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好自为之

1941年6月5日晚9时许，日军对重庆进行长达10多个小时的“地毯式”反复轰炸。造成了骇人听闻的防空大隧道窒息大惨案。隧道内避难的市民死亡9992人，儿童为1151人，重伤者1510人，轻伤者不计其数。

坐在收音机前听到这个消息，章雨和老安好一阵沉默，只是连声叹息。

赵大刚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地下室的石壁上，拳头的肉外翻鲜血直流，清晰可见骨头。吓得小樊边哭边用擦过泪水的手绢为他包扎。

其它三个女监听员和小樊一样，抹开了眼泪，开始哭声还很小，后来就越来越大。

这感染了一直度身事外的伊凡，他不停地划着十字架，“上帝保佑！”

一时间，叹息声，哭声，祈祷声，在地下室里回荡盘旋。

不知是谁带头，起身给遇难者默哀，所有的人都一脸哀戚。......

又是一个通宵过去，章雨疲倦地爬上了床。

自隧道惨案发生后，他几乎没有合过眼睛。只要睁开眼，他就不停地破译截获的密电，心中那种压抑一直得不到释放。老安劝慰过他好几次，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无奈之下，老安只得在给章雨喝的草药中下了安眠的草药，不过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章雨到现在才真正地感觉到了疲倦。

觉无好觉，章雨一睡下，就梦到了家破人亡的那刻，在梦中父亲和母亲只是哭，并不与他说话，他害怕那样的哭声。当他背过脸去，父母就不见了。他向着四周望去，寂静的旷野中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而在旷野中瞬间就累起一座座坟墓，从坟墓里，那些死去的人伸出手.....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梦中挣扎太久，就给人推醒了，是老安！

“你，跟我来！”老安的面色很严峻。

章雨默不作声地穿好衣服，起床下地穿好鞋，跟在了老安的身后。

穿过一条长长的地道后，两人钻出地道口，这是靠近后山脚下的一个出口，章雨以前从来没有来过。

老安一出地道口，也不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

老安开始爬山，章雨则静静地跟着爬山，渐渐地章雨就感觉体力不支，走上一段，就要停留下来休息一下。

“跟上！”老安是以命令性的口吻对章雨说。

章雨一咬牙，忍着不断上涌地疲劳感，紧紧地尾随在老安的背后。

两个人走了很久的路，老安没再说过一句。

终于他们走到了地头，老安站住了脚，淡淡地说，“到了！”

章雨跟着站住了身形，当他正准备坐在地下休息一会时，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很大的无名冢。

他不明白老安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个地方，莫非老安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连他的梦都知道？那边才梦着成片的坟墓，这边就带他来看无名冢。

“知道这里面葬的谁吗？”老安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不过眼睛开始湿润起来。

章雨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在摇头的瞬间，他隐约地感觉到，这里埋葬的可能是老安的家人。

过他猜错了一点，老安告诉他，“这是我家人的衣冠冢。”

老安语声哽咽，“南京城破时，我带着部队阻击小鬼子，为了劝降我，小鬼子押着我的家人到了阵前，杀了我的父母，还要侮辱我的未婚妻和我的嫂子，我只得忍痛亲手射杀了她们，保住了她们的清白。小米的父亲被小鬼子砍了头，小米的舌头，就是那个时候给小鬼子割了去。”

章雨之前猜到老安背后有故事，但从未想到老安所经历的痛苦比他还深。章雨没有看到亲人死去的过程，而老安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这该承受怎样的压力，章雨有些哑然。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我必须忍着悲痛继续指挥，但我不能失去理智，我带了那么多的弟兄。他们也是爹娘养的，我不能拿着他们的性命去为我的冲动付出代价。

我只有想办法保全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能继续上阵杀小鬼子！“

说到杀字时，老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重庆发生的隧道惨案，我和你一样悲痛，但我希望你明白，你要的不是悲伤，而是振作起来。你这样把身体拖垮了，你拿什么为他们报仇？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牺牲。

话，我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一语惊醒梦中人，章雨想起，就在刚才，他连追赶老安的步伐都很累。如果他就这样垮掉了，他还怎么去给这些死去的同胞报仇？任重道远啊！

