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峨眉寻踪1

“意外的是，一天放风时我见到了曾经的战友——你的丈夫余彪。在执行枪决的前一天，军区司令员从外地回来，他看了执行死刑人犯的名单，发现了我的名字，就叫枪下留人。原来，司令员就是一九四二年我所在那个旅的旅长，就在那支烟快要吸完时，释放我的命令来了。你丈夫两眼一亮，他在被拉走时大声向我喊道：‘我有一个儿子，才六岁，我不能让他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中。萧寒，如果我妻子愿意，你把他带走，待他像自己的儿子一样！’”

萧寒轻声对我说：“我答应了他，一直在等你的决定……”

我沉默了，现实与我曾经经历的日子证明，余彪要求萧寒做的事是正确的。

萧寒严肃、动情地对我说：“你如果在国内生活，为了孩子的前途，最好把孩子交给我，毕竟我现在还是革命干部，何况我没有结婚，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要是你能回到父母身边，那就把孩子带走。”

我一口把杯中酒干了：“我已经申请回到父母身边，但孩子带不出去……我来见你，就是想把孩子交给你……孩子不能用他父亲的姓，这会毁了他一辈子！”

萧寒看着我：“用你的姓呢？”

我想了想：“这对余彪不公平……还是你给孩子取个名字。”

萧寒答应了。

孩子喜欢萧寒，扑到他身上后就再也不愿下来。

我从颈项里拉出一块玉雕的芭蕉，套在儿子脖子上。我对萧寒说：“这就是余彪从海龟纯夫身上得到的东西，留给儿子吧！”

以后的几年里，我还能收到萧寒寄来的信，向我讲述孩子的情况。

**年以后，我再也没收到萧寒的信。

现在我一天天老了，因忧郁过度身患癌症，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我自知来日无多，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之际想起那些往事，痛定思痛，想告诉世人：战争带给人类的痛苦太多太多了，人类的生命又太短暂、太脆弱，如果这个世界多一些爱，许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我想念余彪，曾想去渔阳为他扫墓，但我怕倒在他的坟前，再也站不起来；我想我的孩子，还有萧寒，也曾想过去找他们，可是一旦找到，我对孩子说什么呢？他能接受那些痛苦的过去吗？我害怕了，只好将如烟的往事埋在心底。

此文结束之际，我突然想起萧寒曾经在我丈夫坟前的自语：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六根难以清净，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我悟出了其中的含义，但是已经太晚了！

想起余彪、萧寒，感触良多，我写下几句出自心扉的话语，算是对他们的纪念吧：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到哪儿去？

佛的三问，世人难以回说……

大千世界是非多，

六根清净又如何？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何苦青灯咒逝波……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儿去？

何须佛问，我心早已明确……

平生不悔既往事，

铁马金戈叹蹉跎，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仰天一笑壮志当歌！

忘怀过去，其实很难……

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宽敞的大厅里只剩下焦剑一个人。

读完《为了忘却的回忆》，焦剑震惊了，在抗战中，竟然还有这样令人称奇的爱情，还留下了如此多的疑问。他提起笔来，出于对皇冠体育直播：军国主义的愤恨，对抗战中仁人志士的崇敬，为八路军的英勇奋战而热血沸腾，也为一些人受到的磨难而不平，他重新拿起那叠厚厚的信笺，一口气将稿件编好。

焦剑走出办公室时，碰到老总编，他来看第二天要出版的报纸清样。

老总编：“你还没走？”

焦剑：“我编了一篇稿子，非常好，但不一定能用。”

老总编：“你把稿子留下，等我签发了明天出报的清样后，看看。”

第二天，焦剑走进办公室。写字台上有老总编留下的字条，要焦剑快去见他。

焦剑见到老总编，老总编正在吃早餐，他两眼红肿，看得出一夜没睡。他把刚印出的报纸递给焦剑。焦剑展开报纸，头版头条通栏标题是“为了忘却的回忆”，篇幅占了整版的二分之一，还加了编者按，其余的文字转到了第四版。他粗略地看了看，只做了少量的删节，基本上原文照登。他惊讶地看着老总编：“你用了？”

