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寒 心（6）一枕黄粱终成空

第六章 一枕黄粱终成空

演武场上，冷寒心数招退敌，技镇当场。

高千崖自座中站起身，随手取出一个方盒打开来，一片银光璀璨夺目：“冷兄弟请过来本盟主这边，这十枚天下罕见的北海龙珠立刻是你的了。”

“盟主忒小气，区区十珠便要在下为你卖命，不干，不干。”冷寒心道。

“正是，正是，盟主出手太小气啦，要是拿出一百万黄金还可以商量商量。”常德丰笑道。

“一百万黄金还是太少，在下的姐姐妹妹众多，转眼间便能送的干干净净，盟主如有诚心，请再将价码抬高些。”冷寒心边说边向叶子等众人走过去，同时向鬼手忠等人不住地挤眉弄眼。

“冷兄弟回来，给你个副盟主如何？无边荣华尽你享受，天下美色任你挑选。”高千崖道。

常德丰道：“美色？估计冷兄倒是比较喜欢这个，不过……，”

“不过如果把域外人妖当作美色献上来，俺冷兄弟必定要大大的生气。”鬼手忠接过话题。

“此言极是！此言极是！百晓生编篡之《武林通史》对冷兄第的爱好有记载，‘亲近颜色，周旋花间’八字评语极为精辟。不过据考究冷兄可不像盟主那样对人妖有特别嗜好，冷兄见了人妖，必定会大大的生气，然后洋洋洒洒一篇《高千崖好色赋》出来，盟主可要大大的晦气。”常德丰哈哈笑道。两人这么一搅合之下满场嬉笑之声顿起。

高千崖脸色大变，右掌在桌面一拍，两盏茶杯跳将起来闪电般飞向鬼手忠与常德丰，六十余步距离瞬间便到。冷寒心双掌齐出，有如吸铁石般将两盏茶杯吸过去，那茶杯距离冷寒心三尺，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叮当”两声落在地面，摔个粉碎。

冷寒心转身对群雄道：“各位英雄好杰都知道些高盟主什么隐私、恶嗜尽管抖露出来，今日不但要他血溅当场，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叶子取出一个茶盒，打开来是十余片茶叶：“冷兄弟，你将这茶叶尽数嚼烂服下，稍后自有妙用。”

看着冷寒心满脸疑惑之色，柳如眉道：“冷兄弟，这里四派精英本来受伤极重，你看现在可有人萎靡不振，全拜这极品‘乌龙雪后春’之赐，普天之下目前仅此一盒，也仅剩下这十余片而已；高盟主武功深不可测，这一役关乎武林正邪之存亡，千万不可大意。”

“小兄弟要听姐姐的话，快服下。”杨雨、桂月华赶紧道。

陈非儿奉上一盏茶：“寒心哥哥好辛苦，喝口茶解解渴。”

“好吧，姐妹们说的肯定有道理，服下五叶足矣，其余留着以防万一。”冷寒心取出五叶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但觉一股温润清香和着茶水顺舌尖直入腹中，四肢百骸顿时舒畅已极，浑如羽化登仙，当即笑道：“掌门，这茶叶用‘空青’熏蒸过。”

叶子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去吧，小心些。”

冷寒心道：“当年学艺时师傅曾经给属下服用过‘空青’，所以知道这物什，只是没想到掌门也有这稀罕之物，诸位多多小心，冷寒心去者。”

