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抗日（4）

国言并不了解国府上层的事情，但江湖经验告诉他，那边桌子上坐的人应该有来头，更重要的是，那人的胸前除了佩戴了党徽证章外，还佩戴了另一个小小证章，国言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可猜出来，可能是高层的某些机构、团体之类的标记。国言猜的没错，其实，那就是老蒋大舅子管的银行徽记。

那人出门在外，左胸上别着两个证章，一是以此来显示自己身份高贵，二是有了这些证章，他办事就方便很多。就比如说这次买船票，有了这身打扮，人家就要给头等舱或一等舱，不过这人也算是知道高低，就他这样襄理下面的助理，哪里敢去坐一等舱？被上峰知道了，饭碗就砸了。

也正是这身装扮，使二等舱三等舱的一些趋炎附势的人开始巴结他，他们在这餐厅里，那可不是宵夜，人家玩的是什么茶会，重点就是一群想拉关系的，迎风拍马的人在那里听他吹牛，反正在船上也是无聊，无非是花点小钱结识人。

国言的话，让小偷站着不动了，钱包也不碰了，此时，国言给他使了个颜色，那小偷顿时明白了，弯腰捡起了钱包，然后高高举起来，“我在这里踩到一个东西，是不是这个？”此时的小偷也不说上海话了，居然是一口浙江官话。

“哎哟！怎么会在你手里？我这皮包还被人从外面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可惜这个皮包了，还是从意大利进口的……”油光水滑的男人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抢过钱包，随即翻看了一下，“是不是你看的？你胆子够大的啊！”

还没有等徐良才说话，那小偷立即接口说到，“不是我，我刚才不小心绊到这个桌腿了，倒下的时候看到了……”

这瞎话编的连他自己都不信，徐良才还想揭发，却看到了国言在看着自己，眼神似乎有另外的意思。

“可能是一场误会，也可能是这个先生，不妨派人上去搜一搜这个人，或许事情就可以搞清楚了。”国言站起来，装着很腼腆的样子说了一句。

“对！在个学生说的有道理！”油头粉面男人说道，“那位提醒我们的军官，一事不烦二主，能否麻烦你帮忙去搜一搜。”

“好说，搜身我们也是经常干的。”徐良才点点头，转身就看向那小偷，“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证明一下？如果冤枉了你，我请你宵夜，如果没有冤枉你，那你就自己去找船上的警察吧，改如何就如何。”

徐良才其实也不糊涂，他见国言临时变了口风，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他知道等会这个小兄弟一定会告诉自己，不如先按照大家说的去做。

那小偷此时也很光棍，看着国言是满眼的感激，当他听国言说“船上的人都要倒霉”的话时，就明白是自己糊涂。今天如果得手了，船在江心航行，自己根本在短时间内没有可能下船，就算能在船上把藏物藏好，可那人一定会弄得全船鸡飞狗跳，尤其是他看到国言用手点点胸脯，他啥都明白了。

小偷这一行本身是有一个规矩的，那就是不向权贵官宦下手，一旦搞错了，不是按照门里大哥的意思“完璧归赵”，就得使一片区域被警察搜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连累很多同行。盗门这一行，其实就是游走在中产收入这一块，偷了，不过是叫人破财，不至于倾家荡产，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社会再分配。穷人？盗门是不光顾的，一是穷人没钱，二是损阴德，所谓盗亦有道就是这么来的。

那个小偷脱下还算体面的西服，当着众人的面，把一个个口袋翻出来，有几张毛票，不到10块钱，还有一个证件，民生船务公司的职员，看到这里，国言心里也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敢在船上下手了，明摆着是跟船上的帮会有联系。

当时跑船的，大多都与当时的青帮有联络，看到这证件，徐良才似乎也慢慢的懂得小兄弟的用意了。在江浙一带，青帮几乎控制了所**头，民间都知道，青帮最早就是在码头上起家的。真要得罪了这些人，下船后就会遭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打闷棍，那年月，兵匪一家，想要伸冤都没地方。老蒋最早也是青帮的，他搞的四一二政变，靠的就是青帮里的人。

小偷又褪下裤子，裤兜里有一包平香烟，一盒火柴，还有几个钢镚，其他都没有了，小偷里面穿着毛衣、毛裤，徐良才上去摸了摸，扭头对那边桌子摇头，表示这人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看着徐良才的搜身，国言心里暗说，“一点都不内行，要去看看鞋子啊，嗨哟，西服的边角和内衬都要仔细摸，真要藏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口袋里？”

“他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看来是我误会他了。好在很是巧合，还是有人丢了东西，还就这样被他一摔找到了，看来老天是想让大家顺利的过年。”徐良才又似遗憾又是庆幸的说道。

“那我可要谢谢这位先生帮我捡到钱包，还能拾金不昧，很好，我给你十块钱作为酬谢！”说着话，油头粉面男又转头对徐良才说道，“也要感谢你的提醒，也给你十块钱。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有人丢东西了？”

“我……”徐良才似乎不大好解释，“我是看到刚才他摔倒，就有些怀疑情况不对，摔倒后还骂我的兄弟，所以……可惜，不是他干的，也可能是别人干的，不过您这位先生一定是鸿运当头，福星高照，最近的运气一定好的不得了，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巧合？怎么可以丢了的东西失而复得？”

说道后面，这徐良才的确不愧是上了军校的人，越说越流利，还捎带手把油头粉面的家伙给拍得舒舒服服的，满脸红光的大笑起来。

“这位军官说的不错，最近我的运气的确不错，年前在西安闹出那么大的一个事情，本想着下面肯定要混乱，要出事，可是到了湖北才几天，西安的事情没了，湖北下面风平浪静，啥宁事情都没有。来，你们两个到这边来坐，我们一起谈谈国内外的形式，大家吹吹牛，聊聊天……”