但他心里难受！

老安很适时地安慰章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哭吧！现在就是伤心时，为自己的同胞哭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所以，章雨憋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两人走到山脚，就碰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小米，一见老安何章雨，小米拼命地打着手势。

老安一看小米的手势，脸色大变，“赵大刚跑了！”

章雨脸色一僵，此事非同小可。联想到几天前听广播时，赵大刚的过激行为，不难猜测他会干一些什么事。

不过让他们更吃惊的事在后面，当他们回到地下室找小樊询问时，小樊也不见了。

两人的行李都没带走，看来走得很匆忙。

如果只是走赵大刚一个人也就罢了，凭赵大刚过人的胆识，离开这日军重重设卡的地区，是一点都没有问题的。但是拖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樊，就会让人担心了。

老安想要去追，被章雨叫住了，“这个地方，我们必须马上放弃，如果他们被小鬼子俘虏，损失就大了。”下面是什么话，章雨不想说，也不希望发生。

老安立刻就止住了要追赶的脚步，章雨说的没错，任何可能都会发生的。

集合了地下室里的所有人，老安面色凝重地把赵大刚和小樊私自离开的事，对其他说了一遍，并宣布立即转移。

没有人表示反对，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赵大刚有些后悔带着小樊了，因为他和小樊被追杀的小鬼子包围了。

重庆隧道惨案发生后，他就下决心要去县城刺杀几个小鬼子军官，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死难的同胞。本来悄悄地就去把这事干了，但他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樊，从前是锄奸团团员的小樊立即应声赞同，并缠着赵大刚带他一起行动。

赵大刚怎会让小樊跟着去冒险，没想到刚钻出小镇西边山脚下的地道出口，就给小樊叫住了。

架不住小樊软磨硬缠，对小樊说不了重话的赵大刚，只得同意带着小樊一起去。

动身前，他们就约法三章，赵大刚做事时，小樊绝不插手，以免赵大刚分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到了地头，赵大刚就发现，带女人来干这事，想不分心都难，因为小樊根本就不听他的指挥，赵大刚去侦察地形，她也跟着侦察地形，而且嘴巴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赵大刚头发疼。

侦察完地形，两人回到客栈，赵大刚就爬上了床，准备养好精神，执行晚上的刺杀行动。

到了夜里，赵大刚悄悄地起了床，换上夜行衣，也不叫小樊，从窗口就翻了出去。

等他到达了目标所在地时，却发现同样一身夜行衣的小樊正在对他招手。

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就坚决叫小樊离开，但小樊并不听他的，还先他一步爬上了墙头，翻进了鬼子军官下榻的小院，担心小樊安全的赵大刚，立即尾随了上去。

进屋后，还没等屋里正在喝酒狎妓的2个鬼子军官醒悟过来，小樊就手起刀落，将其中一个鬼子军官的颈动脉割断了，另外一个鬼子军官正要呼叫，就给跟随小樊身后的赵大刚扭断了脖子。

但她们光顾杀鬼子军官了，却忘记了两个正在陪酒的皇冠体育直播：妓女，两个皇冠体育直播：妓女见到杀了人，回过神就惨呼了起来。

赵大刚狠心要杀掉两个皇冠体育直播：妓女灭口，却给小樊拉住了，小樊的同情心在这个时候泛滥了，“别杀她们，她们也是可怜的人。”

赵大刚只得悻悻地罢手，连出发时打算割的鬼子军官的人头，也不要了，也没有时间要了。

他拉起小樊就跑，刚翻过墙头，听到呼叫声的鬼子兵就冲到了院落，对着早没他们身影的墙头放了几枪。

鬼子马上就开始了戒严，并满大街盘查路人。他俩脱掉夜行衣，扔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在回客栈的路上，他们给5个巡逻搜查的鬼子士兵拦住了，在检查了他们的良民证，就放行了。

本来没什么麻烦，不过小樊长得太漂亮了，巡逻队带队的军曹犯了色心，忍不住就想动手去摸小樊的胸脯。个性刚烈的小樊自然不能忍受这样的调戏，一冲动就给了鬼子军曹一耳光，这一打，就捅了马蜂窝，几个小鬼子立即就把两人围了起来。