此时群雄议论纷纷：这里有人说曾经看见高千崖抢小姑娘手里的糖吃，那里立刻有人补充出时间、地点，顺便列出十余位在场见证人的名字；那边有人说高千崖打麻将赖账，这边立刻有人补充说出高千崖不但赖账而且还偷牌，并且指出某年某月某时偷的是幺鸡，某年某月某时偷的是二筒，某年某月某时偷的是三万，一直到九万九条九筒，甚至东风、北风、西风、南风、发财、白板、红中被偷之事也一一罗列，还附带将偷牌时的表情、动作模仿一番；张三说高千崖恋美色、宠人妖，李四立即说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高千崖跪在小妾面前，满口“男儿膝下有黄金，最好天天跪女人”之言。江湖汉子本对粗口习以为常，加上常德丰、鬼手忠两人在中间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搞得虚实掺杂，真假难辨，场面越说越火爆，但见说者七嘴八舌，口沫飞舞；听者眉飞色舞，津津有味。高千崖给众人越描越黑，逐渐脸皮发紫，连续掷出十余盏茶杯，尽被冷寒心拦下叮叮当当摔了一地，盛怒之下挽起袖口跳将出来，便要冲入群雄阵中。

冷寒心右掌伸出，对着高千崖道：“且慢!”群雄也纷纷住了口。

冷寒心沉声道：“高千崖，八年前潇湘子夫妇仙逝后你便下山投奔兄弟，初来武林便为无边繁华吸引，后来利欲熏心，打着孪生兄弟高千岩盟主的旗号恋美色、纳人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欺压良善，无所不为，使高盟主蒙上不白之冤，为武林同道所不耻。你兄弟每每念及手足之情，哺育之德，好言相劝叫你弃恶从善，无奈你堕入魔道不能自拔。三年前，高盟主欲大义灭亲废了你，然后以死相谢自幼父母双故之后你的养育之恩，谁知道动起手来却打不过你，被你废了武功又抢去武林盟主标身份铁指环，幸得数名心腹拼死搭救才得以逃脱，最后遁入世外桃源躲避你无数次的追杀。你霸占盟主之位后，搞得武林中群魔乱舞，人心不古：诱惑钱伯光窃取太医院钱财，欲借官府之力于乌龙门不利；再栽赃于铁骑门，欲挑动武林人士火并；最后唆使钱伯光在陈家集称孤道寡，公然做乱天下，为害武林。你更趁群雄讨伐钱伯光之际欲对乌龙门、铁骑门、北府门、血狼门四门精英赶尽杀绝。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今日群雄归来，咱们便彻底清算这一笔笔血债。你器重的姜翔风、陆风、米维修已然魂归极乐，现在两条道路摆在面前：一是低头认罪，尚可保全一命；二是负隅顽抗，今日这演武场便是你魂飞魄散之地。”

群雄听了如此惊天阴谋无不震惊，纷纷举起兵刃大喝：

“杀了他，杀了他。”

“高千崖必须以死谢天下。”

高千崖恼羞成怒，指着冷寒心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老子干的，甚至有些事你们还不知道呢，就凭你一个**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要替天行道，做梦去吧。本来念你一身好武艺，打算收揽你同享富贵，你却不知进退，螳臂挡车，嘿嘿，老子今天成全你。”

冷寒心在群雄目瞪口呆中走到高千崖身旁，自桌面上端起两盏茶杯回到场中，气沉丹田，大声道：“山上流云居士樊前辈请听，呆会儿晚辈与高千崖决一死战，若场中谁敢出手相助晚辈与高千崖中任何一人，或者趁机对我四大门派使坏，请您老一箭射穿了他。”言毕将两盏茶杯向上一抛，空中两道碧光闪过，刚脱离手掌的茶杯旋即被击得粉碎，跟着地面两团土簇飘散之后，赫然露出两段寸许长箭羽。这演武场**地面下方铺设了尺余厚的石板，如此神箭功力，普天下除了乌龙山“流云居士”樊云之外再无二人。事情到这般地步，谁都明白冷寒心如果刚才要高千崖的命，高千崖可能难以逃脱流云居士樊云天下第一箭的狙击，看来冷、高二人之中今晚必得有一人血溅当场才能罢休。高千崖部属中有人打出暗号，谁知半天不见动静，方知己方的姜翔风以及各处暗桩确实已经被人索取了性命。

