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雨的秋梦

是啊，来北京讨生活的人确实多，咱还是说说街上。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人流中，双喜和秋爱从远处走来，秋爱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煎饼馃子。

秋爱把手里的煎饼馃子举到双喜的嘴前，说道：哥，你尝尝，这首都的煎饼也和咱们沂蒙山的不是一个味。

双喜噗嗤一笑，看向两眼清澈的秋爱，杏子般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反问道：都是煎饼，还有啥区别？

秋爱的表情单纯又显得诚恳：那你尝尝。

秋爱把煎饼送到双喜的嘴边，双喜咬了一口。

双喜嘴里嚼着点点头：咦，还真是有点不一样。对了，咱老家不是**面就是地瓜面，人家这是掺了白面的。

秋爱心疼的看看手中的煎饼馃子：就是栗子面的，也不值三块钱。哥，这北京虽说是首都，人好，咱问个路打听个事儿都热情，就是东西贵。

双喜叹了一口气：人多呗。要是咱老家也这样，东西也贵。

不远处，一个房屋租赁中介的门头，双喜和秋爱走了进去。

房产中介所内，几张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三两位工作人员，旁边竖着一张广告牌用粉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一条条房源。

双喜和秋爱走了进来，怯生生的看了一下四周，走到广告牌前，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秋爱拽了一把看信息的双喜，

两眼仍然盯着广告牌上的房产信息，说道：哥，也不贵来北京的房价。

双喜扫了秋爱一眼：不贵？少看了一个零你？

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两位，想买房子？

这时秋爱才醒悟过来，看清楚广告牌上的房产价格以后立刻惊呆了。秋爱连连摇头：咦，这么贵，俺才不买来，想租房子俺。

工作人员似乎早就看出来这两位不是买房的。他指着外面热情的说道：我们这里没有出租房。要是租房子，出去向前走五十米，胡同里面有个租房子的中介。

双喜微微一躬身表示谢意，说道：谢谢老师儿，过去看看我们。

各位说到这里，给您讲一下山东的风俗。也不知道从什么年代开始，济南人逢人就喊老师以示尊重，后来，影响到了附近的几个地市，你去沂蒙山爬山，去淄博吃烧烤，当地人喊你老师儿的时候千万别奇怪，你就当成当地人尊师重教。这也没错，孔子的故乡嘛，对不起，又岔开话题了，咱还是回来。

说罢，双喜拽起秋爱的手，两人准备离开，也就在这同时，门外，一个身材偏瘦的男青年踮着脚向里面张望。

双喜和秋爱出门来。那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拦住从中介所出来的双喜和秋爱。

青年一甩自己的长头发，声音里带着一口京腔，问道：两位，租房呀？

双喜和秋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们牢记，出门在外少说多看。

青年是个自来熟，不等双喜二人说话，抢着说道：北京这么大，您二位上哪儿找便宜房子？动不动的就是成千几百的，租得起？

双喜和秋爱互相看了一眼，一副为难的表情。这男青年的话算是说到两人的心坎儿里去了。

青年凑了上来，热情的说道：您二位青黄不接遇上及时雨，幸亏今天遇到我。我们北京就是不缺活雷锋，偷着乐吧您讷。

秋爱瞪大了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问道：租房子的中介？大哥您是？

青年一摆手，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竖起大拇指往自身胸膛一指，想证明自己是这里的地主，拖着长腔高声说道：站在您面前的是雷锋，房中介？像吗？我哪儿像是？实话告诉您，我就是一爱做好事的首都居民，街坊邻居都夸我是雷锋。要不说你们幸亏遇到我呢？咱家里往上数八代，八代就是这老北京。我爷爷在旗的，正黄旗儿，知道吗？和皇上论上了。早上一百年，说不定站你面前的就是位贝子王爷的，说你正好，那是说我家啊，就在不远，您猜是不是正黄旗的这里有房子？那都是老黄历儿了。为啥说我是雷锋？那是我家房子多，房子住不了，有套房子出租，一大间儿，地下的，便宜，您二位住正好。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给你套别墅儿都不换。看您二位老实，就想租给你。皇亲国戚的也喜欢老实人，我这贝子王爷的雷锋也是儿这样，一端详，您二位就是老实人儿，偷奸摸滑爱骗人的咱不喜欢，二位也沾了您长相的光，就省了你几十块钱的中介费儿，不然能遇到我？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砸到了你头上？疼吗？疼吗？金疙瘩砸头上也不疼，就是没人砸我。

