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集

　 　第一回网购

天气阴沉沉的，柳絮成团地飞舞着。本来才下午四点多钟，若不是西天上飘荡的几块火烧云，我还真误以为到了黑夜呢。昨天，太阳西斜的时候，我走进了小区大门，刚往单元楼走，快递小哥喊我：“嗯，你的快递！”“啥？哎吆，快递来了！”我学会网上购物的第一个邮单——我真有点儿欣喜若狂。我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一个小纸箱，放到耳朵上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然后掏出来一条紫色布块擦干净纸箱上的尘埃，把纸箱抱怀里，像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小心翼翼朝家里走去。楼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没有，当我推开自己家门时，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控制了。我怕鸟飞了，门，窗子关严实后，才拿出剪刀把纸箱剪开了。“极品辣椒红玉鸟，见面了，预祝你旅途愉快！”纸箱剪开了，我大失所望，眼前不是极品辣椒红，而是低档次的黄毛玉鸟，死啦。这次网购我的情绪降低到了极点，换句话说有些焦头烂额，烦恼，焦躁，气愤使我心里难以平静。我想了一夜，决定亲自赶往老王玉鸟养殖场讨个公道，区区几百里路程，算什么！第二天午后，我出发了，几次转车，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多公里的一个停车场上，太阳从客运车窗子里斜射进来了，虽然刚过谷雨，天气还不是很热，搁不住车里人多，阳光晒到脸上热辣辣的痛，不一会儿冒出来一身汗。有人抱怨说：“司机老师，啥时候开车走呀？车里焖成了熬鱼锅啦！”司机慢悠悠摆弄方向盘，没搭腔。司机的不反能激怒了这位乘客，乘客站起来大声吆喝：“请闪闪，闪闪好吗！我要下车！”私家客车以营利为目的，车上哪怕有一个空座位，司机都不开车走，别指望他有时间观念了。好容易上车的乘客，他也不会轻而易举让他们溜走了。司机停下手里的活计，满脸笑吟吟的，哀求的口气对乘客说：“请你耐心等五分钟，五分钟我就上路。”显然，司机的话不是说一回两回了，稳住乘客急于回家的小伎俩。乘客不知道领会多少回了。那位乘客走到车门口，冲司机大声说：“谁能相信你的话？”乘客站在车门口朝远处看，我想他在寻找另一辆客运车，一旦有其它客运车过来，我相信他会跳下这辆车，蹬上另一辆车。可惜，太阳西斜很久了，长途客车该走的都走了，末班车还没返回来。这辆车虽然御魔些，总算坐到车上了，总有个盼头啦，一旦跳下这辆客运车，找不到另一辆立马走的客运车，等的时间也许会更长，再说，万一找不到车呢，万一被搁在车站麻烦更大了。这位乘客站在车门迟迟不下车。司机天天和乘客打交道，啥样的人没见过，我想，他一定积累了和乘客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此时，司机表现的很冷静，低头继续摆弄方向盘，不看乘客一眼，又等了一会儿，见乘客没有下车的意思，司机像对自己说，又像对这位乘客说：“等会儿上来乘客了，可没你的座位了。”

司机这句不温不冷的话刺激了这位乘客的神经，乘客听了，扭头回到自己座位上了，但他的嘴没闲着，大声说：“我算服了，难怪人家说，鹿邑人十人九个骗子，唉，出门坐汽车都遇到骗子，没办法呀！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话音未落，后排一位中年妇女说：“谁说的呀？鹿邑人骗子多，有根有据吗？”这位男乘客显然不是鹿邑人，不然他不会说鹿邑人都是骗子了。他对中年妇女说：“这不是骗子是啥？说等五分钟开车，你看看吧！都等了十分钟了还不开车，这点儿小事都欺骗，大事更不用说了！”中年妇女摇头咕噜说：“你说哪去了？过去鹿邑人穷，穷山恶水出刁民吗，现在都富裕了，几百元钱谁看眼里！哪来的骗子？”骗子？骗子？中年妇女的话，触动了我的心灵，人富了就不骗人了吗？