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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集

小说:默雨言秋短篇小说选集 作者:默雨言秋 更新时间:2024/6/1 15:49:58

   买绿皮鸡蛋

王婶昨夜切萝卜丁睡晚了,睁开眼阳光已经窜到了窗户上。王婶一边慢悠悠穿衣,一边朝窗外望。月季花儿正艳,几个枝条影子遮挡着窗户下边。王婶心里急,纤细糙手插被窝里摇晃酣睡的老头。

“听见鸡叫了吗?”老头翻转身咕噜道:“没。”王婶骂一句:“睡死鬼!”披衣朝院里奔去。门开一半,王婶的心猝然悬在了嗓子眼里,紧张的气息窒息一般。以前,只要门“执拗”一响,五只母鸡准像机灵的士兵,扑打翅膀,“咕咕”叫着跑门口等她。今天咋没一点儿动静?王婶满腹狐疑,弯腰瞅鸡窝里。不看则已,看一眼顿时蒙头啦。“老头,快来看呀!”王婶嘶哑嗓子朝屋里喊。听到王婶邪邪呼呼喊,老头穿裤衩跑到院子,低头看一眼,骂道:“该死的黄鼬,该死啊!”一听说是黄鼬干的好事,王婶心里忽的一下,眼泪盈满了浑浊的老眼。这是她春上从浙江大山里买的下绿皮蛋的黑乌鸡,死了,看着心如刀绞。

老头抱怨说:“昨晚忘关鸡窝了?”她有气无力的说“没忘。”“没忘咋让黄鼬咬死了!”风嗖嗖吹。王婶想哭出声来。老头掏出死鸡,翻个看。“脖子没伤痕,身上没流血,不对!不对!”王婶也翻个看。“不是黄鼬咬的,是啥祸害的?”老头又看,鸡脸发黑,腚发情。“哎呀!中毒死的!”

“中毒死的?”“是中毒死的!”王婶不信:“喂日常饲料!咋会中毒?”“不中毒鸡还能死?!”“也是!”王婶不再吱声了,他想:鸡是中毒死的。“有人投毒?”王婶想想说。“咱没得罪过谁!”“没得罪,不一定不嫉妒你!”“嫉妒我啥?”王婶愤愤地说:“今年你种的**亩产比别人家多打了一百多斤!”听王婶一说,老头握紧拳头,跺跺脚,大声嘶喊:“谁要投毒,我跟他拼了!”老头还想说,王婶突然想起了啥,一巴掌堵住老头的嘴,小声呵斥:“快闭嘴!”王婶把老头扯屋里,关上门。王婶又瞅瞅门外。“能听到吗?”“老头不耐烦的说:“听不到!有屁快放!”

王婶嘀咕说:“昨天天黑时,我从田里回来,村长媳妇给了我一把青菜,我回来喂鸡了。”老头听了,头皮炸了,一腚瘫坐床沿上。“以后别说了,闷肚里吧!”老头慌张起来。“为啥?”“唉!唉!自认倒霉!啥也别说啦!”“你胡说啥!”王婶指老头骂道,“还能咽这口气!”老头堵王婶的嘴:“你这嗓门属驴的,小声点儿好吗!”王婶嘶叫:“小声,小声!他还敢毒死你!”老头看看窗子有缝,又抬手使劲关。“你忘了!去年,老李家媳妇为宅基地和村长吵几句,村里立马整街道,老李家的房子给拆了,西头老孙家背地后骂村长一句“霸道”,老孙家的羊全死了!。。。。。。“老头话音没落地,王婶突然压低声音颤颤的问:“咱咋办啊?”老头又关了关窗户,又从门缝往外瞅几眼,这才说:“你不见狗日的皇冠体育投注:流氓,到处杀人放火,可全世界大小国家都巴结他!”“为啥?”王婶眨眼睛不解的问。“唉”,这世道哪有给好人送礼的?”王婶想一阵,突然笑了,“幸亏死几只鸡。”说罢王婶又担忧起来:明天他扒咱屋吗?!”老头看看满头白发,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她,胸有成竹的说:“车到山前自有路。”“啥路?”“先送一筐子鸡蛋!”王婶心痛的说:“这要花费多少鸡饲料钱!”“老头说:“这就叫舍不了儿子,套不住狼!”“以后他还找事?”“起码这段时间他不找事了!”王婶感觉老头说的有道理。王婶就往床底下坛子里摸,半天,摸出来七八个鸡蛋。老头斜愣眼说:“多拿!”王婶说:“没有了!”老头说:“不是积攒了一坛子?”王婶说:“我拿集上卖了。”老头感觉胸闷的气短,他盯一眼王婶,王婶瘦弱纤细如干柴的手背上蚯蚓似的血管在跳动,心里不觉一酸,差点儿流出泪来。老头扭脸不再盯王婶,匆匆穿上衣服,又跨进茅厕,“哗啦啦”尿一泡尿。王婶怀里摸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纸币,颤巍巍递给老头。老头提起空篮子,大步朝集上奔去,背后传来王婶焦灼而又担忧的嘶喊——记住,要买绿皮鸡蛋!