年轻人说话的表情，仿佛已经把金元宝塞到了秋爱和双喜的手里。

秋爱将信将疑的忽闪了一下那双大眼睛，问道：一月多少钱房子？

青年不提钱，先说的却是关系。他的一番话拉近了和双喜、秋爱的距离：啥钱儿不钱儿的？听口音你们是山东那边儿？当年俺爸在那打过游击儿，亲不亲家乡人儿，一个月你给二百儿就行。你们山东有及时雨宋江，北京有活雷锋就在你面前。

厚道的双喜信实的说道：大哥，先去看看房子俺得。

青年一撇嘴，“王爷贝子”的身份被人不相信，明显有些不满意双喜的态度：怕我骗你？我这身份儿的稀罕钱？看看咱手上这串朱砂，最少也得你大半年房租。

双喜见对方误会，连连摇手，急忙解释：不是，俺就是……

青年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兄弟，别怕，俺不急儿，山东有梁山好汉，俺北京人就差了？照样大气儿。甭说了，租房子不去看看哪儿行啊。要是换了我，也得先去看看。咱老北京，不骗人儿，看看，看看，没毛病。

秋爱催促道：那就赶紧领俺们过去吧你。

青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现在还有点事儿，等会儿来车接我走，四个轮儿的，去北京饭店儿。不然——你们等着，吃饱了饭下午我过来找你儿。

秋爱知道，出门在外遇到好人真不多，她带着哀求的声音说道：大哥，行行好您，就把事情推了。

青年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看你俩都是实在人儿，咱们还是半个老乡，我这就带你儿过去。唉，你们实在，就碰上我这实在人儿。大清朝要是有俺祖上坐龙椅儿，兴许现在都倒不了。为嘛？厚道。我这人就一个毛病，喜欢管事儿，自己的事儿放下，先忙你儿的……

一个老旧的生活小区，红砖的苏式楼房，楼房前面横七竖八的停满了自行车，车子的横梁上还缠着各色的塑料绳。您要是六零后七零后的就一定知道为什么，自行车上缠上塑料绳那是为了防止蹭掉漆。话题咱还是转回来，原本不算宽敞的过道只能一个人通过。狭窄的过道里，还有乱搭乱建的简易房子，给原本的建筑增添了不少肿瘤，让整个小区越发多了一层压抑和臃肿。三层楼房单元的前面，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有人在装修房子。

青年带着双喜和秋爱走来，几人侧身走进楼去。下到了负一层，这是地下室。

地下室内，楼房还在装修，原本的一室正在改造成两三个只能安下一张床的单间，这就是青年带着双喜和秋爱要看的房子。

这栋正在装修的房子，青年和双喜、秋爱站在客厅卧室合一的房间里。

秋爱打量着房子，眉头微皱，对男青年说道：大哥，还在装修你这房子，人咋住？

青年脑袋探到窗口看了一眼，一双带着泥水的脚的人正在和泥。酷嗤酷嗤的，还不时有泥点子溅到唯一的小的可怜的窗户的玻璃上。那位正黄旗的青年声音有些神秘的说道：妹子，要说我这房子，多少人想租我都没租。房子是在装修，可是，地方好啊。装修好了，一变三，你还能白捡一个二房东，房子住着不花钱还能挣钱，算算，你，好事儿去哪儿找？这儿地离着紫禁城多远您儿可知道，不远就是皇上住的蔫儿，风水好，您儿住这儿，一年脱贫，两年坐上小汽车，三年就是人人羡慕的万元户。这装修好的房子，新房子一样，您儿住个现成，美死你了。小伙子，还给你配个媳妇儿？嘻嘻，开玩笑，别当真儿，这现成的媳妇就挺好，保不准明年就抱上大胖小子。这样的好事儿，就我老丈人来了都不让他住。

