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

第二基地之殇

隔离第四天，第二基地——

在知晓严峻的形势后，郑博方没有多犹豫半秒钟，立刻向总部通报，启动了备用物资运输管线，下令全体人员分别隔离，并且将此前已经开启的二级警戒升级为最高警戒，每一处的摄像头都在恪尽职守地记录着是否有意外产生，所幸，这四天来，似乎每个人都相安无事。

上午，得到师长特许的徐庆鑫和李树民再次步入了G—45房间，他们毕竟是目前而言对孢子抵抗力最强的两人，房间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押送着何炜的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与同样全副武装的技术员，为了防止孢子扩散，他们都穿戴着统一的隔离服与空气滤器。

徐率先发问：“人已经到了，我们可以继续对他进行检查了吗？”说着，徐伸手指指被控制的何炜，眼睛看向房间**的核磁仪。“是的，我们得到指令，在隔离警戒解除前全力配合二位进行检查和研究。”一名士兵回答到，同时向身后的技术员们挥了挥手，示意检查仪器。

李走到被五花大绑的何炜面前，低头看着他，此时的何炜已经被换下了袭击时所穿的白衣，换上了带有编号的橙色马甲，里面是一件研究员制式衬衫。李暗想：这个可怜鬼，天呐，谁知道他是怎么传上孢子的。“那么他的行程记录呢？”在李沉思的空当，徐正伸手向士兵们索要另外的资料。士兵回复说：“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基地的全力去查找了，但是目前而言，他的情况令人吃惊，经过核查，这个叫何炜的人，是两个月前就失踪的T市J县居民，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是步行抵达这里的，但是没有任何食宿的记录……”

“J县啊……是我的老乡呐。”尽管不是第一次知道，但徐还是发出了感叹。正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技术员们示意两人可以开始检查了，徐点点头：“老李，准备操作。”李应和着跑到主控台前，给徐再次进行了扫描，而后，也给不太安分的何炜做了复查。

大约两小时后，结果出来了，徐凑在李的身后，努力地伸着脖子看向李手里的光片，但是只有一张是清晰地。徐庆鑫向李树民发问：“老李，这是怎么个事啊？为什么只有一张是清楚的？”“清楚的这张是你的，至少从结果上看，你和体内的孢子仍然处于较为**的共生状态；但是他的这张——”李伸手指向何炜，“只有一种可能，这种进化出了智慧的真菌察觉到我们在调查它们，于是发出了干扰电磁场，这就是光片模糊的原因。”

徐打了一个寒战：“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的最终目标，莫非是……”李点点头，无需多言，他明白徐的想法，没错，如果放任他们生长，那么真菌将通过繁殖和寄生，最终控制人类社会，控制整个世界。

“结论：我们有必要尽快找到抑制它们的方法，我需要你的血液，我想你血液中的某些成分延缓了它们的生长周期，或者说，根源性地削减了它们的活性，否则你早就和何炜那家伙一样了，当然，我大概也是如此，只不过没有别人能帮我做核磁来确认了。”李严肃地看着徐，徐没有说话，默默地伸出手。李立即从工作台上取来采样设备，100毫升容量的试管被缓缓装满，李给了徐一块纱布，然后示意技术员们和士兵们离开，便埋头在了工作台前。

技术员们与两名押送何炜的士兵会意，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李和徐进行实验。“先化验吧，老徐，你来取样，我去准备设备。”李熟练地搬起地上为了给核磁仪操控装置腾出空间而被暂时弃置的仪器，徐则用胶头滴管将大试管内的血液样本分装在小试管内，留下两支，然后将其余的封存在冷柜里。顺手抄起架子上的载玻片，着手制作临时装片。正在此时，做好了准备的李从徐的身边拿走了其中一支小试管，开始了化验。

做好了装片的徐高兴地摆弄起那台显微镜来，那是他高中时代最喜欢的实验仪器，毕竟，哪有不喜欢实验的学生呢？徐心想。放好装片，徐急迫地凑在了镜头前，然而眼前的景象给他吓了一大跳：孢子团在玻片上有节奏地律动着，就像一颗动物的心脏。等他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全身：是的，虽然曾有过假设，但是事实似乎超越了假设，真菌孢子并非类个体存在，而是已经成为一个个体，每个孢子都以最合适的方式与周围的孢子融合，组成一个全新多细胞寄生物种的一部分组织。

正在此时，李树民走过来拍了拍徐庆鑫的后背，说：“老徐，干啥呢，就那么好看？化验结果出来了。”“你快看看这个！”徐不由分说，将李拉到桌前，指着显微镜和他的临时装片。“嗯，这能有啥，我看看……”李带着些不屑，但还是弯下腰看向目镜，瞬间，他的衣服也几乎被冷汗浸透……“啊……这是，孢子聚合成了多细胞生物的组织？！”徐听着李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是的，如你所见，我体内的孢子和上次观察相比，已经处于完全成熟态，但这些组织告诉我们的可不止一种新的多细胞生物的产生，那也代表着，我摄入的某种东西，具有抑制孢子聚合从而根除其活性的作用！”徐的声音越发洪亮，语气也越发激烈，那是一种几乎看到了答案的欣喜。

