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口舌之争

小四川听了小半会儿便乐呵呵笑道：“这回子肯定把狗日的整住势了呢，昨天晚上想冲到鬼子面前不容易，今天他倒自己送上门来咯。”

众人被这一提醒，收紧的神经瞬间得又放松了，你一言我一语和身边之人嘀咕起来。

马易军和小四川靠得近，只不停将嘴巴凑到小四川耳朵边讨教些经验，毕竟这种大阵仗他经历的少。

小四川平日里看着好相处，其实却总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不愿与新兵走得近。也说不出个原因，反正就是不愿意，尤其是这马易军，第一次见便觉得很像自己老家的弟弟，所幸他口音不像。

马易军要讨教经验，小四川自不好拒绝，却偏把自己总结的一些实际经验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出来。偏生马易军在这方面逆来顺受，倒好像只要老兵肯搭理自己，肯拿经验相授，用这种语气简直都已经是恩惠了。

赵东奎闷闷不乐的低着头想事，一直没发言，入神间听小四川大声问道：“赵东奎，你自己想啥子呢？”

“在想结婚。”赵东奎忆起出发前哥哥结婚时的情景，那天嫂嫂过门，太阳光照着院坝里的桌子，角落里临时搭建的柴灶即将燃尽，掌勺的三叔流水介地端出菜肴，传菜的年青人在桌子间来回穿梭，亲戚们扯着闲条吃菜……

被马易军缠上的小四川听赵东奎肯搭腔，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回道：“哎呀，你娃子硬是要得，大白天发**呢。”

“不是，我在想我哥结婚。”赵东奎辩解道。

小四川暗道“晦气”，怕赵东奎又冒酸水，搞得大家想那想不到就不该想的家里人，便装作会错意，取笑道：“色胆包天啊你，在想你嫂子！”

众人听小四川说赵东奎在想嫂子，都笑着拿眼睛看他，中间夹杂着些“你嫂子，嗯，那个咋样”“你对你嫂子还满意不”“你不怕你哥收拾你”之类的玩笑话，一时间把个赵东奎搞得面红耳赤，想辩解两句，却又哪里能解释的过来，最后只能捡些话儿回骂过去，牵起藤儿带出瓜，转眼间便汇聚成一场口舌混战。

鬼子的地面攻击没持续多会儿便草草收场了，损兵折将不说，因为没料到炸了这么久的阵地上还会遇到如此强烈的抵抗，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此时的战场主角再次换成了炮兵，重炮呼啸这砸下来，人就好像瓢虫落到了战鼓上。

马易军还不太习惯这种颠簸，待炮火再次停下便兀自骂道：“好容易才消停，气都还没喘韵呢，又整。这鬼子防守倒还算顽强，愣的进攻时这般不经打。”

方才一番震动，方铁山肩头的伤也被扯痛了，咧着嘴道：“咱们这里不是被直接炸到，还算好。只要工事牢靠，**不可怕，只要把敌人赶回去了，晚上就能要他的命。怕的是敌人白天攻上来了，这阵地上人少，可是不死不休的事儿。”说完转头对指导员道：“我去前面摸摸情况，万一真轮到咱们，也好有些准备。”

指导员想想后道：“也好，注意着点。”

方铁山小心翼翼出洞来，沿途打听下，不多时便找到混身破洞的三连长，当下便要脱衣服给他，却被三连长拦住问道：“咋地，还没打够？”

方铁山笑道：“怕你顶不住，所以得先准备准备。”

三连长本来是想洗刷下别人，哪知听见这么一句屁话，“呸”了一口后骂道：“信不信我吐你脸上？我顶不住，哦，你来就行？我看你是得意地找不着北了。”骂完后想坐下，蹲下一半又起身转了几步，实在找不到什么言语能给方铁山骂回去，欲言又止间呼道：“糟糕，这小鬼子咋没**，赶快，赶快去个人看看观察哨还在不在，被鬼子杀了回马枪笑话可就闹大了！”

方铁山倒也顾不得斗口，等了几分钟，便听出去打探的战士回来汇报“鬼子退下去了”，紧跟着爆炸声便从远处传来。方铁山估摸着是敌人援兵到了，榴弹炮掉过头支援他们打开通路去了，当下便取笑三连长道：“哎呀，你看看你那样子，脸都吓绿了，至于么？”

三连长接连被取笑，越发的恼火，接口道：“谁吓到了？我看是你被吓得尿裤子了。这**就是好啊，尿了裤子也不容易看出来。”

方铁山本想说这是在洞里，尿裤子能看出来，一想又不对，这样岂不正着了他的道儿，犹豫间却把还口的思考时间给耽误了，只得顺着他话儿答道：“谁尿裤子谁自己明白，要不怎么会想起这茬。”顿了一顿怕三连长继续还口，遂岔开话题道：“说正经的，鬼子的进攻狠不狠？”

