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

　 　大小子

我和大小子是同乡，初中同学，四十年前一块儿进厂当了工人。大小子名字是幼时他娘给他起的，叫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人们依然喊他大小子。

大小子一米七六个头，年轻时，不胖不瘦，天鹅脖，鸭蛋脸，皮肤白里透红，像熟透的红富士苹果；算上百里挑一帅哥。

屁股后边经常跟一大帮青春靓丽女孩，大小子时常自豪的说：“嘿嘿！论找女朋友，我是老奶奶擤鼻子——一攥一大把。可惜，大小子至今未娶，问起缘由，谁都说不清楚。进厂不久，车间领导推荐他上“职工大学”，说好了，读两年书，再回原来单位。那一天夜里，大小子死活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满腹愁苦。不等到天亮，跑到车间主任那儿，死乞白赖，说：“不去，我不愿意去！”车间主任深入细致耐心做他的思想工作，看看无效，大吼道：“不去，回家种地去！”这一声吼，管用，大小子低头耷拉脑，很不情愿去了职工大学。职工大学学习两年，大小子回车间当了班长。厂是生产氧化铝的企业，一段时间来，氧化铝产销两旺，一吨能挣四千多元，厂里搞得红红火火，职工福利也很好。可惜，老布什到皇冠体育投注：访问后，前脚走，后脚氧化铝价格跌到地板上。厂开始限产，部分车间甚至停产。大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氧化铝跌价缘由是老布什把他们的氧化铝带到了国内，冲击了国内市场。清晨上班，大小子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张皱巴巴登载老布什照片的报纸，照片上抹上散发臭味的粪便，旁边写上“臭狗屎。”贴班组门口。厂长带人检查卫生从门口过，闻着臭，大小子解释缘由，厂长听了笑的前仰后合，扶墙好长时间才止住笑，周围的人没有不笑的，一个女师傅笑的都尿了裤裆。隔天，大小子领导的班组卫生检查未达标，不但扣了班组奖金，还把他班长撤了。过几年，小布什对伊拉克发动了战争，消息是半夜传来的，大小子凌晨五点来到厂里，先是去门卫，又挨个去车间夜班岗位，挨个说：“伊拉克是咱们的朋友，咱们的石油一半依靠伊拉克输送，咱们一定要和伊拉克人民站一起！”传开了，都笑。有人说：“大小子一介小民，胸怀大志，有忧民忧国思想，敬佩！敬佩！”还有人讥讽说：“他想拱厂长这把交椅！”还有人说他：“吃咸盐，操淡心！该尿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嘴脸！”更有甚者，骂他是：“神经病！”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大小子都退休了。大小子孤身一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随之给他也带来孤独，冷清，寂寞。为打发时光，大小子天天跑公园里消磨时间。公园里天天聚集一帮七八十岁的老头，天南海北无所不聊。赶上手机智能时代，家事，国事，天下事，连老鼠打架事瞬间地球人都知晓。近来，谈论最多的当属俄乌边境局势。一天，我从这儿经过，见一帮老头议论皇冠体育投注：挑唆乌克兰与俄罗斯开战，一个老头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说：“往乌克兰首府基辅扔炸弹！炸平它！”另一个老头气愤的说：“扔炸弹费劲，不如发射导弹！”还有一个老头说：“先打教唆犯皇冠体育投注：，用核武轰炸华盛顿！”各有各想法，各有各思想，意见各异，说着说着几个老头吵的面红耳赤。大小子站旁边，边剥花生米边吃，一脸忧郁与讥笑之状，但一言不发。我瞅他。他对我说：“听到了吗？”“听到啥了？”“乌饿关系问题呗！”“乌饿关系咋了？”“提出解决乌俄关系方法！”声音淡淡的。大小子把剥掉的花生壳往地上一扔，咽口唾沫，“噗嗤”笑了，继而又“嘿嘿”笑，最后“哈哈”大笑。笑的西瓜脸扭曲成冬瓜脸，两眼眯成一条缝，肿大的眼袋被泪水浸湿，亮闪闪，湿漉漉。继而浑身抖，发癫痫病一样，一手扶我。我幸亏抱住大树。“大小子，你笑啥？”他说：“我笑他们和我昔日想法一样，到头来唉！唉！。。。。。，哈哈！”他还是笑，笑的使人发怵，浑身冒冷汗，心里憋闷的难受。

　 　人性

王大爷还沉浸在睡梦中，突然让“咕欧——咕欧——”声吵醒，他一个胳膊肘撑床上，欠半个身子，头伸窗上，悲伤且怜悯地喊：“回屋睡去！快去！”

屋外，一个蓬头垢面，赤上身，瞪一双昏暗眼睛的中年人，朝王大爷咧咧嘴，“咕欧——咕欧——”叫着、回屋去了。

“唉——”王大爷苍老的脸掠过一片阴云，院里静下来了，才无耐地又躺床上。

窗外，学猫头鹰叫的是王大爷的儿子王聪。

说起王聪，王大爷曾经有过自傲和美好的期待，有人打比喻：时间有时像风，刮走了，迎来了风和日丽的日子，可它又刮回来了，弄的天昏地暗，晕晕沉沉。

王聪自幼聪明，三岁熟背千首唐诗宋词，四。五岁上，上百几千加减法两手插袖筒里，一掰手指头，结果亳厘不差，见者无不称奇。当年有个包队干部，指王聪说：“这孩子有出息，长大一定让他上学！”