秋爱毕竟是女孩子，考虑事情比较心细，有所顾虑的接着说道：大哥，知道您是好人俺。不过——不过——

青年有些不耐烦了，头一摆，一副不想纠缠下去的样子，说道：不过嘛？这房子还不想租？那您二位请便，哪儿有好的您去找。

秋爱连连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俺俩没结婚，不是说的不想租，是这房租——您都是俺老乡哥哥了，便宜一点？

青年无奈的看向秋爱，仿佛自己被劫道了的样子说道：妹子，不，大姐，您真是打劫啊，这房子还嫌贵？嘚，看你俩这穿戴，也不是那有钱人。这样，你打算多钱？

主动权转移，秋爱坚定地说道：一百。

要不是外面出着太阳，不然男青年的眼睛就要下雨似的，他委屈的说道：您这不是打劫了，直接是从我手里抢钱。

双喜他们可不是劫匪，当然该说的好话还是该说的。连忙对着青年一拱手，说道：大哥，大哥，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您看，来你们北京，遇到的都是好人……

“好人”青年听了果然十分受用，当然不能丢了首都的脸，于是，一摆手，不再啰嗦，他说道：嘚，算我学雷锋。这样，你先把三个月的房租给我，然后一个月的押金，一共四百。

双喜看向地上的行李的时候，被秋爱拦住了，

秋爱看向青年：大哥，初来乍到俺们，没带几个钱身上。这样行吗您看？先给你一个月的房租我们，找到工作等我们，把剩余的钱给你。

青年连连摇头，商场如酒场，女人最不好应付，他不满的看着秋爱说出几个不行，不行。

硬的不行秋爱来软的，她拽着男青年的衣袖，开始恳求：求求您，大哥……

就在这时，有声音传来了：让开让开，别脏了衣服。

随着噔噔噔走楼梯的声音，一名装修工扛着一箱建筑材料进来。

装修工看向男青年，说道：完事儿没有？崔哥可是说你办事不利索，他一会儿下来找你……

不等装修工说完，男青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办事儿，崔哥就放心。干你的活儿，说多了又不给你工钱，我和崔哥亲自说去。

看眼下很忙，青年真的不想啰嗦，他看看秋爱，了当的说道：也好，你把钱先给我。不过，这事儿我得和俺大哥商量商量，那是俺姐夫，就是窗户外儿那位，没听见催了？。

秋爱向双喜点点头，双喜掏出一百块钱给了青年，青年拿着钱离开。

等到青年走出去，秋爱低声对双喜说道：哥，还是好人多北京。你看刚才这位大哥，那么热情。房子这么好，一百块钱才。

话音未落，噔噔噔走楼梯的声音传来，一名穿着工作服，满身泥点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就是那名崔哥。

中年男人盯着双喜和秋爱问道：这活儿干得了？

双喜一头雾水的问道：啥活？

中年男人眼睛一瞪：啥活儿？你说啥活儿？来这儿不就是装修儿的？

双喜赶紧解释：大哥，来租房子的俺是，还得帮你装修先？

中年男人瞪眼，声音提高了八度：租房子儿？我的房子儿自己还没住，你们想住？

双喜也着急了，身上就没带几个钱，一百给了你小舅子，还得替你这当姐夫的干活？有这个理？于是，大声喊道：您是他姐夫，刚才那位说，还收了租金。变卦了咋就？

中年男人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恨恨的说道：呸，谁是他姐夫？俺家五代单儿传，好不容易给俺一间地下室儿让俺准备结婚儿，媳妇儿还没找到，俺就想先出租挣俩租金儿。恰巧那小子看俺家里装修房子，说帮俺找两个小工……