冷寒心身体微侧，抱拳对高千崖道：“请赐教。”

“你也风光够了，”高千崖身形飞起，半空中大喝一声：“去死吧。”一掌劈向冷寒心。冷寒心左拳变掌，闪电般向斜上方推出，右拳对着高山之雕落脚处一拳击出；前一掌隐然有风雷之声，后一拳却如泥牛入海，浑无声息。

“砰”一声响起，地面尘土四溢，冷寒心身体一晃，高千崖身形落地后却退了一步。群雄中有人道：“高千崖不过如此罢了。”眼光老道之人却不发一言，看似冷寒心占了便利，实则有取巧成分，双方内力比较，仍然是仲伯之间。

铁骑门归大海紧锁眉头向叶子道：“叶掌门，这冷兄弟武功究竟怎样？”

叶子见了两人对掌之后心中一宽，乐哈哈道：“他的轻功倒是亲眼见过，不在‘**风’鬼手忠之下，别的么？不好说，不过第一招较量就可以看出这小鬼头狡猾之极。”

高千崖道：“我不相信你小子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练武功，再接我十掌。”双掌蓄劲，连环推出。

忽然间，山头琴声传来，浑然是《十面埋伏》之韵。虽然隔得远，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弹琴者就在场边，跟着是一女声唱道：

男儿好学虬髯客，垂髫酷爱著玄装。

为求千里杀人技，直挂孤帆吴越扬。

踏遍莫干寻干将，铸就碧血三尺长。

再去南林觅越女，越女传师五更凉。

冷寒心朗朗一笑：“有林姐姐为我助阵，高盟主啊高盟主，今天要你好看。”第一招既知对方底细，便不再硬拼，身形顺着高千崖千钧掌力向后飞出，便似当日与老瘦星对阵一般。第八招时，堪堪要飞到群雄头顶，冷寒心和着节拍唱道：

起剑身神如处子，罢手涧泉流寒光。

林仙子唱道：

素手搏猿三百合，惊落玉兔烟渚惶。

艺成揖师绝尘去，慷慨狂歌江湖奔。

辗转流落数千里，一朝投入乌龙门。

乌龙山上雪莽莽，诗心剑胆少年狂。

听雨轩前花影旋，吟词作赋薛涛笺。

也曾铁手把吴钩，一诺千金断狗头。

事毕高歌弹铗去，龙潭笑看半湖秋。

半空中一个转折，头下脚上闪电般拍向高千崖头顶，高千崖奋起双掌相接，冷寒心接力一个“倒挂银汉”落在场**，大喊道：“还有两招，再来。”高千崖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冷寒心故技重施，接力漂飞半空。但见高千崖一掌接一掌，掌风呼呼作响，掌力沉闷如雷，场边之人均有如泰山压顶之感，冷寒心却始终在高千崖头顶左右盘旋，恍如穿花蝴蝶，翩然而舞。斗者忘了算计出了多少招，观者心尖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林仙子唱道：

刚决爽朗明是非，四海名士竞相随。

冷寒心接到：

际遇豪杰鱼得水，指点江山待时飞。

奋起千斤掌力迫退高千崖落在地面：“多少招了？”

归大海道：“第三十五招。”

高千崖冷冷道：“你不是吹嘘自入江湖以来十招之敌屈指可数吗？现在如何？”

冷寒心笑道：“倘若十招便摆平了盟主，难道盟主不觉得自己太过稀松平常吗？拳脚上来比划吧。”

山头琴声依旧，林仙子唱道：

忽闻蓟北鼓角动，胡笳喧喧窥中原。

三千旌旄接天暗，十万干戈照江寒。

轻装劲束离乌龙，排云驭气至边关。

碧血剑淬煞意重，柳叶衣挑牙旗翻。

高千崖疾扑过来，人未落地，右掌五指如钩，一招“**燕寻窠来”抓向冷寒心肩头，却见冷寒心左掌自胸前划出一个圆弧封住来招，右掌直向高千崖腋下而去，尽以“孤鸿掠波去”与高千崖展开对攻。