那年代，穷乡僻壤，村民没见过大世面，包队干部的话，无异皇帝圣旨，王大爷当村干部的面，使劲跺跺脚，咬住嘴唇，一横心说：“宁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

后来，王聪果然不负众望，小学，初中，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中毕业那年一举考上囯家顶尖级名校。

填报专业时，老师说：“机电专业吧！机电是未来发展的方向！”

王聪摇头。

老师又说：“软件工程，这个专业有出息！”

王聪还是摇头。

老师问：“你想学啥专业？”

王聪胸有成竹地说：“农机专业！”

老师不解：“为啥？”

“家乡农业落后，需要我！”

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晃四年过去了，王聪毕业了。分配时，教导主任问王聪：“农机部要人，去不？”

王聪摇头：“不去！”

老师又问：“省农机厅要人，去不？”

王聪还是摇头：“不去！”

“你去哪？”

“我回家乡！”

后来，王聪去了县农机修配站。

站址离县城五十里路的田野里，四面沃土，庄稼碧绿拙壮，麦浪起伏。

王聪昼夜奔驰在田野里，帮农民耕田，耙地，播种，收割。晚上回到办公室绘制图纸。不久，他设计出从耕地到收割一整套联合农机图纸。

一壶热水倒到了冰上，一片丹心洒到地上，结果令他沮丧不已。

他捧来的图纸，站长没看一眼，顺手扔到废报纸上了。

“小王啊”站长语重心长地说，“咱是农机维修站，不是设计院，你懂？”

站长的话如一个铁片，落到地上，掷地有声，砸在王聪心上，砸出血来了——殷红的血啊！

“我懂！我又不懂！难道农机修配站不能搞技术革新？”

站长一摊双手：“哪来钱？”

“我们拥有钳工，焊工，现有条件行！”

站长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高材生先生，我们庙小盛不下你！去找大寺庙修行去吧！”

不久，农机站改制了，一夜间国企变成了私企，站长还是哪个站长。

人员重组后，王聪失业了。

王聪卷起铺盖卷从县城回到家乡了。

家乡远离县城，自古有穷乡僻壤之称，土地瘠薄，杂草凄凄，野兽乱窜。

王聪承包了一百亩土地，自己设计制作出耕，耙，播，收一体化农具，采用科学种田，两年时间，瘠地变沃土，粮食亩产量翻了两倍。

成功与奋进并存，目标总在缥妙之处。

秋收完了，皑皑白雪铺盖了大地。王聪正筹备来年春天扩大再生产，今天一声霹雳，村长把土地卖给开发商搞旅游了。

面对黑色沃田，王聪眼前晃动着夏天碧绿的田野，挺拔簇拥的庄稼，一口气窝心口，“哇——”吐出一口口鲜红的血。

半年了，王聪才爬起床，托着沉重的病体，去后山散心去了。

人都有目，目光不同，王聪属于后者。

后山有个山涧，山涧四周长满杂草，霉雨季节，山里的水倾泄到山涧里，山涧水满了淌出山外，流到大海里。

初霞璀璨，山涧生辉。王聪眼前一亮，一道金光从山涧悄无声息飞出，载沉甸甸的包裹，悠然落在王聪脚下。他毅然决然承包下山涧，花几万元把山涧出口砌一道墙，围成一个池塘。开始养鱼了。

他采用科学养殖法，别看鱼儿密度高，长的个头大，生长快速，身子肥实。

雪花飘落的日子，下了几次网，净收入达十多万元。

之后，天气奇冷了，他坐在屋里，望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听“呜呜”嘶叫的北风，心情一直难以平静，他被一种久病初愈后，池溏意外收获撞击着……一个冬天，他难以按耐住内心骚动，只要想起碧波荡起，水草青青的池塘，他的心房便会剧烈地颤抖，血液也会迅速涌上额头。

冰雪还没融化，中午那丝明媚且暖和的阳光下，依然看不见冰面上有半滴融化后的水珠。

他又投二十多万元，急不可耐扩大了池塘面积，期待再次飘雪时，有更大收获。

风水轮流转，一年又轮回，一晃秋风刮来了，凉凉的，不久，冬天迈着悄悄的步子也姗姗来迟。

初冬还不太冷，中午，暖和的阳光下，鱼儿在碧波中荡漾。

收网的季节到了。

准备就绪了，丰收的日子来了，喜呀！乐呀！期待呀！

可是，王聪澎涨的心情被一阵“轰隆隆”闷雷压压了，消沉而低闷，无奈与愁怅。。

闷雷过后，天上突然下起似雨似雪的东西，滴滴哒哒，飘飘洒洒。

天将黑时，云散了，天睛了，一抹夕阳披满山坡，洒满池塘。

水面漂浮一簇簇鱼，雪白的鱼肚映在夕阳余辉里，空气散发令人窒息的鱼臭。

池塘边上留下一串脚印，几个空农药瓶……

王聪又一次病倒了，当他再次爬起床来时，王大爷发现：王聪见人就咧嘴，发出“咕欧——咕欧——”猫头鹰叫声。

王聪神经失常了，唉——。

王大爷说起这事，一脸愁闷：“唉——读书！若不去读书，也许比眼下好！”

邻居李婆长叹道：“唉——，人性险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