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传承的规则（上）

这周的京绣培训班主讲依旧是梁老师，何绣是明儿才有课。上周洪娟的事儿她放在心上了，趁着这回功夫，何绣决定去洪娟家走一趟。却不想去了之后，险些吃了闭门羹。

洪家气派，一处坐拥在珠市口的四合院，广亮大门左右各式门当户对，瞧在眼中就能感觉到家风严谨。门左侧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很久的木牌，上面写着：洪府。何绣回头看了一眼胡同，确认自己没有穿越。可这年头还在门口立牌子称“府邸”名号的就很少了。再看右边的牌子上，写着“个人宅院禁止参观”的字样。何绣转念一想：这儿离前门还远着呢，游客能到这儿来吗？这牌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何绣上前轻叩着门，就听里面传来几声拖鞋的声响。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还不到很热的天，就穿着跨栏背心，见门外站着何绣，便问，“您找哪位啊，这儿不收徒啊！”

“您好，这里是洪师傅家吗？我是来拜访他老人家的。”

听何绣说完，开门这位男子不知哪来的一股无名火，冲着何绣就道，“你这嘛呢！我爸都走了好多年了，您这么说合适吗！”

一听这音，何绣慌了。听这么说应该是洪娟的父亲了，可关于她爷爷的事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先前与洪娟的对话。确实，洪娟也没有明说洪老爷子还在不在，只是说她父亲承了洪老爷子的遗志做了京绣这行。何绣忙道歉，“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给弄岔劈了。”

“您要没事就走吧，老爷子都不在了，我家也不收徒弟了！”洪娟父亲说着正要关门，还好这时洪娟从屋里出来了。

“爸，等会儿，她是我的老师。”

是洪娟的声音，父亲往屋里很不屑地看了一眼，又看看何绣，“您是她的老师？您就是那个开京绣工作室的，还搞培训班？”

何绣给洪娟打招呼，边应着，“是，是我们工作室。你家洪娟天赋很高，我想着……”

父亲转身就质问起洪娟来，“我还以为你就去看看，怎么这回还当她的学生了。这位老师，您不用给我们说天赋的事儿，我本就不同意她去你们那儿学习，学这个能有什么前途啊。”

听了这话，何绣也当即争执起来，“洪老师，您好歹也是做京绣的，这行怎么就没前途了。而且我也知道，你们洪家在京绣圈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您这样说合适吗？”

“那也不用你过来指点，反正她是不会再去你们培训班学习了。又是京绣又是培训的，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京绣，到底在做什么。”洪娟父亲直接道

洪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爸，您少说两句吧。何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可能下次的培训班我就不去了。”

说罢，洪娟就进了屋，再看她父亲黑着脸，何绣也没再多说什么。

“别啊，这孩子。哎呦！您这是毁了孩子啊！可真行！”撂下这句话后，何绣就离开了。

洪娟父亲在外面虽然像一只老虎，可面对女儿，他也是没办法。算是变相地把何绣轰走后，他一进屋就见女儿的房门紧闭。他上前敲了敲，“娟儿，锁什么门啊，开开门，爸跟你聊聊。”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哎呀，爸这也是为你好，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

他正说着自己的大道理，洪娟开了门便道，“你总是说为我好，为我好，你想过我真的需要什么吗？人家何老师专门来咱家，您这倒好，直接给人家轰走了，何老师在京绣圈子好歹也是前辈，您不能仗着爷爷的势，这么不尊重人吧。”

父亲一听急了，“欸？娟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哪仗着你爷爷的势了，不让你学习京绣，这是咱家的传统。现在就是你爷爷在，也不会同意你去学的。你说你踏实找个工作多好。”

“爷爷在的时候，我向他讨教京绣手艺，他可不像你这么吝啬，他都教我。”

“那还不是你偷学的？形成不了体系的。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体系，你现在这样就像半瓶醋，瞎晃荡不说还瞎折腾。”

父女俩矛盾算是一触即发，洪娟更听不得父亲这样说，随即反驳道，“爸！您说我折腾？我是女孩子，学京绣有什么不好。您现在继承了爷爷的手艺，可您也不看看，咱洪家京绣这些年有人问津吗？我看您啊，真应该出去走走。”

说罢，洪娟“啪”的一声关了门，父亲还想再说什么，他抬起手想要敲门，想想还是算了吧。

何绣也是一肚子气回到工作室，正巧被梁老师撞个正着。梁老师是刚下课，这一瞧何绣还提着礼盒，一想就知道在洪家吃了闭门羹。

“呦！您这是怕我早晨讲课辛苦，给我送礼物来了。”梁老师开玩笑道

何绣倒也顺着她，直接把礼物塞到梁老师手中，“这就是给您的，拿着吧。”

“哪能呢，逗你玩呢。”梁老师还挺幽默，见何绣气呼呼的样子，便道，“怎么，不顺利？”

何绣连连摇头，“别提了，你是不知道那洪娟的爸，压根就听不进话。我以为我有时候够古板了，没想到还有比我古板的人，说什么都不答应让洪娟学京绣的事儿。我这回去，连门都没让我进，你说说，这什么人啊。”

梁老师问，“欸？那你去没见着洪师傅？”

“还说洪师傅，姐，您不知道洪师傅都去世好几年了，我一开始没想这些，直接问洪师傅，估计也是这句话让她爸不舒服了。”

“去世了？那还真不知道，你也知道这几年我都在家里，也是因为这个培训班，我才出来的。”

何绣道，“罢了，罢了。我就是可惜，洪娟这姑娘挺有天赋的，我还想说后续让她留在绣坊呢，她爸从中一阻挠，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儿呢。”

梁老师听出了前因后果，倒是想给何绣出一口气，“你这样，咱再去一趟，这回我陪你过去，我倒要会会他。”

“算了吧，明儿不是有一节高阶课，就看洪娟来不来了，看看她来之后怎么说吧。我看这孩子也是挺无奈的，她是想跟咱们交流，可她爸总觉得她做这行没前途。”

“自古以来就是男耕女织，怎么到他这儿还颠倒了不行。就说这样的封建不可取，他们老洪家的手艺啊，我看弄不好非折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