“五丁手”阿健先生道：“好掌法。”高千崖不等身形落地，一式“斜穿柳”闪过一边，双足沾地，右臂曲肘击向冷寒心咽喉，左掌斩向冷寒心左掌腕脉。冷寒心挺身而上，右手骈指若戟，截向高千崖右手“曲池穴”。双方仗着精纯内力都想硬碰硬，各不相让，这下终于称心如意，冷寒心截中高千崖“曲池穴”，高千崖击中冷寒心腕脉，两人各自发力弹开。

冷寒心道：“内功、拳脚已试，听说盟主剑法尽得潇湘子前辈真传，今日让在下见识见识吧。”

高千崖冷冷道：“他们已经见识过，现在就等你见识了。”向后一招手，同伙中有人连剑带鞘掷出，高千崖伸右手抓住剑鞘，手腕微抖，只见鲨鱼皮剑鞘化作齑粉落下，冷寒心却静静站立场中。

这边柳如眉扬臂掷出一剑，冷寒心伸左手接住，右手屈中指对着剑尖一弹，那剑“铮”地一声断作两截。四派豪杰中的叶子、柳如眉、马克己、“无情钩”赵小小、“九天仙子”薛丹丹、“流云飞袖”黄叶道长都是剑学高手，先前见冷寒心屈指弹断“缥缈虚影”紫竹上人之剑倒也没什么，此刻见冷寒心又是屈指弹断乌龙山第二剑学高手柳如眉的长剑，无不变色：要知道柳如眉对长剑的嗜好，对剑学的浸淫绝非常人可比，她用的长剑自然非同一般，可是到了冷寒心手中依然变得如同破铜烂铁般不堪用，那么冷寒心在剑学方面的造诣实在不敢想象。

山头琴音一变，歌声逐渐激越高亢:

银瓶乍破水浆迸，匹练突击蛟龙悍。

短兵森森相接处，斩骑洞甲如紫电。

积尸累累草木腥，流血汩汩川原染。

斗间紫气分明后，一道血路中军贯。

帐中四座皆悚栗，五步裂破单于胆。

霎时数围重铁壁，斧钺熠熠耀天地。

阴风凝绝鬼神哭，碧落惨淡昊灵泣。

众人惊诧之际，冷寒心却顿足叹息道：“这样的破铜烂铁，怎么能是潇湘子‘断虹剑’对手？呜呼！想当年越女师祖凭着一根青竹杆刺杀吴国第一剑客胡风子并助越王勾践复国成功，我这晚生后辈，此番只能以素手相对，平了这场风雨，方能为武林再续一段佳话。”左手一甩，断剑“夺”地一声**地面，直至没柄，然后背负双手，极目夜空，遥想当年越女助勾践复国时纵横无匹的壮举，脸上神驰之色宛然。

“哇”的一声，众人看时，原来是高千崖先被群雄大揭老底，复被冷寒心抖出丑事，然后两人历经一番剧斗，气血本就涌动，而今又被“素手相对”所激，胸中暴戾之气大挫，终于一口恶血吐将出来。高千崖晃了晃身体，伸手抹去血渍，咬牙切齿道：“小贼，呆会儿必将你斩成狗肉之酱方解心头之恨。”

“好！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嘴，”常德丰道：“小弟以后再不敢跟冷兄斗嘴了。”

归大海、阿健先生、祝大勇三人不约而同向叶子翘起大拇指以示赞誉。旁边“无情钩”赵小小接着道：“冷兄弟此番是要激得高千崖乱了心志，再出手相斗。剑学一道，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气静，否则决难达到巅峰，就像《侠客行》中所说的唯有做到‘起剑身神如处子’，方能有‘罢手涧泉流寒光’之效。”