遗嘱

幽静的山谷让他毛骨悚然。他迷路了。前面是突兀的山峰,后面也是突兀的山峰,坡上满是风化裂缝的石头,除此之外,就是遮天盖地的树木和杂草,他辗转走到了一条无尽头的山谷里,山谷很深,如深邃的洞。

他是登山爱好者,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他独自登上了这座山峰,下山时,他本来按照原路下来,鬼使神差突发奇想,走了后山。后山崎岖难走,人迹罕见,连阳光都难看见,他多次尝试寻找回去的路径,都以失败告终。

天渐渐黑暗下来,阴森的山谷令他胆颤,他更害怕的是他只带了随身衣物,食物吃光了;夜里还有野兽出没。想到这儿,他感到了绝望。他想妻子,想还在读书的儿子,特别想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父母。这些年,他依靠自己的拼搏,有了积蓄,如果今天走不出这儿。。。。。。他掏出笔,摊在一块平石上,他想,该写一个遗嘱了,免得日后为了遗产让他们闹纠纷。他先写“遗嘱”两字,写完捏笔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心里纠结起来,是写给妻子还是写给父母,按理说要写给妻子,自己走了,还需要妻子抚养儿子。儿子聪明伶俐,他早说了,要供儿子读大学。于是,他提起笔刚把“妻”写好,他又有了另一个想法:妻子年轻,自己走了,她不会守一辈子寡!如果妻子改嫁了,带走钱,将来儿子怎么办?他果断把“妻”字涂抹掉。

那就写给儿子吧,儿子是自己的亲骨肉,钱早晚也要给他。他正要写,转念一想,儿子尚小,还不懂事。钱一旦到了儿子手里,还不是给了妻子,妻子嫁人还不带走。。。。。。想到这儿,他把儿子的名字又抹掉。

写给父母,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吃苦受累,至今还劳动在田间。这些年,自己虽然挣了钱,为了扩大生产经营,把挣到的钱都投到了产品上,没给过父母一分钱,相反,父母每次来,都骑三轮车跑一百多里路亲自把自己种的蔬菜粮食送给自己。他还没尽孝,就这样走了,想到这儿他哭了,泪水顺两腮滴到光溜溜石头上,顺石头流到谷底水流里。

他郑重地一笔一划写父母的名字。父母一生节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钱给了他们,最放心,父母老的时候,儿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即便妻子改嫁了,也带不走这笔钱。想到这儿,他笑了,万籁俱静的山谷里传来他的笑声。

转瞬间,他突然犹豫起来,笔又停在了空中,他沉思,好像还缺少什么。他把”父母“两个字划掉了,因为父母老了,钱给孙子属于遗产,遗产国家要征收高额税,不行,自己辛苦挣的钱,不能让税务局白拿走三分之一。

起风了,山谷里夜风很冷,他浑身打颤。望着漆黑的山谷,他眼睛一亮,下意识又笑了起来,父母名字后边添上儿子的名字,呵呵,儿子是第三遗产继承人,父母老了,儿子合法继承,避免了缴纳遗产税。他要把纸收起来,他又想到了妻子,不管怎么说,妻子陪伴了自己这些年,还是给妻子一些吧!他在后边又添上了妻子的名字,备注上金额多少。

写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光荣的历史使命一样,心情顿时好起来。他把遗嘱小心翼翼装进了塑料袋里,又小心翼翼塞到了衣服兜里,他相信寻找他的人第一时间会发现这份遗嘱。

一个小时后,救助人员把他带到山外,当他看见了眼泪模糊的妻子,他悄悄掏出来遗嘱,撕成碎片扔到了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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