徐良才顿时满眼放光，“属下一定遵命。”说着就要拉着国言也做过去。

国言装出一副非常腼腆的样子，整个就是一副“狗肉上不得正席”架势，最后还是徐良才善解人意，“我那兄弟还在读书，出门在外上了不台面，请长官原谅，他今年才十七岁，来日方长，等他长大了就知道长官的良苦用意了。”

这通话把那个油头粉面说的更是“小怀大慰”，于是把手一摆，“刚才你自称属下，我就觉得奇怪，现在你又称呼我为长官，你是不是弄错了？”

“报告长官，没有错，你佩戴着的证章告诉我，您一定是国府要员，我是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从进校那天起，我就是国府的人，我们必须要效忠党国，效忠领袖，因此，凡是国府的人，都是我的长官，要尊重，要礼敬。因为，我是最底层的军官，没有比我更低的了。”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个实诚人啊！鄙人在财政部工作，与银行里的宋董事长是横向协作关系，跟董事长还能搭上一句半句的，听说，鉴于当前的国际形势。税警总团很需要你这样的基层军官，怎么样，想不想去？”

敢说如此大话的人，肯定不一般，原来桌子上坐的那些人，本来都想获得如此殊荣，可却没有找到机会，偏偏被一个大头兵也抓住了。

油头粉面的人姓钱，是当时国府财政部高官钱永明的侄子钱兴湖，是浙江湖州人，靠着叔叔的关系，从皇冠体育投注：读书回来后就跟在钱永明身边，慢慢的在钱与宋家长子之间搭上了关系，在三七年年初的时候，宋子文虽然在国府里没有实际职务，可是财政部长是他的大姐夫，这中间的把戏和苗头很多人都是清楚的。所以，把徐良才这样一个小不拉子送进税警总团根本就不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找高层，给下面的团长打个电话或者写个条子就成了。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感谢先生的栽培，如有差遣，定当遵命！”

“好！好！就凭你今天的表现，你去那边必然可以获得发展的机会，来来，喝茶，谈谈你对抗日的看法。”

“我是小人物，作为军人，不应有自己的想法，要服从领袖的指令。”

“嗯，凭你这出身和认识，我断定你会有发展的，今后可不要忘了我这牵线人哟。今天我的确运气好，认识了你这样一个有为的年轻军官，很好，”

钱兴湖此时说话好似老气横秋的，其实，他才不过三十七八，秉性和做派，那完全是模仿当时的民国四公子的样子，在外面，面对身份比他底的，总是摆出一副上位的摸样，开口闭口都是这一套。

不过，钱兴湖这次还真的兑现了，他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了速记本，在上面写了个两竖行字，最后还小心的拿出了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

“到了上海，你可以去浦东找这个姓孙的团长，后面的事情他会帮你办的。”

国言为什么不跟着过去呢？道理也很简单，一是自己年级很小，过去不合适，二是，他怕自己忍不住，知道实情后会搞出事情来，理智告诉他，在船上没机会，不过他还是叫那个小偷过来坐，就当是替徐良才陪自己宵夜了。

“小侠！多谢进入放我一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上再见面定有后谢！”那人坐下后，还按照江湖规矩比划了几下。

国言笑笑，摆摆手，是那种“我知道你，你别打听我的意思。”然后又说道，“我不是救你，是救自己和我大哥啊！”说着话，国言指指旁边的藤皮箱子和徐良才留下来的皮挎包，“如果被一群乘警，搞不好还会从岸上调来大批警察，你办的东西保不住，我们的东西也会被敲诈，难道你不知道那些水警是靠啥弄钱的吗？整条船上的乘客都得放血，你真要是那样了，得害多少人啊？”

听国言这样一说，那小偷顿时惭愧的低下头，“你是怎么看出那人很重要的？这事就是没被抓住，回去肯定会被老大暴揍一顿，手指头可能还得送上一根。”

“按说，你这年纪行走江湖应该有眼力见啊，那人头发用的头油，至少可以够一般人家买上小半年的粮食了，他是二等舱的人，你见过有几个普通人能坐二等舱的？这样的人在衙门里官可能不大，可能力却肯定不小，下面人想要升官发财，就得通过他们这样的往上面传话，谁不巴结他们？”

“对啊！对啊！戏文里都说大神好敬小鬼难缠……可你怎么知道他是二等舱的客人？我要是知道他是二等舱的客人，打死我也不会去下手。”

“你没看见他桌子上放的几个舱室钥匙吗？另外，以他这样的人，出来宵夜喝茶，为什么还会带着皮包？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东西啊，好在你偷的是钱包，要是你动了里面的其他东西，那咱们都完蛋了。”

“这是为什么？”小偷惊恐的看着国言。

“如果是党国的机密文件，无论你如何去遮掩，离开他的包，他就会怀疑泄密了，到时候，连我们都跟着沾包，今晚我们算是在钢丝上走了一遭啊！”

小偷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学生，在他心里，觉得这个学生对社会的熟悉程度远远高于自己，很是汗颜。

废话，国言从6岁开始就跟着老爹行走江湖，虽然铃医算不得下九流，可接触的比下九流要多得多，每次自己不解的时候，老爹就会给他讲解。正是因为铃医这特殊的身份，行走江湖才有了一块挡箭牌。十年的流浪江湖使国言从小就善于观察，善于思考，更是善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