叶子道：“赵师姐所言极是，身与神都是学剑者的必备要素，但是神之一字却决定着学剑者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古人云一法通、万法通，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行家，”归大海道：“敝派刀法中讲究一个‘霸’字诀，门下个个都会依样画葫芦去比划，但是领悟其要旨之人却甚少，柳入云虽有小成，却仍然领悟不透，所以这刀法上的造诣难以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但是贵派学剑出身的冷兄弟却能领会，适才幸亏出言指点，否则今日真不知道如何收场，恭喜叶掌门得了一员大将。”

叶子道：“归师兄言重了，那小泥鳅经不得夸，一夸准翘尾巴。”

柳入云道：“师傅开导得好，今日徒儿要不是给冷兄弟点醒，后果真不堪设想，过一阵子徒儿一定亲上乌龙山向冷兄弟请教。”

刘亚楼道：“先前洞庭湖上与冷兄弟论茶，一番茶经说的亚楼心服口服，今日听了这《侠客行》，更让亚楼心惊肉跳，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了人之后还那么轻轻松松弹铗作歌去‘龙潭笑看半湖秋’，唐时李太白作《侠客行》，他的剑法是舞来观赏的，中看不中用，还是冷兄弟这等儒侠之《侠客行》合胃口，叶掌门好运气，什么宝都给捡到啦。”

叶子道：“大家快别这么说，这场风雨之后叶子恭请诸位在山里小住几日，诸位有什么请求尽管开口。”

刘亚楼赶紧道：“中！亚楼就讨一盒‘乌龙雪后春’，别的什么都不要。”

柳如眉白了白眼：“亚楼兄，你昨日受伤之后吃了三片极品雪后春，今日找借口又吃了一片，过两天还要讨一盒‘乌龙雪后春’，这也太心狠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祝大勇道：“鬼手忠，你不是好赌吗？今天就与你赌上一把，五百赌金，我赌冷兄弟十招内取胜，如何？”

鬼手忠心想高千崖剑学精湛，连叶掌门与柳如眉大总管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看大家脸色表情冷寒心武功在高千崖之上是赢定了，但也不可能在十招至内取胜，当即道：“赌就赌，不许赖帐。”

旁边宋格芳、马克己、“无情钩”赵小小、“九天仙子”薛丹丹异口同声道：“老鬼，今天你小心，可能要流血。”

“高千崖，实话告诉你，”冷寒心道：“在下初学剑法之时用的是碧血剑，三年之后，碧血剑便换成了青竹竿，再过三年即使空手，也能取胜师门豢养的白猿，不是小看你，今日你将有幸见识越女剑法。”

冷寒心塌腰沉肩，左腿微曲，右脚前伸虚点地面，左手前伸，肘部内扣，五指成兰花状，右手引剑诀置于胸前，一脸萧然之气，浑身含劲蓄势。正是越女剑起手式：晨鸟梳翎。

“越女剑！越女剑！”群雄发一声喊，纷纷站起来，高千崖部属更是涌上前来欲看个究竟，却被“如风十八骑”闪烁刀花吓得忙不迭地后退。

山头琴声一变，成“有凤来仪”之韵，众人回头看时，沿湖大道转出两人，正是高千岩与老瘦星。四派掌门纷纷迎上前问好，高千岩、老瘦星下马抱拳为谢，高千岩道：“闻得越女剑现身，千岩若不亲眼目睹必定要抱憾终生，各位请免礼吧，观瞻要紧，观瞻要紧。”

老瘦星长声道：“总是林仙子先到一步，此番高仪瘦星心领了。”

场中高千崖双手抱剑环池于胸，亮出“箫湘剑法”中的起手式“八方夜雨会中州”与冷寒心相视。两人盏茶时分未动静，满场寂静得掉一根针在地面都能听得见响动。

此时“有凤来仪”复变“十面埋伏”之韵，琴声高亢有力，似有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撕杀呐喊和惊天动地的两军激战扑面而来，满场之人均有置身于“雄军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场景的感受，歌声也变得跌宕起伏：

