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卜氏后人

她听到韩世良说：“……反正直到现在，大家都是这么认定的，是你把李怀远带走了。你要没有充足的证据，警方不会相信你。你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

那方老板说：“我当时去南方，真的就是因为债务纠纷，俗话说就是‘躲债’，小李她肯定不愿意去啊……”

“……可她还是走了呀。她在南方无亲无故，就认识你一个人，所以她只能是去找你。老弟啊，如果你说不明白，就干脆什么都不要说，那才对你最有利。行了，利害关系我都给你讲明白了，你看着办吧……”

他俩说的什么意思，梁廷影听不懂，而且跟什么“文物”啊“财宝”啊没关系，她便又悄然返回了客厅。

等韩世良的功夫，她将韩世良的家细细打量了一遍。

韩世良住的房子是三室一厅，家里就他们夫妻二人，所以显得挺宽敞。南面的两个明间是卧室，应该是韩世良夫妇一间，他儿子一间。他儿子在广州上大学，那房子暂时空闲。后面一间是书房，开着门也开着灯，梁廷影就进去转了一圈。

书房里有个不大的书架，周围墙上挂着很多条幅。梁廷影看到一幅是《沁园春·雪》，是韩世良临摹的，简直惟妙惟肖。还有不少照片，多数是韩世良和家人照的，其中一张很有意思，那是韩世良客串旦角演出京剧《苏三起解》的剧照。

这时，韩世良回来了。他先道歉：“对不起啊梁老师，让你久等了。”

梁廷影摇摇手，拉韩世良坐到沙发上，压低声音问他：“韩馆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请你说实话，那个玉鹰，是不是你……拿走了？”

“什，什么鹰？哪儿的鹰？”韩世良直眨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梁廷影却认为他在装糊涂，就急急地说：“老韩，咱不用再打哑谜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可能不知道我。我问你，三年前，你是不是接待过一个姓徐的老干部，县里有人陪着他，来参观吴家大院。去了博物馆，也去了你们文化馆。你还带他前后院都转了，给他讲吴家的前世今生。你还记得吗？”

“三年前？那就是02年了？我想想。”韩世良凝眉沉思片刻，有了点印象。“是有那么回事。县老干局王局长领着来的，不光一个人，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好像有个姓徐的，是个退休的局长吧。”

“对了，就是他。他是我公公。他原本不姓徐，他姓甘，他姑就是吴家的二太太。”

韩世良一愣。不过他马上恢复了常态，淡然道：“哦，这我真没想到。他来的时候也没讲自己是谁。只说他们是来旅游的，比较喜欢古旧建筑。我当时还说，这可不算古迹，吴家大院撑死也就一百五十年的历史。齐渊的三处汉、晋遗址，哪个都有一千五百年以上了。”

梁廷影说：“韩馆长，我很早就在研究吴家大院。我也知道你们韩家的事情。当年，吴延禄抢占房子，逼死了我们姑奶奶。姑爷爷去找他评理，他又串通萧子敬把姑爷爷抓起来，毒打至死，还把甘家人赶出了齐渊。吴家欠了甘家的血债，这会儿吴甘来象还乡团一样耀武扬威，还想把大院里藏的财宝全都独吞了，他凭什么？那财宝是我们甘家的，当然也有你们家的一份，咱不能让吴家的阴谋得逞！”

这段历史韩世良很清楚。当年，甘氏的弟弟甘勇为姐报仇，夜入吴家大院要行刺吴延禄，结果误杀了他的跟班。甘勇远走南方避祸，后来在江原买房置地，又成了当地土豪。

韩世良不知道的是，甘勇的儿子甘哲堂却背叛封建家庭参加了革命，化名为徐哲。后来，他当过厂长和轻工局局长，一九九八年才离休的。

老徐的小儿子娶了梁廷影。他们夫妻都是普通的公职人员，梁廷影老家的负担还很重，所以她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