老总编：“文章太感人了，非常好！我撤下原来的稿子，换上去了！从这篇文章起，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的专题报道，就算拉开了序幕！”

焦剑不无担忧地说：“余彪虽然抗战有功，但他毕竟是以保密局上校的身份被处决的，还有萧寒……”

老总编打断了焦剑的话，义正词严地说：“抗战，不是一个人的抗战，是全民族的抗战，只要他在抗战中做出对国家、对人民有利、有功的事情，我们就应该记住他。你别杞人忧天，有事我担着！”

老总编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焦剑肃然起敬，他看到了一个老**员的一腔热血与挺直的脊梁。

老总编严肃地说：“听着，这件事没完，我要你做追踪报道。首先与作者联系，挖掘出更深的东西；其次，找到萧寒，解开他留下的悬念。你只有找到他，才能搞清几个问题：一、萧寒当年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与余彪击毙海龟纯夫之间有什么联系；二、海龟纯夫这个人，稿件中说他是日军华北特别行动部的大佐，华北特别行动部是支什么样的部队，你要查清楚；三、什么是‘BS计划’，伊我诚也是如何死在浪子燕青的手里，而浪子燕青又是何许人也；四、李部长病故了，了解余彪的总有人在，一定要找到！如果余彪真的是自己人，就不能让他蒙冤！”

老总编顿了顿：“我有预感，这篇文章只是序曲，其中隐藏着惊天的秘密！我已经请人去调查当年驻守渔阳的八路军是哪支部队了，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焦剑：“有您支持，我心里就有底了。”

老总编叮嘱焦剑：“你这个拼命三郎，事情要做，并且要做好，同时也要注意，文武之道，张弛有度！”

焦剑回到办公室，给身在香港的作者孙绮梅用挂号信寄了一份发表有她文章的报纸，并附言向她了解有关萧寒的问题，然后出了报社。

焦剑再次来到省档案馆，查找一九四二年《**日报》登载击毙海龟纯夫消息的那份报纸。

在管理员的帮助下，焦剑很快找到了那篇报道。标题是“我军昨日在潼关大捷击毙日军海龟大佐”，副标题是“‘BS计划’尚未执行就胎死腹中”。

好在文章很短，焦剑一字不漏地抄录下来：

本报讯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日，日军华北特别行动部大佐海龟纯夫，在渔阳执行由皇冠体育直播：陆军本部制定的“BS计划”，被我军击毙于潼关菩提寺。

十月十九日，我军得到确切消息，海龟纯夫为执行“BS计划”，一行人将要到达潼关菩提寺，我军特工人员在余彪的率领下，潜伏在菩提寺中。二十日上午十点，海龟纯夫果然出现，双方经过激战，我军全歼日军百余名骑兵及海龟纯夫两名贴身侍卫，我军无人阵亡，仅有数人受伤。

余彪英勇杀敌，海龟纯夫连中他数枪身亡。

焦剑对这条消息产生了疑问：标题与导语中提到的“BS计划”，文中只字未提，是作者不了解“BS计划”，还是另有原因？这时，老总编风风火火地来了，拉着焦剑就往外走，至于去哪儿，去干什么，他一概不说，只叫焦剑赶紧跟他走，车就等在外面。

上车后，老总编对焦剑说：“《为了忘却的回忆》发表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报纸已经连续加印了两次，依然供不应求。”

焦剑：“我关心的是有关方面的看法。”

老总编：“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找过我。”

焦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毕竟是比较敏感的事情。”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总编严肃地看着焦剑，“想想看，两次加印连同正常发行的报纸近百万份，近百万份报纸被人们争相传看，这说明了什么？人心所向！”

焦剑不想就这个问题和老总编谈下去：“你不会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吧？”

老总编得意地笑了：“我通过一定的关系，找到了当年八路军驻扎在渔阳的那个旅。你绝对想不到，这儿的军区司令员是谁？”

焦剑对军队不熟悉，茫然地看着老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