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精彩开局

京城里的液晶面板产业务实会议没有取得明显效果，到会的八大彩色显像管厂不是有心无力，就是对于参与到液晶面板建设大潮里的情绪都不太热切。

刘运平是个做实事的人，他耐不住会议由务实逐渐转向务虚，更不喜欢听那些毫无实际作用的夸夸其谈和空洞的议论。

会议进行到第五天下午，他没有参与饭局和其后的小范围讨论，而是溜出宾馆，索性在京城到处溜达起来。

刘运平最喜欢的不是各种风景名胜，他最爱看的是工厂，最喜欢攀谈的是普通工人和技术工程师。

李春秋作为一个生意跨越太平洋，关系网络平铺全世界的大掮客，在京城这种地方设有办事处，也雇佣了不少对本地人物和掌故熟悉至极的雇员。

刘运平在京城的导游就是办事处里的一位“老人”。

在这位老京城的带领下，刘运平没有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一处最合自己口味的“景点”。

“刘董，您看，您上眼娄娄，这地儿可这满京城寻摸，估摸最和您心意”

“这是工厂？”

望着眼前一处没有围墙，只有茂密花木和铁栅作为遮挡的大院落，刘运平有些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是工厂。

“是工厂，很老的一座工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创建了。这儿是工厂的老厂区，现在已经改成工业博览园了，生产车间嘛，前年就迁移到了燕京郊外。”

“工业博览园？”

刘运平久在珠三角，自觉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工业博览园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听说。

“能进去看看吗？”

“能啊，里面还有咖啡馆和餐厅呢，挺不错的一地儿”

向导满嘴京城口音打前面领路，带着刘运平进到这处所谓的工业博览园内。

进到院子里，刘运平立刻感受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那种大工业气息，院子里有不少前苏工业风格的建筑物，有些明显是当时的办公楼，研究所，还有几栋气势颇为宏伟的砖石和钢梁混合结构的穹顶厂房。

走近这些建筑，这才发现内部都做了重新装修，挂上了咖啡馆，写真拍照，书店和西餐厅的招牌，显然都改做了他用。

“要参观吗？来，这边走”

刘运平正举目四望，有点搞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有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转身一看，是个大约六十岁开外，身穿制服的半老大爷，看样子是博览园的内勤人员。

“您老，是模具工？”

“好眼力！”

半老大爷冲着刘运平竖起大拇指，眼神也变得热切很多。

“你也是厂子里的？我在这博览园当内勤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对我的工种”

这位半老大爷显然对自己的工人身份很是自豪，口气里明显多了几分攀谈下去的渴望。

刘运平索性也不参观博览园了，他递给老大爷一根香烟，想继续聊下去。

“对不住您，这里不让抽烟”

没想到老大爷拒绝了刘运平的香烟。刘运平不以为意，反而对这处博览园背后的故事更加感到好奇。

“我们这厂子的改变，就是从禁止抽烟和打扫卫生开始的。”

老大爷显然也看出了刘运平探寻的目光，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以京城人特有的架势摆开龙门阵。

原来这座原名“第一电真空器件制造厂”的工厂始建于1957年，是当时国家156项大型建设项目的附属工厂。

工厂长期按照国家下达的计划生产各种电真空元器件，特种玻璃器和电子管材，属于典型的电子行业老厂。

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工厂因为机制陈旧，生产的产品质量差，价格高，技术含量低，在各路进口产品面前迅速失去竞争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

到了1993年，工厂已经完全无法经营下去。不但在职工人没活干，甚至退休多年的工人也无法获取退休工资，第一真空元器件制造厂已经到了破产倒闭的地步。

也就是这一年，上级任命之前的分厂工程师王文金出任厂长，希望以他的年轻和专业化，为濒临死亡的工厂注入最后一丝生机。

王文金上任之后首先砍掉了工厂庞大的管理机构，大幅度消减工厂管理费用，把宝贵的银行贷款给工人发基本工资，给退休人员报销医药费。

紧接着，他号召全厂人员出钱救工厂。每个管理人员出五千块，工人出一千块，总共得到了650万元资金，再加上银行贷款转股份的几百万把工厂由老机制转变成混合所有制企业。

转制之后，第一真空元器件厂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晶彩”电子器件制造有限公司。

虽然企业机制更新了，但业务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获得的。

没有业务，企业如何生存？这成了摆在李文金和新公司领导集体面前的一道巨大难题。

“所以，因为没有业务，你们就把厂房转变成了博览园，是不是还把过去的办公楼出租出去了？”

