老先生此时也讲话了：“这位翟营长啊，你们能来接就好，你看旭儿派来了这么多兄弟们来接咱们，我老头子很高兴，是你们辛苦了，在前方要跟小鬼子拼命，晚上也不得休息来接我们这些老头小孩，是我们该好好的谢谢你们啊，别说客气话了，翟营长，你看着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此时大宝兄弟俩提议马上离开南京城，连夜翻墙出城，以免夜长梦多，再说明天白天鬼子飞机多，还是晚上出城来得安全，虽然那个翻墙比较辛苦麻烦，但有这十多个身手不凡的兄弟们在，安全的离开南京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翻墙更是小儿科了。

老翟本来心里也是同意连夜翻墙离开南京城的，以免节外生枝，夜长梦多，但恰恰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并且这个雪还越下越大，很快就在路面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以及在飘雪和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小武子，老翟临时决定：先在南京城里找个住所住下，明天一早出城门回江宁。

可现在都凌晨二三点钟了，实行宵禁的南京城里除了来往巡逻的警车和军车外，一个行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这附近又没有可以暂时安身的旅馆。

对此，老翟决定重新回到那个防空洞里面，在里面待到天亮马上就出发。小武子一听说又要回到那个又湿又冷的，拥挤不堪的防空洞里面去，老大不高兴，吵着闹着非得要去住外面的旅馆，被秀英哄了一会儿，不闹了。

于是老翟他们一行人带着马老先生他们又在那个防空洞里面挤了一晚上，那个管理防空洞的国军士兵认识马老先生和秀英他们，一看他们又回来了，大惊，问道：“老先生，你们不是今晚要出城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老翟立马上前把那个管理员拉到一边，对他说道：“这位兄弟，你看这是我们的证件，今天太晚了，我们不方便出城了，随便在这里对付一晚上，明天天亮立马就走。”老翟为了不惹上一些麻烦，在递过去证件的时候夹带了十块现大洋，那个管理员看来是个老行家了，用手一掂：这里面最起码有十块现大洋啊，看来这帮人来头不小，反正也就挤一下防空洞，明儿天一亮就走的，上面又不知道，乐得进账10块现大洋，现在鬼子在南京外面攻城呢，什么法币钞票的都没这个现大洋硬，我今天可算是碰上财神爷了，哈哈。

那个国军士兵连老翟递过去的证件都没看，直接把那些现大洋收下了，把证件还给老翟，对他们一挥手说道：“明天早上得走啊，进去吧。”

老翟看着这个国军士兵的德行，心里面那个气啊，要是在江宁独立旅那儿，老子早就把你给收拾了。今天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这等纠缠，你他娘的也不看看这个证件的真伪，十块大洋就搞定了，要是混进来鬼子和汉奸怎么办？

进了防空洞，老翟才感觉到世界上还竟然有这么拥挤的地方，里面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少统统有，防空洞挖的不这么高，老翟和大宝兄弟俩他们是弯着腰走进去的，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几盏油灯发出可怜的绿油油的光芒，跟半夜里坟地上的鬼火似的，里面的老百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凡是能摆得下身子的地方都是人，当真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这里。

老翟看了防空洞里面的情形，脑子里想到：万一这里被鬼子炸弹封住了洞口，里面的老百姓还不活活闷死？里面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多了，都是他娘的小鬼子造的孽，天上鬼子飞机不管民房，医院还是什么其他非军事设施，反正是那里人多，他们就炸那里，把好好的曾经繁花似锦的国都南京炸得面目全非，老百姓流离失所，只能窝在这些防空洞里躲避炸弹。

老翟他们转了好长时间，才在防空洞里面找着了一处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命令特务营的兄弟们在外面圈成一道人墙，大伙儿轮流打个盹，里面整出一块地方让马老先生和秀英嫂子他们休息，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想着明天中午时分就能带着嫂子他们回到江宁独立旅旅部了，老翟竟然在梦中哧哧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凌晨五点不到，老翟就叫醒正在打盹的兄弟们，让大伙儿做好准备，马上起来，赶紧出光华门，在中午以前赶到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