三连长也不想这么啰嗦下去，免得狗咬狗一嘴毛，当即答道：“敌人打得倒是十分稳当，基本上是炸过以后便推进，遭到抵抗后却并不坚决进攻，几乎一触即溃。然后再由炮兵接着打，步兵则在尽可能靠近我阵地的地点构筑阵地，等炮火打击后再冲锋。”

方铁山道：“照这样说来，只要阵地上还有人在抵抗，鬼子就基本不来。”

三连长道：“关键是咱们准备不够充分，工事修的还不够牢靠，如果条件允许，今天晚上还得忙活一下子。”说过后转头往身后瞅了瞅。

方铁山点头道：“那是，鬼子的飞机大炮可不是盖的。另外，如果鬼子再冲锋，可不可以把人分成几批，轮流着出去？”

三连长道：“我也有这意思，一来可以避免被一锅端了，二来也节省些体力。”

方铁山见三连长同意，暂时也没什么其它想法，又瘪着嘴打趣道：“什么你也是这意思，你有这意思咋不早说，还拿人屁股当脸面了你。”

三连长几次被方铁山拿话噎着，心中气血实在难平，胀红了脸反唇相讥道：“多大点事，好像你就是诸葛亮了，你还知不知道羞耻，我都替你脸红！”

方铁山被人拿话呛了回来，一时间也想不出妙语来回，只得就着原话回道：“还替我脸红，你替我脸红你怎么就只知道挖洞，属耗子的吧你。”

三连长就知道方铁山不斗个赢不收口，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慢慢玩，只要别打翻东西就行，我没功夫陪你闹。”说完便将头挑到一边，安排事情去了。

敌人其实只想逃命，怕下山后被两面夹击，这才先攻击三连以解除后顾之忧。只这么一试探，他们便知道想轻易拿下来不可能，更不敢下山了，只得退回去死守着坐等援兵来救。

方铁山到晚间才回到一连，也顾不得让伤兵们休息，带伤没带伤的都尽力而为，想办法加固防炮洞是要紧。

进入夜晚后三营再次对被困之敌发动了攻击，力图清除掉这个背后的隐患。吃过亏的鬼子讨了乖，边打边往山上退，绝不给三营接近的机会。就这样一追一逃间，三营离主阵地越来越远。

团长恨不得手里多出一两个连的兵来，若手里多有哪怕一个连的兵守住主阵地，三营就无需再急着歼灭山上的残敌，只要把他们困死就是。而目前的情势却是十分尴尬，敌人不止火力凶猛，更关键的是被重重围困下却还能通过空投和直升机得到补充，甚至连重伤员也可以运走。若在以前，只需将敌人困住，即便他火力再强也总有弹尽之时。但似这等永无止息般的挥霍弹药，反倒是围困人的一方粮食弹药越来越不济。

三营不想再给敌人更多的活动空间，连夜在山上构筑工事，次日天明就不再退下山去，准备一步步把敌人压缩到山顶再说。

一连忙活了一晚，洞子里的活动空间总算大了些，该加固的也加固了。次日敌人有三营困住，就没再继续下来闹腾了。到午时，敌人远处的重炮又对着阵地胡乱轰了一阵。

马易军以前是土匪，自由散漫惯了，入伍后心思虽然收敛了些，但似这般被困于洞内活动不得还是十分不适，待炮击过后便骂道：“似这般窝在洞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干上一场痛快。”

小四川最闲不住的是嘴，当即接过话头调侃道：“你手底下倒是有些功夫，只是隔着几十里地，会隔山打牛么？”

赵东奎觉得小四川这样打击人家不好，为马益军辩解道：“哪里是有点功夫，没见他拼刺刀时多厉害么！何况人家身板灵活，反应敏捷，若再打上两场大仗不死，比咱们战斗力可就强多了。”

马易军做土匪时都是一窝蜂上，虽有些战斗经验，但需要学习之处也是甚多，是以对老兵们倒也服气，赵东奎的帮腔使他有了种莫名的感激，但对小四川调侃他也并未往心里去，只解释道：“我这人打小野惯了，昨天还好，今天就浑身不得劲。”

崔宇春调头看了眼说话的马益军，酸不溜丢的说道：“日子长着呢，多过些天就习惯了。”话说完便抬头数起洞顶的斧凿痕迹，似乎能看出花来。

马易军平日里也和崔宇春有过次把短暂的接触，只觉此人说话透着股说不出的味儿，是以避而远之。此刻听他说话，虽听着不太舒服，却也如以往般挑不出啥漏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