听到老大爷说道企业没有业务，刘运平随口说出自己大脑里浮现出的想法。

“嘿，你这人，想法怎么和我们李总一样呢？”

老大爷吃惊地望着刘运平，这个老工人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中年人是一位商海叱咤多年的企业家。

“没错，李总带领全厂职工打扫卫生，出资装修办公楼，那都是八十年代后期修建的厂部办公楼，是厂里最气派的房子”

“后来，王总成立了一家什么实业发展公司，搞了这个博览园，把厂部大楼这些好地方全都出租出去，给那些外资企业和公司用，用来，写字，对，是写字”

刘运平微微一笑，是把装修好的厂部大楼出租成写字楼，转变成商业地产。

这确实是一步好棋，虽然短时间内接不到业务，但原来第一真空器件厂位于京城内繁华地段，工厂面积又占地广大。

改成商业地产出租，确实可以解决掉工厂日常运作的基本资金。

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做。

刘运平在心里暗暗想。

“后来呢？”

“后来，后来，王总把厂子的生产基地搬到了燕京郊区，据说，现在身材啥显示器，我也搞不懂那些新玩意儿”

“那您老呢？没跟着过去？”

“我不去，身体不行，糖尿病，燕京郊区太远，不方便看病。厂子安排我在在公园当管理员，工资也不少，现在虽然退休了，可还让我继续干下去，等过一阵子，就回去抱孙子”

刘运平又和老大爷聊了几句，他知道老人对工厂现状知道不多，就没有继续打扰，起身告辞。

“我要回去，不逛了”

“刘总，您还没参观呢？”

李春秋手下的办事员感到奇怪，刘运平自己要到工厂参观，可这还没怎么看，就说要回去，这人真是奇怪。

“这里不用你给我导游了，麻烦你回去之后帮我查查这个厂现在的经营状况，还有他们生产基地的准确厂址，要快点”

刘运平也不多解释，他匆忙做了一番交待，自顾自撇下办事员，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回开会宾馆。

李春秋在京城的办事处都是些精兵强将，刘运平回到宾馆才半个多小时，那个办事员已经给刘运平打来电话。

“刘董，晶彩电子器件制造有限公司现在的情况已经搞清楚，相关资料发到您的邮箱，公司生产基地的地址也搞到了，生产基地附近的照片一起作为附近送到您的邮箱”

“谢谢你，保持联络”

刘运平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台IBM笔记本电脑，打开邮箱，仔细浏览收到的邮件。

“李大哥，这家晶彩公司，你知道吗？”

刘运平阅读完资料，对这家公司的兴趣更加浓厚。趁着晚饭功夫，他拉住李卫东询问。

“晶彩公司？好像听说过”

李卫东回想了一下，又叫住秘书，对他耳语了几句。

片刻之后，更加详细的情况送到李卫东面前。

“这次大会，没有邀请晶彩公司？”

李卫东扫了一眼资料，问秘书。

“是的，他们的主营业务不是显像管制造，另外，企业规模也不算大，只能算是个中等体量。”

秘书小心地回答。

“你怎么看？小刘？”

李卫东把资料递给刘运平，问他的想法。

“想法嘛，现在还说不上，不过我倒是对这家晶彩公司产生了很大兴趣”

“哦？好啊，既然有兴趣，那就认真了解了解”

“那我明天就请个假，跑一趟燕京郊外，到生产基地实地考察考察”

“我给你派个人，让晶彩的人接待你”

“不，我还是以商务名义去考察，你打招呼虽然方便参观，但也只是参观而已，对待上级部门，他们有话也不敢多说”

刘运平婉拒了李卫东的安排。

晚饭之后，刘运平拨打了李春秋办事处提供的晶彩公司老总王文金手机，在电话里，刘运平自报家门，说自己想上门拜访。

电话那头的王文金有点吃惊。作为一个北方企业家，他自然听说过兴华系和刘运平的大名，但南北相隔，两人之前既没有见过面，两家公司也谈不上任何业务往来。

“欢迎，欢迎，欢迎刘董到我们公司莅临指导，我明天在厂里等刘董，给您做个全职导游。”

王文金很客气，虽然不知道刘运平此行何意，但还是热情欢迎。

“王总，您说话有金陵口音，您是？”

“哦，刘董是金陵人，难怪听出来我的口音，我大学和研究生是在金陵理工大学读的，几年下来，普通话里也带上了南京味道”

“那太好了，明天我们两个老乡好好聊聊。”

刘运平合上手机，窗户外京城已经华灯初上，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跃上心头。

“晶彩，好啊，精彩的开始”

刘运平自言自语，遥望窗外灿烂辉煌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