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家的诱惑

出色完成了自己的外交使命后，沈惟敬便收拾行装准备回国，但对于他来说，回国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此次访辽，沈惟敬是乔装成平民，借道蒙古，因为辽国蛮兵素来暴虐，清国、燕国又是他们的敌国，因此边境上辽兵“打草谷”的行为十分频繁。

“打草谷”，是契丹官兵以牧马为名，四出劫掠，充为军饷。除此以外，凡是碰到清朝或曾经金国的旅人，男的一律杀掉，女人则充为军ji供他们淫乐。这一行为甚至得到了辽国官方的默许，变成了“大官拿大头、士兵拿小头、老百姓丢人头”。

所以，沈惟敬目下有两条路回国，一是再次借道蒙古，毕竟元朝是辽国的宗主国，契丹人胆子再肥也不敢摸蒙古人的老虎屁股，更何况元朝丞相耶律楚材是耶律洪基侄子辈的同族，都是契丹王室的成员，“打草谷”打到本家头上，怎么看都太耸人听闻了。但这条路也不是没有风险，毕竟蒙古觊觎中原已久，当初努尔哈赤不过是一个关外小国的首领，连三千人马都拉不起来，可他的儿子多尔衮率部入关后，三十年励精图治，大清迅速成长为世界第一大国，饶是蒙古人纵横欧亚，无论兵力、国土和财富，依然稍逊于大清，所以蒙古和大清一直都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再加上自己中原汉人的长相，到了蒙古一被认出来，肯定会被当地的官吏罗织罪名，扔进大牢，然后给牢里面凶神恶煞的西域猛男摧残到大小便失禁。

想到这里，沈惟敬不禁感到**一凉。在蒙古人的社会结构中，自诩为“天之骄子”的蒙古人自然是第一种姓，其次是欧洲、西域来的色目人、白种人，蒙古和清朝虽然交恶，但官方往来的八旗子弟也按照色目人的标准接待，至于中原的、南方的汉人则是与贱民无异，仅仅比战俘和奴隶的待遇高一点点。在蒙古，蒙古人、色目人杀了奴隶，要赔偿奴隶主一头牛；如果杀了汉人，所受的惩罚仅仅是被杖责二十。杀人偿命？汉人的命算是命吗？

沈惟敬在北京当官之初，曾经去刑部大牢实习过三个月，那时节，他亲眼见过，挺好看的一个小伙子，因为盗窃在牢里关了一个月，出来之后，简直是形销骨立、不**形，白白便宜了里面关着的龙精虎猛的大哥们了。

从清廷到辽国，沈惟敬就是借道蒙古，虽然乔装打扮，但这一路上，各种文身的西域猛男看他这个细皮嫩肉的南方汉人的眼神，让他从**害怕到了脑瓜。

这条路，决计是不能走了，不然就算没死，也得掉好几层皮，比起北京的大牢，遭的还是洋罪。

除此以外，沈惟敬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趁着辽燕即将开战，边境上“打草谷”的契丹士兵全都回营备战的机会，乔装穿过燕国，回到北京。

沈惟敬早有耳闻，燕国虽然饱经战乱，恢复生产仍需要时日。但在燕王郑龙的治理下，如今社会风气焕然一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官员廉洁、民生安定，这条路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只要他们抓紧时间，在开战前通过燕国就可以了。

只有一个问题，是沈惟敬奉鳌拜的命令，挑起了辽国对燕国的灭国大战，如今他竟然要寄希望于一个快要被自己坑死的国家，良心上多少是有点儿过不去的。可乱世之中，良心他娘的值几个钱？你见过哪个把中原的女人卖给东瀛小鬼子的人口贩子讲良心？你见过哪个偷偷把火药、精钢等国家管制物资卖给蒙古人牟取暴利的奸商讲良心？你见过哪个以官府之名欺男霸女**受贿的狗官讲良心？

沈惟敬是底层出身，一步步摸爬滚打，这才发了财，当了官，当年，他是亲眼目睹了“宋史案”的惨剧的，归安知县吴之荣为了上位，不惜污蔑修订、出版前宋史书的庄家父子心怀叵测、意图谋反，结果庄家人被鳌拜杀了个干干净净，吴之荣就是踩着无数无辜者的尸体，成了扬州知府，成了户部侍郎，成了大清国库里吃得脑满肠肥的硕鼠。这几年，他利用自己在京城开设的妓院、烟管，专力搜罗清廷大小官员的龌龊隐私，编了一本《百官行述》，上至内阁大学士班布尔善，下至六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都逃不过他的这本书。

至此，吴之荣在京城彻底地横着走，成了谁都不敢得罪的主，没有人会冒着自己隐私暴露、身败名裂的危险，去制止他**腐化。

所以，沈惟敬早就下定决心，卖国求荣的事情他不干，构陷忠良的事情他不做，其他事情，人渣做得？我做不得？天下乌鸦一般黑，想要活着、活得好，就注定当不成好人！

此外，沈惟敬虽然名义上是清朝使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身商贾，不光在重视科举的清朝官场他低人一等，即便在只是初步接受了一些粗浅的汉文化的辽国，他也好比上不得台面的羊杂碎，再加上这回他到辽国也确实没干几件上得了台面的人事，所以辽国人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上什么难听的话背地里都骂过了，恨不得这老小子早点滚蛋，没人在乎他走哪条路。

于是，想通了的沈惟敬即刻出发。什么名誉，什么脸皮，命没了，啥都没了，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