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卖部

两人赶到乡政府大门口，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开了出来。

周利文刚要招手，吉普车已经停了下来。

副驾驶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小个子中年人，胖乎乎的，脸色黑中透着红。

贺强认得中年人，正是永兴堡乡的乡长王新福。这位王乡长跟张局平级，岁数也差不多，又是自己的父母官，他多少有些惧怕，拘谨的站在那里。

“小贺，你小子行啊，把工作都扔了。”王乡长走过来，双手拍了拍贺强肩膀。

“王乡长，这不想干点事情吗？”贺强感觉王乡长手很有力。

“年轻人，敢闯敢干，有血性，好！”王乡长再次拍拍贺强。

“王乡长，我过来准备给您……”贺强想开门见山。

“小贺，我得走县上了。有啥事先给周站说，让周站帮助解决。实在不好解决的记下来，我回来就去你们村下队，到时候一并解决。”王乡长指了指周利文。

“好，我一定全力以赴。”周利文点点头。

“老周，你抽空去趟沙蒿梁村。告诉老支书，小贺是退伍老兵，家人都是实在人，绝对能干出成绩。村上要全力支持小贺，还要把小贺树立为咱们乡的治沙样板。我回来后，要听他们的具体措施。”王乡长挥了挥手。

“好，我马上就去村上。”周利文笑道。

王乡长上车走了，贺强和周利文也进了院子。

两人在屋里商量了一阵。周利文让贺强先回去，抓紧时间准备。他下午请示一下主管领导，明天早上去村上，中午一起查看造林地块。

贺强骑着摩托车回到队里，直接去了穆阳家里。

穆阳没有回来，他又开进了穆阳家的沙窝。

沙窝里没有路。贺强不停的绕着沙坝，不多时找到了放羊的穆阳。

穆阳告诉贺强，家里的沙窝有一些沙柳，但是砍不了多少条子。其他人家也有一些沙柳，只是得出钱。全队沙柳加起来最多能栽两百亩，这还要把所有沙柳都平茬了。

“可不敢全平茬，那会造成新的沙化，再说总得留点备用的。”贺强给穆阳递了一根烟。

他知道沙柳，也熟悉沙柳。这是一种灌木，能长两三米高，是非常好的固沙树种。老百姓很喜欢栽沙柳，他也特别喜欢，所以想尽可能多的栽植沙柳。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让我弟穆平他们去别的队看看，只要能平茬的沙柳都先定下来。其实也不用看，我基本都知道，大多跟咱们差不多，也有不如咱们的，还有的连一棵沙柳都没有。我估摸全村沙柳都平了，也就能栽四五百亩，红柳最多能栽一百亩。”穆阳吸了口烟。

“有多少算多少，先干起来再说。光口头说不行，得让吃定心丸。每个队都签合同，同时付定金，这样就不费口舌了。”

“签合同？这咋签啊？按多少钱算？”

“其实也不难，就是大致供应多少沙柳插条，按照市场价，先付一些定金，造林结束后全部付清。先搞个简单的东西，以后再逐步正规。”

“这样也好，双方心里都踏实了。我亲自去跑，争取明天全部跑完。”

“最好明天中午能跑完。周站明天要来看地块，到时候就有数了。还就得你去跑，我得回去写个东西，明天请周站把把关。对了，你去跑，那羊咋办？”

“羊不用管，晚上自己就回去了，不会乱跑的。还有件事，你刚说的定金……”

“你把存折拿上，需要多少取多少。同时把账给咱们记住，我一搞账目头就大，实在玩不来那一套。”

“我这点文化，哪能管得了账啊？你不是还找贺立富老叔了吗？原来就是生产队油坊的会记，让他管账。”

“瞧我，倒把他老人家给忘了。那行，就让他管账。你先去定沙柳和红柳，把合同签了，然后让勤快的去找立富叔拿钱，懒得来的抽空给送过去。”

“好，那咱们现在回。”

“你去各队时把我的摩托车骑上。过几天再买几辆旧摩托车，这样也快些。”

“花那钱干嘛？一点也不实惠。要是有钱了，买辆三轮奔奔车，旧的也行，走哪都能开，还能拉东西。”

“嗯，好主意。我对奔奔车不太懂，还得你去操心。新的确实买不起，就买旧的，只要能跑就行。”