如果学其他人那样，忍气吞声也就算了，偏偏小樊太冲动了，顺手就掏出手枪，顶住鬼子军曹的胸膛开了一枪，当场就打死了鬼子军曹，趁其他4个鬼子士兵还在愣怔时，赵大刚双手持枪击毙了这些小鬼子。

枪声一响，两人的行藏就暴露了，鬼子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把他们逼到一个死巷子里。

刚被包围时，赵大刚忍不住叹息，“我命休矣！”

却给小樊弹了一下额头，“怕死了？”满脸奚落之色。

“我怕死？那我还跑这里来玩命？我吃饱了撑的。”赵大刚哪里经得起小樊的激，哪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看轻呢？

“那就好！不枉我喜欢你一场。只可惜...”小樊夸赞了赵大刚一句，但一想到眼前的处境，忍不住心向下一沉，看来冲动是魔鬼，这话没错。

没等她再说什么，赵大刚突然一把抱起她，把她顶过肩头，“抓住墙头，你赶紧爬上去，沿着房顶走，回到客栈里等我，我随后就来。”

小樊知道赵大刚这是要吸引鬼子的注意，让她能够顺利逃脱。

她哪里肯丢下赵大刚一人独自逃生，她先假意攀上墙头，刚脱离了赵大刚抱她的手，就跳了下来。

“你...”赵大刚对小樊没有一点办法，但他生气之余，心里却是暖暖的，都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喜欢的人如此，夫复何求？足矣！

外面的鬼子指挥官开始诱降了，并对他们下达了最后的通牒，限他们15分钟之内投降，否则就将发动进攻。

最后的时刻来了，两人默默地看着对方，根本就不管外面鬼子指挥官的警告。

小樊突然抱住赵大刚的头，亲吻了赵大刚一下，没等赵大刚回过神来，就感觉腰上一麻，全身力气陡然消失，小樊在他耳边念叨，“大刚！好好活着！否则我做鬼都要缠着你！”

小樊下了赵大刚的枪，身材娇小的她把赵大刚顶过了墙头，用力向墙内一推，赵大刚就势一滚，就进了院落。

鬼子指挥官通牒的时间到来了，外面枪声大作，赵大刚一恢复过来，刚爬上墙头，就看到小樊对他凄婉地一笑，把枪举到太阳穴

“砰”的一声，赵大刚心头一震，小樊自尽了。

赵大刚疼得心都要碎了，但他不敢停留，他只得赶紧趁鬼子围上来前，沿着房顶走，回到了客栈。刚一坐下，他就猛打自己的头，一味地责怪自己，如果不是他冲动，要搞这次刺杀，小樊还活得好好的。

但他没有悲伤太久，又翻窗爬上屋顶出了客栈。

是夜，日军的军火库爆炸，三个中队的日军看守士兵，全部葬身爆炸之中。

日军特高课在勘查现场时，在一片瓦砾之中，发现一名皇冠体育投注：籍男子的尸体。由于砖头的掩埋，男子的尸体已经完全损坏，看不出真面目，但身上的良民证却未损坏。

日军立即根据良民证上的照片，印刷了多份带照片的悬赏通告，并张贴在大街小巷。只要能够指认照片中的男人，就可以得到1万伪币的奖赏。

小镇的大街小巷也贴满了这样的通告，开始谁也没有去注意，小米上街买盐时，还觉得好玩，揭了下来，只一搭眼，就连盐都不买了，转身就跑回了山中。

当章雨从面色凝重的老安手里接过小米带来的通告后，他脸色变了，泪水布满了一脸。

照片中的男子是赵大刚。

当严凤堂接到赵大刚的死讯时，他哭了，哭得很伤心，以至于整个楼道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各科室的人都嚼起了舌根，有人说严凤堂死了亲娘老子，更有人说严凤堂丢官了。总之没有人知道他在哭什么。

不过熟悉严凤堂人都知道，不是太大的事，严凤堂绝对不会这么伤心。

只有严凤堂心里清楚，他又损失了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

一个他的同...

这是埋藏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