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捡来的媳妇

大秋四十岁才娶上媳妇。

不是大秋长的丑，一米八的个头，卧蝉眉，大眼睛，帅着呢；也不是大秋家里穷，那时候生产队挣工分，每家每户贫富差不离。

大秋媳妇也叫“秋”，只是后边多个“兰”字。秋兰一米六五个头，不胖不瘦，肌肤细腻白嫩，脸蛋赛红富士苹果。谁见了都说：“可惜，可惜了。。。。。。。。”

秋兰比大秋小十五岁。

这漂亮的女孩，咋找同秋兰他爹年纪差不离的大秋呢？

秋兰十多岁时，春天爹娘翻修屋子，调皮的秋兰爬上了屋顶，一脚踩空，掉下来头撞到了砖块上，虽然经过医治留下一条命，从此却落了一个“呆痴症”。

脑子遇事转得慢，难免吃亏。十五岁那年，生产队夜里浇庄稼，秋兰看垄沟，被坏人引诱怀孕了。

几千年封建思想禁锢，秋兰非但得不到村里人的同情，成了人见人鄙夷的“恶魔”。

秋兰十八岁了，到了找婆婆的年纪，脑子障碍人们不嫌，听说怀过孕，是家丑，老辈人留下的风俗谁也不敢破戒，怕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男孩躲的远远地。

一次，媒人说：“大秋啊，你都四十岁了，该找媳妇了！”

大秋红着脸低下头，不言语。他何尝不想找媳妇？

晚上，他买了二斤桃酥去媒人家里。媒人说：“大秋，把秋兰说给你吧！多俊俏的女孩。”

大秋对秋兰的事早有所闻，说：“再说吧！”

媒人说：“都快爬五十岁了，还等啥？再挑三拣四，过几天这个也抓不到了。”

大秋想：媒人说的在理，眼看黄土埋半截，还有啥要求！

只是娘爱面子，不一定愿意。大秋说：“回去和娘商量商量，再给回话。”

媒人说：“给你三天时间，不回话，东村王二小还等着呢！”

大秋说：“放心吧，愿意不愿意都回话。”

大秋娘一双三寸金莲，走路昂首胸头，小旋风一样。家里家外都她说了算。

开始，大秋娘死活不愿意，说：“丢死老祖宗了，要这样媳妇，我还有脸出门？”

大秋死说活说，大秋娘就是不松口。

大秋急了，长这大第一回冲娘吼道：“秋兰不好，你给我说好的？我爹死时四十岁，你让我这年纪也死！”

一句话，呛的大秋娘嗓子眼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半天喘不上气来。想想，大秋四十岁了，错过了机会，再等到猴年马月，别管这多了，答应了吧！

大秋赶到媒人家，说：“商量好了，娘愿意。”

媒人说：“你娘真愿意？”媒人了解大秋娘脾气。

大秋说：“我娘真愿意。”

媒人又问：“真的？”

大秋说：“没假，不信你去问问！”

第二天，大秋借了一辆独轮手推“跃进车”，上面放半布袋地瓜干，媒人领着来秋兰家里，算定了亲。

秋兰过门后，大秋发现秋兰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会做饭洗衣，喂养家禽，田里的活也能干。干完活还能和大秋唠叨家常。

大秋心里暗暗喜欢，庆幸半布袋地瓜干换了个好媳妇。

可是，娘不满意，平时嘴叨没完没了，秋兰进了门，大秋娘更有了话题，不是嫌秋兰懒，就是说秋兰呆。

外人遇到大秋娘，咵奖几句：“看，大秋媳妇多俊俏！”

大秋娘摊双手，抱怨说：“嗨嗨！长漂亮顶吃顶喝？，二手货没人要，唉！没办法！”

外人听了，说大秋娘：“找了好媳妇，烧出病来了！不量量你家大秋几寸几尺长！”

大秋劝娘说：“以后不能这样说话！”

大秋娘听了吵大秋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没人要的二手货，你当成了宝贝？”

大秋从小听话，娘骂他，他就不吱声了，默默听着。

大秋娘见大秋不吱声，更威风了，旋着小脚骂大秋，骂够了，又骂秋兰，骂秋兰懒，骂秋兰进门一年没生孩子，骂道：“养个鸡还下个蛋，养你啥用！”

开始秋兰学大秋，挨骂不吱声，大秋娘越骂越凶。一次，大秋娘又骂秋兰不养孩子，秋兰突然站起来，跑到街上跳了水坑。

十一月底了，水结冰了。秋兰快沉水底了，大秋不顾一切跳到水里把秋兰拉出来。

大秋娘站在岸上还骂：“知道你就没这个胆去死，吓唬谁？”

第二年秋上，大秋派了河工，一去就是小半年

一个月后，秋兰生一个大胖小子。

大秋娘虽然还骂秋兰，话题却变了，骂秋兰笨手笨脚，不会拾掇孩子。

无论大秋娘咋骂，秋兰心里牢记大秋样子，死活不吱声。

一天傍晚，大秋娘正骂，突然倒地了。秋兰赶紧放下孩子搀扶大秋娘。大秋娘站起来又摔倒了。

秋兰连夜将大秋娘送医院，医生说患的是脑血栓。

从此，大秋娘再也不骂秋兰了，一天到晚躺着不能动弹，嘴里光“哼哼”吐白沫，说不出话来。

秋兰给他喂饭，端屎端尿。前前后后伺候，有时还逗大秋娘：“你不骂了，家里好像缺少了点啥！”