这下轮到双喜和秋爱吃惊了，两人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啊？！

初到北京就踩到了地雷，轰的一声，地雷响了，村里的砖窑干了两个月挣的那点工资中的一百块钱让别人坑走了，天上也下起了阴雨，就像两人此时的心情。从老旧小区被人赶出来，偌大的京城只能雨中彷徨。此时的街道两旁，梧桐树枯黄的树叶淌着雨丝，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秋雨浇在两个人的身上，更浇在心里。梦想，此时连个做梦的地方都没有，哪儿还有梦？

双喜和秋爱无精打采的走在街上。雨水淋湿了两人的衣服，打湿了两人的头发。

秋爱愁眉苦脸的一声哀叹：哥，北京咋还有骗子你说？

双喜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望着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双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微皱眉头，苦闷的说道：下雨，天又快黑了，还是找个地方住下吧先。

秋爱水汪汪的眼睛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声音里还带着一股怨气，说道：住下？没听那地下室旅馆你，便宜的都几十块钱一晚上，身上有多少钱啊咱们？

双喜为难的表情看着秋爱，刚到北京就遇到了难题，他真的没有办法。看着秋爱，他低声吐出几个字：那——那咋办咱们？

秋爱一屁股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生气地说道：去派出所咱，就不信骗子抓不着。

双喜一副为难的表情盯着秋爱：叫啥咱也不知道啊骗子，找谁？

这下两人真的遇到了难题，秋爱也发愁的问道：咋办啊那？

双喜无奈的坐在秋爱身边，陪伴在两人身边的只有冰冷的雨水。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掉到地上，晶莹的水珠摔成了几瓣。

透过晶莹的水珠，突然秋爱的眼睛一亮，指向远处喊道：哥，哥，你看那里。

远处，一座立交桥，桥上还跑着看不到头的排成队的汽车。

秋爱：哥，咱住到桥底下，既能遮风还能避雨……

立交桥的上空已是黄昏，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像是一道雨丝织成的帘子，。

雨幕的帘子后，秋凉乍寒，穿着雨衣打着雨伞的行人在人行道上匆匆而过。

远处，万家灯火已经点点亮起，一盏盏亮灯的地方是人想往的家，有他的也有她的，就是没有双喜和秋爱他们的。大千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都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如果你没有在外漂泊过，你是不会理解其中的滋味的。孤独，无助，而且寒冷，即使一场秋雨也冻得你瑟瑟发抖。

高架桥上，汽车已经排起了一条条长龙，瞪着两只放光的大眼慢慢的挪动着。

夜幕已经降临，西郊那个大院中也增添了许多人气，大院中的两排平房，灯光已经亮起，发出红黄的光亮，像是外来的北漂一族，渴望的望着遥不可及的北京城，因为在那些高楼大厦的映衬下，这里就像是当年的南城，只有穷人才住在这里。

一户人家简陋的彩钢顶子饭棚下面，雨水打得棚子乓乓作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翠花）正在忙着做饭。

一个瘦小的男人（金来灿）身上披着一块雨布，戴着一顶无檐帽，挑着馄饨担子从自家出租屋门口出来。这馄饨担子别看小，可是五脏俱全。一个担子里是炉子，蜂窝煤的，上面坐上锅煮馄饨。另一个担子是这一晚上刷锅刷碗包馄饨，煮馄饨用的水，您说啥了，水少？一个吃饭碗里的肉馅儿，卖上一晚上馄饨还用不了，这不叫少，叫精。呵呵，咱还是闲话少说。

翠花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余光看着金来灿，带着东北人直爽的腔调，喊道：金大哥，这下雨天还要出摊儿？

金来灿一开口听出来是江浙口音。他答道：唔哟，一天不出摊就没得米吃。哪儿像侬守在家里，自有陈大哥给你挣钱。

翠花苦笑着说道：现在没载客手续的车不好跑，拉人查得严，搞不好车子没收人还要抓进去。他要是吃牢饭，我和孩子就得饿死。好的啊，我看就是人家小邓，在屋里写小说就能挣钱。

顺着翠花的眼神过去，看到另一个门口，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邓泽）站在那里吞云吐雾。

