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点事怎么交代

车到环山是下午两点半。陶双飞让司机将车开进了干校大院，一直将我送到我公公住的小院门前。我下车后他跟我说：“晚上六点我给你打个电话，看你能不能定下来什么回去。到时咱们一块走。”

我说：“不用了，我没准，我坐长途汽车回去就行。”

陶双飞坚持要等我一起走，我坚持要坐长途车。陶双飞急了，他把我拉到车后，避开司机说：“小方你别这样。就算我中午什么都没说还不行吗？我真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该了解我，我不会……”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小陶你真的不用管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我或者坐火车，或者坐长途汽车。去河阳又不是到蒙道，到那儿坐什么车都很方便。真的，你别等我了，你也别给我来电话。谢谢你啊，再见。”说完我转身就进了院子。

用这样的口气跟陶双飞说话，我很有些于心不忍。但我忽然觉得只能这么说。而且以后，我还要尽量离陶双飞远一些，这对我有好处，对他也有好处。

后来，经过了那件惊心动魄的大事，想想这一天陶双飞毫无前兆的突然“表白”，我不禁暗自嗟叹：难道他那时就已经有了预感？难道他有超越时空提前“感知”灾难的特异功能？

我进了院子，喊了一声“爸”，却没人答应。堂屋的门开着，我推门走了进去，里面也没人。屋子北墙那里有个方桌，桌上有两把暖瓶，瓶塞拿下来了，旁边有个铝制水壶，一摸是热的。很显然，老头这是刚打了开水回来，正在灌暖瓶呢，不知去了哪儿。

昨天史际明给他爸挂了长途，告诉他我要去看他。老头挺高兴，说来吧，我明天没课（他在干校主要负责给学员上课，课程是《解放战争史》），我也不去干活了，请一天假等着子荷。我以为他是临时出去有事，就提起那水壶往暖瓶里灌水。刚灌了一半，听到里屋好像有动静，我提着水壶过去一看，吓得差点把半壶开水扔到了地上。

里屋是卧室，只见我公公摔倒在南窗前的书桌底下。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只青筋暴露的右手伸向书桌，桌上有一小瓶白色的药片。

我扑过去，先把他放到在地上平躺着，然后倒出一片药来塞进他的舌底，紧接着抓起书桌上的摇把电话机一阵狠摇……

卫生所很快来了一个军医一个护士，简单处理后，军医说需要马上送最近的康庄医院。但他一问校务部，不巧的是，干校的车竟然没一辆在家。军医急的冒汗，又联系康庄医院的救护车，答复出车在外，最少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回来。

我心急如焚。可环山是个小地方，没公交车，这个时代也没出租车。到外面截个过路车吧，这里相当偏僻人车稀少，万般无奈，我又想到了刚走不久的陶双飞。

我真是不想找他，可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电话要到油料仓库值班室。接电话的人说，正好，陶助理刚进门。

还没等我把情况说完，陶双飞就打断了我：“你等在那儿，我马上过去。”

不到十分钟，陶双飞坐着那大卡车赶来了。他不让我插手，自己将史爸背上驾驶室，我也挤进去，飞也似地赶去了康庄。

康庄医院是个野战医院，医院不大，条件也不是很好。到那之后，立即给史爸做了一系列检查。然后医生说，可能是动脉硬化造成的心肌缺血，先输一个疗程的液体观察一下。

我不懂医，不知道这病严重到什么程度。见史爸一直昏睡不醒，我急得手足无措。陶双飞说：我在这盯着，你去给史际明打个电话，让他赶过来。

我有点犹豫，说：“小史最近特别忙……”

陶双飞说：“那也得他来，因为你俩地位不同。他妈就不用告诉了，别吓着老太太。”

我一下反应过来了，还是人家陶双飞想的周到。我毕竟只是史家的儿媳妇。史家有儿有女，不跟他们说，万一出点事我怎么交代？

我慌里慌张就要走，陶双飞又喊住我嘱咐：“门诊左边就是总机班，你去那儿打，别着急，这儿有我呢。”

我去了总机班，请值班的小女兵帮我接密东总机，转军区总机，再转地方线，然后报出史际明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号码262，接电话的却是那个可恶的李知言，他跟史际明一个办公室。

我压抑着心里的厌烦，急急地说：“李科长，麻烦你叫一下小史吧，我有急事找他。”

他装作才听出我声音的样子：“哦，小方啊，你等一下，他大概在政工科，刚才小魏叫他去的。我去喊喊他。”李知言放下话筒踢踢踏踏地走了，我心想，你个死李知言废什么话，还“小魏叫他去的”，什么意思；然后又想，你个臭史际明，上着班你胡转悠什么，老跟魏淑玉“搅和”，你也不怕“影响”？

一会儿史际明来接电话，我先审问他：“你干嘛呢，这半天才来？”

他说：“政工科让填个表。你到了吗，爸那儿怎么样？”

我尽量说的轻松点：“是这样，爸可能有点累着了，正在休息。你那忙不忙，能不能来一下。”史际明说：“不行啊，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个‘考察’……你跟爸解释一下。”

我也真不愿意“耽误”他，可是想到陶双飞说的话，我只好退一步问：“你要实在来不了，能不能让你姐来一下？”

史际明急忙问：“是不是爸爸身体不好，他……生病了？哎呀你快说啊，这不是小事，你别瞒我。”

我一想，也真是不能瞒他，我就把事情说了，并讲了医生的意见。史际明立即就说：“我马上赶过去……哎呀不行，晚上没车了，我明天吧。你先辛苦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