逗的大秋娘咧嘴笑：“哇啦啦，说的啥？”

大秋管田里的活，家里交给了秋兰。

大秋给娘买了一个轮椅。秋兰一手抱孩子，一手推着轮椅到街上给大秋娘晒太阳。

遇到村里人，大秋娘脸上现异样表情，看着秋兰流泪。

虽然语言说不清楚。大伙知道她要说啥。

每当此时，秋兰都笑嘻嘻看大秋娘的脸说：“过去的事，还说它干啥！”

村民朝秋兰投来钦佩的目光。

当年不愿意娶秋兰的那些男孩，后悔的要死，偷着唉声叹气。

屠二

屠二不姓屠，大名金圣来。

他十二岁上学屠宰，四十岁练就一手扒皮剔骨，干净利落，肉不沾血，风卷残云的手艺。

屠二的手艺十里八村，远近闻名，逢年过节，喜庆吉日，谁家设置宴席屠宰牲畜，都少不了请他带刀。开始不收费，纯属帮忙，随着市场经济发展，后来勉强收五元下刀费。经他屠宰的牲畜无数，狗都绕着他家走，牲畜老远见他，吓的四腿打颤。

日久天长，人们渐渐忘记了他的名字，又因家里排行**，屠二就成了他的尊称。

凭这手艺，他吃了半辈子肉，灌了一肠子油脂，唉，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香香嘴，图个啥！

随着科技的进步，屠宰渐渐机械化了。那年，河南一家专门设计制造屠宰机械的厂子，听说鲁西有一个大名鼎鼎屠宰高手屠二，厂长亲临登门拜访，打算让他配合做个广告，展示一下机械屠宰的优点。

经过一番交涉，无论厂长咋说。屠二都笑而不答。

厂长不解，问：“你笑啥？”屠二还是“嘿嘿”不答。

厂长又说：“做完广告，不要钱，白送你一台屠宰机械！”

屠二“嘿嘿”笑完，牵来两头猪，冲厂长说：“咱搞比赛，你赢了，屠宰机械我留下；输了，你拉走！“

厂长道：“行，一言为定！”

厂长将屠宰机械摆好，接通电源，将猪往里一推，只听“咔嚓，哧——”一声响，猪皮掉出来，再看骨肉分离十分精细，村民无不“啧啧“惊叹。

再看屠二，猪肉早摆上案面。正慢悠悠擦洗手上猪油呢。

厂长啥也没说，装上屠宰机械，连夜走人。

还有一次，大年三十太阳将落没落时候，屠二的儿子吵着闹着要喝羊肉汤。

老婆说：“儿子乖，明天给你吃。”咋说儿子不依不饶。非吃不可。

屠二看看院子里叫唤的山羊，看看西沉的太阳，冲老婆说：“你去生火烧生姜，大葱，花椒水。”

老婆说：“天黑来不及”。

屠二说：“你不用管，尽管烧水去。”

老婆锅里的水还没烧冒泡，屠二捧着羊肉放到了锅台上了。

去年年关，离年还有三，四天，屠二受了风寒，想想忙活一年，该歇几天了。于是，把屠宰刀擦拭干净收藏起来，打算来年再干。

年二十九，正赶上大集，太阳升到东南小上午，屠二感觉寂寞无聊。信步朝集市走去。迎面遇到儿时伙伴。

伙伴自幼喜欢闹玩，瞅着屠二脸故作惊讶道：“你脸上咋有晦气！”

屠二笑答：”啥晦气？”

伙伴答：“你祸害无数活生生性命，小心阎王爷找你算账！”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屠二却拾心里啦，打集上回家，心里老是疙疙瘩瘩，说归说，笑归笑，一闭眼睛，一群猪嘴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心里不禁打起寒颤，惊出一身冷汗，这天夜里，一闭眼就做噩梦。

清晨，对老婆说：“以后不屠宰了，好好整田种地。”

老婆问：“为啥？”屠二低头不语。

赶巧了，邻居老王推门进来，求他帮忙杀猪过年。屠二心里虽然不情愿，都是多年邻居，亲属好友，那能丢脸面推却。于是，拿起屠刀跟随老王去了。

心里默念：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猪长的膘肥体壮，七八百多斤。早被捆住四蹄放倒屠宰案上了。

屠二赶上一步，抽出屠刀，左手按住猪嘴，右手握住刀把正要下刀，眼睛不禁一瞭，只见猪瞪着充满仇恨的血腥眼睛，呲着獠牙，凶象丑恶。

屠二眼睛突然忽忽悠悠，荡荡飘飘。再看，满地都是血口獠牙的猪，朝他张着血盆大口凶猛扑来。

屠二手脚登时软了。手一松，猪突然张开大嘴，獠牙一口咬住屠二手腕，只听“嘎巴”一声，骨头断了。

屠二痛的大叫：“哎吆！”双脚站立不稳，扑到猪嘴跟前。

猪又张开獠牙，咬住屠二半个脑袋，头一甩，屠二头上血流如注。

此时，屠二挥起屠刀朝猪脖子捅去，猪血“哗哗”流一地。再看：猪死了。

第二天，屠二也死了，死在了医院。

据传，鲁西至今流传：宁可讨饭，不干屠夫这句话。

缘故也许由此而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