金来灿挑着担子出门去了。

邓泽朝翠花走来，嘻嘻一笑，嗅嗅鼻子，问道：嫂子，啥好东西这么香？

翠花憋着笑瞅他一眼，看来两个人玩笑惯了，说道：狗鼻子就是尖，今天刚买了半斤肉，炒到菜里就让你闻出来了。

邓泽夸张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上放卫星：半斤肉？嫂子，你这是不过了？

翠花得意的一笑，指了指旁边：哪儿能啊？你看，那碗里还剩下一多半呢，炒熟了，明天做菜的时候再吃。小邓子，还不忙着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没有一个好身体，能写书挣钱？

邓泽苦笑：挣钱？就那几百块钱稿费，还得明天才到。今天是囊中羞涩，只能以水充饥了。书中美味珍馐，书外饥肠辘辘，苦哇……

邓泽的目光盯在了香味飘来的方向，咽了口水，趴到肉碗前看了一下炒肉，摇摇头，突然表情一变，认真地说道：这肉有问题。

翠花吓了一跳，马上请教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知识青年：啥问题啊，大兄弟。

邓泽摇头晃脑的说道：一定不是正规商店买的。

翠花啧了一声：正规商店那叫超市。超市里面的东西咱吃得起？不过，我这也是从村口老李的摊子上买的，错不了，整天在那儿卖肉，能有啥问题？再说，你闻闻炒菜的味道，院子里都是肉香。

邓泽表情凝重，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遇到了大事儿。

翠花着急的表情看着他，问道：兄弟，你是写书的文化人，懂得东西多，给嫂子说一声，这肉有啥问题。

邓泽故意不看那一碗肉，说道：问题大了。轻了让你生病，重了就得送医院。万一要是一个抢救不过来，人命可是比猪肉值钱。死不了进了ICU，陈哥就是把车卖了也不够给医院的。

翠花停住手里的动作，惶恐的看着邓泽：大兄弟，你可别吓唬嫂子，俺家啊还有个半大小子呢。

邓泽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翠花，嘴角一歪，示意了一下那碗肉，认真地说道：我吓唬您干嘛？不信自己尝尝，这肉是不是有问题？

翠花一着急，东北腔流了出来：俺那疙瘩有人吃了米猪肉就那样完了。这也不像米猪肉啊。

邓泽认真的看着翠花：米猪肉是寄生虫，记住了，学名叫猪肉绦虫，你这个可比猪肉绦虫厉害多了……

翠花的脸色变了：啊？那是啥啊？

邓泽往前凑了一步，气氛越加紧张，他说出了一个翠花从来没有听过的词：嫂子，听说猪肉杆菌没有？

翠花摇摇头，茫然的问道：林子里长的菌子？

邓泽一字一句的解释开来：差着十万八千里了。这肉啊，一旦变质，就会出现猪肉杆菌，知道多厉害吗？

翠花摇摇头……

邓泽双手比划了一个球的手势，说道：一斤的猪肉杆菌就能把全世界的人干死。

翠花差点哭了出来，着急地说道：那——那还了得？

邓泽吐了一口气：其实，这猪肉杆菌也不是一无用处，有些美容的就注射。当然了，量少，啧，美容倒是美容了，你知道可怕的后果是什么？就这样……

邓泽学着半身不遂的样子围着翠花踮了两步。

翠花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递到邓泽的嘴边上，着急地说道：兄弟，你给俺尝尝，这是不是那什么菌。

邓泽并没有理会，而是用手从肉碗里拿出一块肉放到嘴里，然后吃了下去。突然，邓泽两眼圆睁，嘴角流出口水。

邓泽含糊不清的声音哑着嗓子喊道：嫂子，嫂子救命。

翠花着急的表情看着邓泽：那——那可咋办？俺去喊人？

邓泽吃力的说出一句话：倒——倒一碗开水，再放点蜂蜜。

翠花答应着，拿起一个油脂麻花的碗一边骂一边跑进自己住的房子：瘪犊子老李，明天老娘找你算账……

邓泽端起肉碗跑进自己隔壁的房间，这时他的速度也不像是刚才了。

翠花端着蜜水出来，四处寻找邓泽，怪了，阎王爷叫人去的速度这么快？

啪啪的走路声传来，那是高居理那双人造革皮鞋踩到地上的声音，高居理从大门走进来。

翠花着急的问道：居理，看到小邓没有？

高居理坏坏一笑：嫂子，哥不在家？俺也是单身，嫂子，不然你叫俺去聊聊？

翠花双手掐腰，一瞪眼，骂道：滚犊子！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带着川味的女声传来了，哟，居理，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还是老少不嫌啊。