突然，门外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徐和李一时傻在了原地，大约三十秒后，郑博方师长带着贾永康率领的小队穿戴着隔离服装闯进了G—45房间。“快跟我们走，这里很危险，如李医生所说，72小时已过，真菌已经成熟，半数以上的人都被寄生了！”郑急促地解释着。小康也补充道：“是的，我们是最可能还未被寄生者，因为一来便开展了隔离。”徐和李看向师长手里防暴设备所指的门外，一群宛若野兽的人类竟在这座基地里横行。

李赶忙抄起了桌上的化验结果：“首长，快带路吧，我们很可能已经找到了抑制真菌的抗体！在老徐体内。”“好！”郑回应道，甩给徐庆鑫和李树民两套防护服，“穿上，我们准备突破！”

所幸这些被寄生者并无什么理智可言，仅仅凭借着真菌操纵的兽性行动，这组人员组成的盾阵缓慢但稳重地挪到了押运车停放的车库。这里因为入口狭小的原因，并无太多被寄生者，战士们几下制服了被寄生者，迅速带着徐，李二人，跟着连长上了押运车。

“郑博方，你打算干什么？”徐庆鑫看着郑关上这辆满员的押运车的后车门，并独自向车库的内出口走去，惊叫道，但郑并未回应他，只是向着车敬礼，然后，便转身走向凶险的基地。徐几乎要闯下车去拉回郑博方，但车上的其他战士都只是默默地向师长的背影敬礼，徐身边的战士死死拦着徐。坐在驾驶的贾永康回头：“鑫哥，那是师长自己的选择，你们二位是现在最有希望能研制出抗体的人，也是唯有的接触真菌却不被寄生的人，我们必须按照指令护送你们前往主基地，而且我们尊重一名珍惜荣耀的军人，我们敬爱这位舍己为国的首长！”言罢，立刻踩动油门向着郑用最高权限打开的大门驶去，随着门缓缓关上，向着两百公里外那片竹林驶去的车辆的驾驶员被泪水润湿了眼眶。

是的，早在这场动乱开始时，郑博方就对贾永康连长带领的小队做出了最后交代：“一定要安全护送徐庆鑫和李树民抵达接洽点，不要管我，这里的感染已经太迟，无论是发现还是处理，都已经太迟了，研制抗体也来不及了，我是第二基地的现行负责人，我必须履行自己的义务，即使牺牲自己，即使背上后世的唾骂，我也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

郑博方一诺千金，那不仅仅是眼下的这位师长所说的话，更是心中那个永远少年，永远以赤子之心面对挚爱的祖国的郑博方所说的话！

他怀揣着信念，怀揣着对徐庆鑫和李树民的信任，怀揣着对国家、对人民负责的意志，走向了那条通往主控核心的路。

他对基地里所有的人道歉，因为他们没有罪，只是被真菌夺走了控制身体的能力，但是他不后悔！

出拳，蹬腿，肘击，压制……训练时所有的搏杀技巧都被应用到拦在道路上已经形如野兽的，曾经的军人们，他的衣服被撕裂，他的肢体被啃咬，他的视线在模糊，但他没有倒下，他奋力推开道路上的人海，坚毅地走着，只是走着，走着……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铁门，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将仍然紧紧缠着自己的两人狠命的甩出去，小腿已经几乎残缺，左臂被牙齿划出一道道血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脱力，一只眼睛被人潮相互厮打中震飞的玻璃碎片划伤，已然失去官能，但他已经不觉得疼痛，奋力用右腿将自己弹进了核心，随即动用最高权限锁死了这扇门，他挣扎着站起来，站在了那个发红的按钮前，是的，基地的警戒系统已经完全封锁了整座基地，其坚硬的外壳足以保证接下来剧烈的爆炸不波及外界，一秒后，他按下了键钮，启动了炸药的开关。

倒计时开始：3，2，1……

这三秒太长，长的足以让郑博方细捋他那宛若梦幻的一生，童年时父亲指着国旗的笑容，青春时鑫哥讲故事时的笑脸，入伍后老首长的谈话，还有这一周来的如梦的经历一一掠过他的脑海……

这三秒又太短，短到不足以让他再给父母留下几句遗言，不足以让他对即将因自己的疏失而牺牲的同志们说声道歉……

嘣！火焰吞噬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原子，郑博方坚定地伫立在核心，庄严的向北方敬礼，瞬间，火焰也将他一并吞噬，那片耀眼的光芒中，似乎显现出一张坚定的面孔，正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道路上那辆搭载着希望的押运车……

对不起，同志们。加油啊！鑫哥！

这是郑博方意识彻底从物质世界消失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