我想：妇女不懂人性学，人的本质是贪婪无厌的，即便家财万贯，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我想到了我这回不愉快的购物，岂不是被鹿邑人骗了吗？我是一个养鸟爱好者，养鸟人的心态是见了好鸟就想买，不管花多少钱，丝毫不在乎。那天，我从拼多多平台上搜寻到一个商家出售玉鸟，其中一个商家令我眼睛顿时发亮：极品辣椒红一年玉鸟，二百七十元一只。辣椒红玉鸟属于玉鸟中的佼佼者，当地集市上价值一百五十元，网上虽然贵些，但它是一只好鸟，从图片上看鸟儿翩翩如生，非常喜人，唉！贵也无妨，我下单买上了。此时，我想起民间常传说的那句话：鹿邑骗子多！犹豫中我又撤单了，但搁不住老王鸟店醒目的几个字：极品辣椒红。想想如今生活好了，鹿邑骗子也许是过去的传说！我又挂单了。三天后的一天，中通快递送鸟来了。欣喜的同时，有些担忧，鸟儿品质如何呢？是订单上的鸟儿吗？担忧中打开箱子一看，傻眼了！一只黄毛鸟，死了。与我订单的辣椒红鸟差之千里，我一头雾水，再看纸箱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嫩菜叶，饿三天三夜不死才怪呢。我立马拍图片发给商家，商家态度很好，我顿感心里热乎乎的：“亲，退货吧！”我哪里敢停留，迅速退回快递公司。四天后。货到商家了，我真没想到，商家居然拒绝收货，回复说：不是我的鸟，你掉包了！偷梁换柱了。我想到骗子二字，说狼来了，狼真的来了，遇到骗子了。我那能甘心受骗，还好，我这儿离鹿邑区区几百公里，算是一次出门旅游吧，反正待家也没事，我决定亲自登门和他理论。焦灼中客运车终于发动起来了，司机开的车即快速又稳当，车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麦苗开始拔节了，南风吹来，麦浪一波又一波起伏着，戴草帽的农民，拿着锄头，铁锨，或除草，或灌溉，怀着喜悦的心情来迎接丰收的季节。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鹿邑了。下了车，我看见车站旁边站着个老头，我走过去问：“老哥，请问去老王玉鸟养殖场咋走呀？”老头眨眨眼睛，想一会儿，皱眉头说：“嗯，不知道。”生怕老头没听清楚，我大声又说：“开网店的老王，专卖玉鸟的老王。”老头又摇头，说：“没听说谁家网上卖玉鸟呀！这一带姓王的我都认识。”我有些惘然，村子不大，横竖几十户人家，相互之间都认识，既然老头说没有老王玉鸟养殖场，一定是没有了，我有一种再次被骗的感觉。回味网上商家的回复，我似乎看出了啥，我确定我真的被骗了。诅丧，愤怒，令我心情变很糟，为了安慰自己，心里默默念叨：还不是二百七十元钱，算丢到泥坑里了，有何妨呀？何况，学习网购还没交学费呢！我正焦灼不安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看他一身穿戴，我暗想肯定是这个村里的村民，他听见我打听老王玉鸟养殖场的事，先是站在一边听我和老头的对话，听了一会儿，扭头悄悄和老头说：“老王玉鸟养殖场就是村西头王秃子家，老王看见全村的人都出去打工挣钱了，想出来一个网上卖鸟的歪点子！”老头似有醒悟地说：“嗯，你不说我还忘了，昨天一个人找他家里来了，不知道他咋答复的人家。”青年说：“他干的营生虽然不地道，唉！总能挣俩钱养活自己吗！”一听这话，我就像遭了雷击似的，气的脸都煞白了。被骗了，被骗了！第一次网购结果就这样，窝囊呀！我急忙掏出来手机，打开拼多多页面，对老王玉鸟商家进行了投诉，并要求退款。老头见我气愤至极，说：“恐怕让他骗了吧？唉，这家人没法子啦！”青年也说：“老王笨手笨脚不会玩智能手机，是他儿子摆弄的。”青年问我，“老大爷，既然大老远来了，打算去老王家看看吗？”我本来想赶末班车返回去，二百七十元钱，对我来说不算啥，被骗就被骗了，花钱买个教训吧！青年一问，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自己喜欢写写文字，又遇到这样的事，岂不是很好的写作素材吗？我决定去老王家看看。青年自告奋勇给我带路，我说：“谢谢你啦！”青年说：“客气啥？来到这儿就是客。”我说了一番感谢话，跟着青年进了村子。