一名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燕南斯）出现在自家门口。

高居理满脸堆笑凑了过去：妹子，谁说俺老少不嫌呢。你要有时间，俺也不能小牛吃老草了。

说话的时候，高居理瞟了翠花一眼，正好被她看见。

翠花生气的瞪着高居理：你个王八犊子，谁是老草？

高居理：俺陈哥说的。硌牙。

翠花生气地瞪着眼掐着腰，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发威：陈岩？我看你今晚就别想回家！

……

秋雨落在路面上吧嗒吧嗒作响，原本的满天星辰躲在了雨幕的后面。

立交桥下面，双喜和秋爱躺在一块塑料布上。秋爱的身上盖着一床小薄被子，双喜的身上盖着自己的衣服，两人头枕着行李，望着立交桥外面的蒙蒙细雨，挤在一起，彼此的身体温暖着对方。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只有如此。这两人幸运，我们在外漂泊的，想有个人挤一挤，有几个能做到？唉，天下可怜的是异乡人，各位看官，咱的家乡再穷那也是家乡，冷了有人给你暖和。不说了，不说了，倒不尽的是思乡情啊。在家你可能嫌弃父母唠叨，出来以后才知道艰难。

秋爱仰望着立交桥，想起了家。说道：哥，要是在家里，躺在炕头上该有多舒服。

还是男孩子的心大，双喜的目光中依然充满着坚定：炕头上实现不了咱们的人生理想。

秋爱余光看了一眼壮志未酬的男友，她丝毫不理解这些男孩子心为什么这么大，幽幽的说道：立交桥下面躺着，这就是理想？

双喜目光依然坚定，充满了希望地说道：首都这是。在咱老家，有立交桥？（顿了一下）反悔了你？

听到秋爱的话的时候，双喜理解错了，他以为秋爱在困难面前退缩了，所以这样问道。没想到秋爱比他还坚定：当初跟你跑出来都没有过反悔，现在能后悔俺？双喜哥，还记得那年俺掉到了河里，你想都不想就跳了进去？

双喜：俺碰巧从那里经过，换成别人，俺也照样去救。

秋爱一双大眼睛盯着双喜：你不害怕？

双喜：啥怕的？好了，别想过去了，咱都来北京了，想想以后咱们怎么过上好日子。

秋爱：北京是来了，可是俺总觉得好日子离俺远着呢。

双喜：来都来了，你还愁啥？

双喜哥，俺现在愁的是，理想别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咱们，就几百块钱口袋里，咋生活啊以后？

原来，秋爱考虑得更加长远，她考虑的是两人的未来，双喜听了以后心里忍不住的一阵的感动，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愧疚。

双喜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困难就在眼前，可是还是要安慰自己心爱的姑娘，因为和她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就长大了，就成了她遮风避雨的一棵大树，这是责任，毫无选择的责任，他拍拍秋爱的肩膀，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快睡吧还是。

秋爱把身上的被子搭在双喜的身上，脑袋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双喜闻着心上人的体香，心疼的问道：冷吗？

秋爱把身体往双喜的怀里贴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冷，饿，就是有点。

双喜坐了起来，想去拿包裹，却被秋爱一把拽住了，双喜看了秋爱一眼，问道：拿干粮给你我？

没想到秋爱忽闪着眼睛却说道：想吃肉我，炖肉还是。

双喜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秋爱无论在什么困境中都会畅想希望。他疼爱的**秋爱的脸，笑道：等我有钱，天天让你吃肉。

这一刻，两人的梦想就是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和吃上一碗炖肉。唉，每个人的理想因地而异，什么样的环境就只能做什么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