仰天长啸出帷帐，左手酋颅右手剑。

三尺青锋龙虎吼，胡儿顷刻鸟兽散。

高千崖剑尖下沉，吐出一个剑花刺出，两人相距近一丈，那剑花宛如毒蛇般转瞬即到楚云飞身前三尺。高千岩见了先是点点头，然后连声叹息，大摇其头。

冷寒心视而不见，恍如置身事外，没有半分动静。高千崖身形飞起，落在冷寒心身后，反手一招“七星伴月”，长剑抖出七点寒光分袭冷寒心“大椎穴”、“肩井穴”、“神堂穴”、“灵台穴”、“肝俞穴”、“至阳穴”、“中枢穴”七处穴道，认穴精准，绝无半分差错。冷寒心依然纹风不动。

“姓冷的浪得虚名，盟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高千崖的心腹开始吹嘘起来。

林仙子唱道：

呜呼！

专诸牺牲公子宴，聂屠纵横侠累府。

朱亥锤击晋鄙首，豫让剑刺襄子服。

要离抱死奋长矛，湖心月碎影零散。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图穷秦王殿。

更有博浪椎秦者，列缺无声撼九天。

自古侠客多忠义，从容生死等闲视。

击楫谈笑立中流，而今能有几人比？

高千崖不等剑招使老，身形一晃，复归于前，一招“力劈华山”，竟将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对着冷寒心当头劈下，众人“啊”地叫出声来。眼见剑刃将及头顶，冷寒心右手剑诀向上一引，“嗤”的一声，一道剑气破空而出，刺向高千崖右手腕；左手兰花变戟，又是一道剑气刺向高千崖腹部“气海穴”。高千崖果然厉害，百忙中身子后仰，一招“回风舞柳”倒飞一丈开外，堪堪逃过此劫。

“好。”北府阿健先生禁不住大喝一声，马克己、“无情钩”赵小小、黄叶道长满脸担忧之色顿时化作喜悦之彩。

冷寒心一招迫退高千崖，旋即如飞鸟般直扑过去，双手起处，剑气夭矫如龙：似钱塘涌潮绵绵湍湍，如银光匝地重重叠叠。真是闪电不足以形容其疾，狂风不足以形容其快，鹰隼不足以形容其狠，招招式式俱指向高千崖全身要穴、关节。两人单以剑法精妙而论，高千崖早已落败，此刻仗着轻功卓绝、内力精纯也是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一招攻势都递不出，只得将长剑幻成千重影，护住了全身要害。只苦了旁边鬼手忠，瞠目结舌，手足无措，急得浑身是汗。

忽然冷寒心一声清啸，众人但见演武场上剑气狂涨，如天外流星般投入高千崖重重剑影中，跟着高千崖惨呼入耳，其肩、肘、腕、膝、踝五大关节部位已被剑气刺透，鲜血淋淋，倒在地上哀鸣不已。

“八招，”叶子长嘘一口气笑道：“鬼手忠输了。”

“什么？八招，姓冷的不厚道，”鬼手忠跳将起来道：“这段时间俺在江湖上东奔西跑，为他打探消息，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前些日子，他将俺的银票穿在后衣襟上，让一大群乞丐围着看暴发户似的笑话。再往前，他为了给姐妹们买这买那讨欢心，俺一出手就给了他成百上千两银子。这些都不提了，眼下总该帮俺赌胜一局吧，反正都是赢，好歹弄到十一招再罢手不行吗？掌门你可得评评理。”

冷寒心看看高千崖那帮威风扫地的手下，向宋格芳点点头，宋格芳看看叶子和归大海等人后振臂一呼：“兄弟们，将那帮兔崽子个个捆了，押送到聚义堂前等待发落，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众豪杰“呼啦”一声冲上去围了个水泄不通。