“行，我去买，走吧！”

贺强骑上摩托车，捎着穆阳，一阵轰鸣出了沙窝。

快到村里时，碰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瘦男子，正是贺强的远方叔叔贺立富。

贺强停下摩托，请叔叔出山，暂时管一阵账。

贺立富眼睛立马眯到一块了，说别的不敢吹，打算盘自己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拍着腔子，保准把账目管的好好的，绝对不会有半点差错。

贺强把叔叔狠狠夸了一阵，然后跟穆阳进了村。穆阳骑上摩托去订插条，他回了屋子。

把炉子架起来，烧了一壶水，然后拿出宋紫钰写的可行性报告，再拿出纸和笔，一边看着报告，一边写着。

他一直都比较喜欢文学，经常记日记，有点文字功底。不懂专业，才让紫钰帮忙写可行性报告，专业性不太强的材料自己就能完成。

两个多小时后，四五页的材料形成了。贺强又检查了一遍，修改了一些措辞和错别字，感觉饿了，便开始做饭。

穆阳说了，只要一个人就去他家吃饭。他也答应了，可到了饭点却又不想去了。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麻烦别人。哪怕是最好的兄弟，能不麻烦就不麻烦，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至于对不对就不管了，反正自己感觉舒坦就行。

吃完饭，贺强又熬了一壶穆阳送的砖茶，这才拿过自己那台砖头大小的录音机，舒服的躺在炕上。

录音机是老班长的。在队伍那几年经常一起听音乐，用的就是这台录音机。退伍时他别的都没拿，只“偷”走了这台录音机，留个纪念。

东西有些年头了，确实破旧。但是没啥毛病，音质很好。前段时间在小兰那儿搞了一对小音箱，音质更美了。

拿出克莱德曼的磁带装进卡盒里，轻轻按下了播放按钮。

屋里顿时响起了柔美的曲子。贺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再悠悠的吐了出来。

一阵缭绕的烟雾缓缓飘起，迷糊了他的双眼，也带走了他的思绪……

几个月前，贺强脱下戎装，成了林业局的一名司机。每天吃完晚饭，他都要出去溜达一阵，买包烟什么的。

最近的小卖部就是街对面这家，价格合理，货也正宗。尤其开小卖部的姑娘小兰，清纯可爱，楚楚动人。走在街上，根本看不出是开小卖部的，更像是大学生。

可惜位置偏僻，门面破旧，小卖部也很小，平时并没有多少人。

贺强喜欢来这里，只要在单位，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买烟只是幌子，到处都可以买。过来看看小兰，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就跟小兰一起呆会，才是真正的目的。

去过几次以后，小兰的情况也知道了一些。

高考落榜后，小兰没有再去复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接替母亲经营这个小卖部。

虽然小兰没说，但贺强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小卖部只是暂时的。外面破破烂烂，店面又这么小，不可能长期经营。

但他想不了太多，也没法想太多。自己只是个每月挣一百来块的临时工，哪有资格去考虑别人的事情？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小兰有点喜欢自己，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其实每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全都在小卖部。他每天傍晚去小卖部，抽上一根烟，聊聊天气情况，或是街上的逸闻趣事，跟小兰开心的笑一会。

有时候也聊聊文学，谈谈音乐，但都不很深入。他本来就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文学，更没有研究过音乐，说白了只是多看了几本小说，多听了几盒磁带，仅此而已。

不过，他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一米七八大个，略显瘦削，本来就很结实，经过几年军营的锤炼，更加健壮了。

稍稍不满的是自己这张脸，不像电视里的帅哥那般俊朗，而且有些黑。不过，也不算太难看，有点小棱角，凑合着还能拿得出手。

实际上这些外表的东西都是浮云，真正让他自豪的是几年的军旅生涯。这是他的底气，是他的资本，是他在别人跟前抬起腰杆的动力和源泉。

所以每次跟小兰在一起，只要谈起兵，他就充满了自信，也相当的健谈。

男人只有自信满满，才拥有了阳刚之气，也是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

自己是不是小兰心中的白马王子，并不很清楚。以前或许还能沾点边，能让她有点心动，但是现在……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是好好干自己的事业。

干成了，面包和牛奶都会有的。干不成事，连凉水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