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理想

万泽春望着她认真道：“我第一次吃这种栗子蛋糕就是在你家，你亲手送我的点心匣子里面装的就是这个。”

沈曼桢茫然望着万泽春，“是吗？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知道那桩往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万泽春收起了蛋糕，“不过对我而言意义非凡，谢谢你的蛋糕。我们说正事吧。”

沈曼桢有些犹豫，他把过往看得很重，如果找他帮忙会不会有点趁人之危？

万泽春看出了她的犹豫，笑道：“你只管开口，办不办是我的事情。”

“我有些东西想要运出去，你那边有路子吗？”沈曼桢挣扎再三问道：“如果很为难就算了。”

万泽春垂眸不语，一口口吃着栗子蛋糕，待到整个蛋糕吃完才开口道：“你的订金我收下了，接下来你不管运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运。”

沈曼桢迟疑地说道：“万老板，我不希望你为难，这件事很危险，现在上海进出查得都很严，如果被查出来，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万泽春抬眸看着她道，“裴敬周都做不到的事情，肯定不简单，但你既然来找我，说明你知道只有我能办的到。”

沈曼桢沉默了片刻道：“你不问我是什么东西？”

万泽春反问道：“还用问吗？肯定是不让运的东西，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有正当的理由，而不是作奸犯科。现在这个世道恶人到处为非作歹，凭什么好人不能违规做好事呢？”

沈曼桢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去做好事？说不定我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只是想发点财罢了。”

“那些人都能发财，你凭什么不能发财？”万泽春满脸无所谓，“那些人表面都是太平绅士，私下里卖福寿膏，杀人放火敲诈勒索哪样少干了？一件好事都没干过，赚的盆满钵满。”

“这件事必须保密，费用我可以给双倍。”沈曼桢道。

万泽春没有客气，“好，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你要送到哪里去？”

“山东。”沈曼桢含糊地答道。

万泽春抬眸深深地看着沈曼桢，“山东现在不是在打仗吗？”

“家父曾经说过，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沈曼桢笑道，“如果去不了也无妨，我只是问问。”

“沈小姐，我觉得我对你坦诚相待，你能不能对我也坦诚一些？”万泽春望着她道。

沈曼桢斟字酌句道：“万老板刚才不是说过了，无论是什么，你愿意帮忙吗？现在不愿意了？”

“但这不包括会让你陷入危险，这可不是一般的风险。”万泽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你这些东西究竟要卖给什么人？”

沈曼桢不屑笑道：“万老板如果没有这个胆量就算了吧，今天就当我没来。”

“沈曼桢！”万泽春见她要走，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叠支票本，“你到底有多缺钱？我可以给你！但是别拿命去赚钱！”

沈曼桢诧异地看着他手里的支票本，万万没想到他能拿出这个来。

万泽春以为她不相信，将支票本拿给她看，“这是真的，渣打银行的本票，你可以随时支取，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我现在很有钱。”

沈曼桢还是没说话，万泽春以为她坏，继续说道：“我不仅有电影公司，还我有进出口公司的股份，我还有很多赚钱的路子，黄金荣、杜月笙都和我相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搞得到。”

沈曼桢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你的钱。”

万泽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你一定要卖这批货？”

“是的。”沈曼桢点头道。

“你能赚多少利润，我给你，这批货我吃下行不行？”万泽春又问道。

沈曼桢摇摇头，“万老板，我的货必须送到买家手里。”

万泽春沉默了许久道：“好，我帮你送。你别再找人了。”

沈曼桢很意外，“万老板，你为什么又同意了？”

万泽春躲开了她的眼神：“除了我，整个上海没有别人能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沈曼桢没否认：“多谢。”

万泽春道：“就当是我还你当年的那份人情吧。”

沈曼桢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万泽春见状道，“这事与你无关，只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罢了。这些年，我早就死了无数遍了，活着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每一天都是差不多的，柳枝枝死了，你知道吗？”

沈曼桢点点头：“我看见报纸了。”

“我那天在想，也行有天我和她一样醒过来也和她一样，死在乱枪之下。”万泽春道。

“她是党通局的密探，你又不是。”沈曼桢道，“你们完全不同。”

“我们差不多，都是在黑白两道之间游走，她比我还幸福点，至少有自己的目的，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些。只是为了活得更好吗？我有很多钱了，也很有名，余生大概也就是这样过，在不同的人之间游走，争名夺利。”万泽春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如果我能帮助到你做点事情，我倒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还有些意义。”

沈曼桢道：“你可以有自己的理想。”

“这世道这个鬼样子，我上哪里找自己的理想？”万泽春反问道。

“正因为世道如此，才更要找到光明。”沈曼桢认真道，“你不想推翻这个黑暗的世道，重新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欺压的社会吗？”

万泽春看她的眼神变了，想起她之前说要送货去山东，以为她只是想赚大钱，现在才明白了原因，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

沈曼桢没有否认，她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是直觉告诉她，万泽春说的都是真话，而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万泽春露出了极其不可思议的神色，“为什么？我听说**都是穷人，可是你出生富贵，而且裴敬周也是大官，你为什么会加入**？”

“因为我想要的不是我个人的富贵荣华，我想要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欺压的社会，在那个世界里面，没有谁比谁高贵，所有人都会得到尊重的。”沈曼桢看着他道，“你刚才也说了，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名利活着是没有意义是，但是如果是为了建设一个理想世界就不同了，这是我的理想和信念。”

万泽春久久不能平静，眼前的沈曼桢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在他的想象里，沈曼桢像戏本里面的大小姐，过着衣食无忧的精致生活，所求不过富贵二字，为些琐碎的小事伤春悲秋。可不曾知晓她竟是个有这样理想的人在他眼里，她不在是戏文里面那样模糊精致的模样，而是变得有血有肉灵动起来。

她所描述的那样的世界，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戏文里面从未演绎过，他无法想象，但是又充满了吸引力。

“我也能加入吗？”万泽春迟疑地问道。

“当然也能。”沈曼桢真诚地看着他说道，“只要你愿意真心加入。”

万泽春没有说话，他知道眼下这种时候沈曼桢对自己的信任，但对自己依然充满了怀疑，“我，我够格吗？”

“你够格。”沈曼桢道，“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