歌声已谢，琴音渐芒。冷寒心走到叶掌门身前，长嘘一声：“掌门，幸不辱命。”身子晃了一晃，忽然间看见叶子等人脸上惊惧之色，不及细想仰后便倒，右手一招“倦鸟归林”向后刺出。

只听得“嗤”一声轻响，紧随着“噗哧”箭羽入肉体之声传来，跟着又是“轰”一声爆响，然后是高千崖喽罗群里惨哼声此起彼伏之后渐渐归于平静。原来高千崖被重创后孤注一掷，从身上掏出江湖绝恶杀器“暴雨梨花针”欲射杀冷寒心，却被冷寒心从叶子等人神色上看出不对劲抢先下手，剑气洞穿其胸之时又被流云居士“碧玉弓”射中头部，桂月华危急中踢出绣花鞋托住从其手里掉落的“暴雨梨花针”，那绣花鞋连着“暴雨梨花针”余势未竭直飞向尸体后面的部属中爆炸开来，顿时死伤无数。

冷寒心一招既出，身体也不见起来，叶子惊叫一声“啊也！”随着归大海、杨雨、阿健、祝大勇等齐齐抢出。归大海从地面扶起冷寒心，这边老瘦星已伸掌抵在胸口，内力涌出护住了心脉。

叶子搭了腕脉道：“无妨无妨，冷兄弟强提一口真气攻了八招，击败高千崖，本身也被高千崖内力反激，恶斗完还没缓过气来又是一着极耗内力的杀招，幸有瘦星兄相助，先前还服了五片雪后春，大家不必担心。”

冷寒心慢慢睁开双眼，看看左右道：“我林姐姐来了吗？”

老瘦星收掌笑道：“冷兄弟，这里诸位为你担惊受怕，你不说一句谢谢也罢了，张嘴就是姐姐妹妹的，好意思吗？”

柳嫣然、杨雨、桂月华笑道：“唉！这毛病只怕难改啊。”

冷寒心又道：“掌门，山头的樊前辈今日中箭后还射了三箭，赶紧派人上去，老人家的箭伤只怕经受不住这番折腾。”

旁边阿健先生道：“贵派冷兄弟在陈家集对老夫三名徒儿有救命之恩，这里群雄伤情检视完毕后老夫便已安排豆豆徒儿与她蓝华师兄返回山上去照顾樊前辈，不会有什么意外，请尽管放心吧。”

叶子道：“多谢阿健先生想得这么周到。冷兄弟，你姐姐弹琴作歌已毕便离去了，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你林姐姐自会万分高兴的，今日若非你姐姐相助，只怕鬼手忠又要送金子感谢你啦，林仙子这等世外高人，说句谢谢太俗套了。”

冷寒心起身见到高千岩过来，叹息道：“盟主，在下对你兄长也是留了退路的，无奈......无奈......。”

高千岩叹息道：“天作孽，犹可谅；自作孽，不可活。刚才贵派有人收敛了他，没让他暴尸荒野，也算对得起他了。今日见了冷兄弟八招越女剑法，实乃三生有幸，希望后面二十八招剑法永远不会再使出来了，好吗？”

冷寒心道：“正是，在下也不想使出后面二十八招。”

叶子、归大海、祝大勇、阿健等道：“盼盟主重振雄风，复我武林一腔热血，满身豪气。”

高千岩道：“此言极是，四海携手，八方努力，复我武林昨日荣光。”看了看身边的冷寒心，又道：“风雨一夕，目送旧岁渐茫；试看来年江山，文参北斗，春风词笔，是少年郎。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笑声惊起湖边草丛几只夜鸟，伴着笑声渐渐远去。

正是：

杜宇湖畔风雨息，阴云过后笑颜开。

和风旖旎迎新凤，喜看山花烂漫来。

楚云飞

2008年12月5日再稿于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