梁廷影跟吴甘来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她是跟吴甘来的老婆拉上的远亲。

吴甘来的老婆是在江原做生意时结识梁廷影的。准确点说，是梁廷影得知她丈夫吴甘来是“吴家族人”之后，故意寻机认识“吴夫人”的。后来两人闲聊，发现吴夫人的一个嫂子，是梁廷影继父女儿的表妹。他们也搞不清这关系怎么算，反正从那以后，吴甘来的老婆就喊梁廷影表姐，这个“表姐”到吴家去过好几次，吴甘来也就跟着喊表姐了。

梁廷影说的这些，韩世良完全没有想到，也闹不清是真是假。他愣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你说的什么韩家，是指当年的韩令坤吗？那跟我们没关系。韩令坤是齐北韩家，我们是渊南韩家，原本就不是一个家族。”

梁廷影冷笑一下：“到这会儿了，咱们还是坦诚相见，同舟共济为好。我是不了解你，但是我公公什么都知道。你姓韩，你妈不姓韩，你妈出自东安卜家！”

韩世良顿时目瞪口呆。

的确，韩世良跟那个韩令坤一点关系没有，但是跟吴家有关系。他的母亲是吴家正妻卜玉香的胞妹卜玉菱的女儿，嫁给了渊南韩家。

卜家姐妹出身于东安的一个没落仕宦之家。虽然祖辈都当过官，但是她们的父亲却只是个私塾先生。卜玉香刚开始嫁到吴家时，吴延福待她还不错。她的生活悲剧，应该是从吴延福坠马负伤开始的。

那次被摔，伤及身体的同时，可能也伤了老吴的“神经”。反正打那之后，吴延福就变得情绪焦躁、喜怒无常。太太卜氏和二房甘氏一直没有生育，应该是吴延福的问题，但他却认为是卜氏和甘氏“无能”。于是不顾他俩的强烈反对，在四十七岁上纳妾焦慕兰。

卜玉香第一眼看到焦慕兰，就认定她“不安分”。焦氏出身“戏子”，擅风情、会装样儿，吴延福被她迷惑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焦慕兰也就仗着吴延福的宠爱为所欲为，除了“老爷”，吴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放在眼里。

焦慕兰怀孕之后，卜玉香绝对不相信那会是吴延福的“种儿”。因为焦慕兰跟韩令坤有私情，大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没人敢和老爷说。原因是吴延福最怕别人说他无法生育，并因此“断子绝孙”，所以有人就猜，会不会是吴延福故意纵容了焦慕兰与韩令坤通奸。里面的缘由，自然就十分微妙了。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接下来就存在着一个可能：吴延福非常需要韩令坤尽早消失，这样才能把三姨太所生孩子的秘密永远埋葬在坟墓里。可在同时，卜玉香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绝不能让焦慕兰和韩令坤的“阴谋”得逞。

这样，吴延福、卜玉香、焦慕兰三人之间，就形成了错综复杂、誓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复杂关系。然后吴家大院就发生了一系列的“惊悚事件”。

吴家的恩怨情仇的最终演化有多种版本，其真相连卜家人也难辨是非，但他们本能地要维护自家人，对卜玉香的遭遇耿耿于怀。他们认为，卜玉香作为吴家明媒正娶的正妻，被“下人”韩令坤杀害后，却被人污蔑为谋杀焦慕兰的恶人，而且属于她个人的财产也全都被吴家侵吞，蒙冤长达半个世纪，其天理何在？卜家人发誓要为卜玉香报仇。但直到卜玉香的胞妹卜玉菱于1973年去世时，这个仇也没报成。那年，她的外孙子韩世良18岁。

听着梁廷影将卜家的历史传承说的清清楚楚，韩世良终于相信她以及那个老徐，是“地道”的甘家后代。于是韩世良不装了，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卜家的后代，然后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给梁廷影让座，并倒来了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