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确认

我骑车回家应该走玉龙街，那样最近。但我来时发现，那街上开了夜市，不大好走。于是我绕弯走了江南路。结果骑了没多远，忽然看到卢文进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朝前走。我很奇怪，他刚才说要去找徒弟小周，小周住三建公司院内，他应该往北走去坐公交车，怎么走到南边来了。

更让我惊异的，是他走路的样子。不光十分悠闲自在，而且显得身心轻松。他抬着头，挺着腰，像没事儿的闲人遛弯似的，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还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光景。走着走着，他将提包的提手绕在手指上，飞快地将提包转了一个圈儿，又转了一个圈儿——他竟然还玩上了！

其实刚才他突然说要走，就已经让我感到不对头。因为他听明白了魏淑玉的意思，他为了能让魏淑玉安心住着，才找个借口躲出去。而且找的借口十分合情又合理——小周自己一间宿舍，卢文进借住很方便的。

这件事儿，让我一下怀疑起来——他真有精神病吗？就那会儿他的傻言傻语傻模样，怎么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逻辑”？就现在他这闲适的神情，自得的神态，哪有一点痴呆的痕迹？或者，他是在装？在演戏？

他当然不是装着玩，他是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很快将前几天我与史际明的“推理”与现实的卢文进联系了起来。

这个人确实很危险，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躲开他，躲得他越远越好。

我刹住车子，准备掉头。我还是返回去从玉龙街走吧，不然我骑着车超过他，他可能会喊我，那我怎么办？

于是我掉转车子朝回骑。奇怪的是，我怎么越骑离卢文进越近了呢？

原来我的手脚忽然不听我的大脑指挥了。大脑“失职”的原因，在于我记忆的屏幕上，正迅速闪现着八年来卢文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个个镜头，就像遮天蔽日的归雁，在我的心潮之上翻飞。

那是一个真实的、立体的、智慧的、阳刚的，朝气蓬勃、充满正能量的卢文进！

所有的这些旧镜头，都跟卢文进的“危险性”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猛地一咬嘴唇，心底里涌起莫名其妙的三个字：我认了！于是我狠狠地按响了车铃。

卢文进发现我之后很有些意外，他结结巴巴地问：“方，方，你，回家啊？”他大概以为我会住在他家，跟魏淑玉作伴。再有就是我即便回家，也不会舍近求远走这条路。

我从车上下来问他：“你去哪儿？”

他支吾着，“我，去朋友家。小周他，他母亲在这儿，我忘了。”

我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真的，我，朋友就住在……”

我啪的一掌打在他的胳膊上，把他吓一跳。看我皱眉瞪眼的样子，他赶紧求饶似的说：“你别生气，我是想去火车站候车室‘凑合’一晚上。”

我问：“你别的朋友呢？就不能去借住一下？”

他说：“你觉得，他们还会理我吗？就算他们理我，我还有脸去找他们吗？”他又说：“明天我出去租个房子。”

我深深吁出一口气。自己摇摇头，把自行车扭过来，对他说：“我给你找个地方。走吧。”

他忙说：“不用不用，谢谢你。我一个人好凑合的……”

“少啰嗦！”我将车子朝他手里一扔：“你带着我，去防疫站。快点！”

卢文进小心翼翼地看看我，没有再推辞。我坐到后座上之后，他就蹬起了车子。一时我俩谁也没说话。

眼前就是卢文进那宽厚的脊背，还有他身上那种特殊的男性气息。我心里突然就涌出了一个怪念头，这念头让我的脸有点发烧。

我已经基本能确定，不管那种“间歇性精神病”是怎么回事，反正卢文进目前的“傻呆呆”是装出来的。这点我在他们家已经有些察觉，刚才的事情更加深了我的认知。不过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我用来确认的方法应该灵验，起码我是这么觉得。

于是，在骑到人车稀少，但路况不是很好的庆平北路时，我就靠紧卢文进，双臂搂住他的腰际，然后随着车子的轻微颠簸，我的前身“不小心”就碰到了卢文进的后背上。

我觉察出了卢文进身体的震动，于是，又来了一下……

卢文进那如影随形的身体反应，让我更明白也更糊涂了。卢文进出院后，确实是在“装傻卖呆”，也就是说他在演戏，闹不清是给我看还是给魏淑玉看，或者是给我们两个看。实际上，他目前的神智完全正常，心情也不错。这样继续推理，他在公安局的那些严重“精神病症状”，十有八九也是装出来的！

也不知为什么，当我确认这一点时，我竟然异常高兴，甚至欣喜若狂。我一时忘形，竟然紧紧地抱住卢文进的后腰，然后整个身子贴在了他的背上，持续了至少一分钟。

我能听到卢文进剧烈的心脏跳动，他甚至都有点控制不住车把了。当我的身体离开他的时候，他转头轻轻叫了一声：“子荷”。我嗯了一声，他却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