看惯了城里的高楼大厦，看看眼下村里大多数家庭虽然住上红砖瓦房了，同过去的土坯房子相比档次高了，但与城市里鳞次栉比的楼房比起来，有点儿大巫见小巫。青年领我七拐八弯来到村子西头一户土坯院墙外边停下了脚步，站在半人高的院墙外边往院子里看，靠北边几间破旧低矮的房子，虽然墙壁混砖垒成的，但与村里其他房子比差多了，别人家的大门全是高门楼黑漆铁门，他家依旧是窄狭的破旧木门，看到这儿就知道老王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老王，老王呀！客户找你来啦！”青年人还没踏进门槛就高声大嗓喊起来了。隔着墙我看见院子里有一个秃顶，脑勺上稀稀拉拉白头发的老头，弓腰干活，听见喊声，转身钻进了屋里，等我俩到了院子里等半天，也不见他出来。我在院子里转悠几圈看看，靠北墙屋檐下边挂着两个破旧鸟笼，空一个，另一个笼子里有一只半死不活的玉鸟，仔细看，同他发给我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这种鸟市场上卖十多元，对我来说，低档次鸟儿白送我都嫌浪费粮食，浪费时间。没看见网上他晒出来的极品辣椒红鸟一点儿影子。我问青年：“他的养殖场在哪？能否去看看？”青年笑了，讥讽说：“你骑驴找驴呀！屋檐下边这两个鸟笼还不是老王的饲养场！”我愣了，我真被骗了！青年见我愤怒了，和蔼的说：“人要活命，就要想办法挣钱，鼠有鼠道，兔有兔路，唉！不说了，你去屋里看看啥都明白了。”我想也是，刚抬腿进屋，老头从屋里慌慌出来了，挡在了门口。我这才看清楚，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身穿蓝色破旧衣服，黑乎乎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看就知道是个出过苦力的人。老王见我，怯生生的低头，一声不吭，像做错事的孩子般，青年人站他面前，严厉地说：“我问你，又在网上骗人啦？看，让人家找上门来了！”老头低着头，做错事的孩子般，半天才抬起头低声说：“村长，没办法呀！富儿治病要花钱呀！”怪不得青年如此热心领我来老王家里，原来他是村长呀。村长见老王叹气，转了口气，和蔼的说：“唉，是呀，”无奈的摇摇头。回头对我说，“进屋里看看吧！爷儿俩有多难！”屋里像一个破烂场地，当门堆着乱七八糟的水桶，碗筷，饭锅，还有一卷破旧塑料布，几个破旧鸟笼。靠西墙摆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孩子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手里正摆弄一个智能手机呢。孩子咕噜着：“唉，刚才好好地，一会儿退款了，唉！二百七十元跑啦！”看见如此贫穷的家庭，我忘记了我是为了极品辣椒红玉鸟讨公道来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酸酸的，一种怜悯之感涌上心头。我想了解老王一家的情况。村长说：“老王老伴早年死了，孩子又患病，天天花钱吃药，哪有钱呀？挣又挣不来钱，为了活命，想出一个主意，网上开一家玉鸟专卖店，其实，他没有玉鸟，有了订单，就去集上花十多元买一只次品鸟，以次充好，高价卖出。唉，但有一点办法也不这样干呀！”老头流泪了，冲我说：“唉，有啥办法呀！我这大年纪了，挣不来钱啦！请你可怜可怜我吧！”一句话，说的我差点儿流泪，我早忘记了一切，同情，还是同情，我无话可说了！我掏出手机，果断把“退款”删去，按下了“确定收货”健。要走了，老王儿子费很大力气才侧过身子，歪头朝我笑笑，扯着天真稚嫩的童音说：“爷爷，等我病好了，我一定免费送你一只极品辣椒红玉鸟，真的，这回我不骗你啦！”天真无邪的童音，可怜的孩子，实实在在的话语，深深打动了我：是呀，我还要买，我还要买老王家的玉鸟！老王送我到门口，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五百元钱，塞到老王粗糙的手里，小声说：“拿着，但愿你儿子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