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何去何从

今天的太阳挺好的，是正月里的汉口这个地方极少有的艳阳天。躺在一面斜坡上的吴岩此刻似乎正在享受这个大好的时光，四仰八叉的身下铺着的草皮软软的，头顶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暖暖的，他用一张报纸蒙在脸上，仿佛在尽情享用这份冬日里的极致暖阳。

是这样的吗？非也，此刻若有人揭开他蒙面的报纸，定会颇感诧异：一双忧郁的眼睛，纠结的眉头，紧抿的双唇，怎么看都像是在受罪而非享乐。

自富华大饭店险些钻进特高课和周纲堂所设的笼子将近二十个小时过去了，此刻的吴岩身上暖和安逸，内心里却既焦又躁，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理没时间理，也理不清。

就在这短短的二十个小时里，他几乎一刻不得空闲，且走了三步险棋，步步惊心：被迫向特高课的坂相忝“出卖”上线李维生联络自己的方式以换取脱困；被迫向代天亮“出卖”情报以达到向外传递消息的目的；被迫向廖显达“求援”以打消坂相忝的求证。目前看来，前两项基本达成了自己的意愿，而后一项则并不确定，甚或予廖显达某个口实而就此埋下隐患。

但又如何？仓促之下这每一步棋他必须得这么走，也只能这么走。现在他所面临的是，后面的棋自己该如何走——就此成为一粒死棋？

静默或许是他当下和以后相当长一段日子的唯一选择，亦是每一个与上线失去联络的谍报人员不二之选。可是，其他的间谍或许有被组织重新唤醒的某一天，而等待自己的则极有可能成为当铺里的一个“死当。”

作为一名尚有斗志的战士，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自己或许有着另一个选择——寻找组织，但又谈何容易？就在一小时前，自己就曾做过某种尝试，却被无情地打了脸。

两小时前，吴岩在梁尚乾面前藉外面的太阳好想去“下面”走走，并非单纯地给自己谋取一个相对的空间静下心来捋一捋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而是有着某种图谋。他的确去了一趟“下面的”江岸机务段，那里的工人出工不出力磨洋工，背后显是有着某个组织在操控，而这个组织极有可能隶属于**或者是**直接在运作。

待他到了那里，的的确确如情报上所称，绝大多数的工人都在磨洋工，一见到他，个个都打起了精神装作一副积极之态。他是他们的老熟人了，谁都知道他是主管城市治安的伪政府官员。他跟他们开着玩笑说，你们就这么糊弄我吧，问他们机务段的刘段长在哪，却没谁搭理他。他埋在机务段的一个“钉子”跑了过来，把他领到刘段长那儿。刘段长亦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公然宣称工人们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干活。

吴岩只得留下一句“小心皇冠体育直播：人开杀戒”的警示铩羽而归，对刘段长“我们晓得做做样子”的回应充耳不闻，心冷心灰之至。人家都拿你当汉奸了，你还妄想人家拿你当朋友甚或自己人，这也太一厢情愿太搞笑了吧。

——当当当，江汉关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被江水裹挟着顺风传入吴岩的耳朵里，共十二响，他一个激灵拂去蒙面的报纸坐了起来。放眼望去。集家嘴轮渡码头这方的堤边并未停靠情二科任国栋的车子，他轻舒一口气，环顾一眼周围。适才自己来到这面斜坡上时，周遭错落有致的或坐或躺了好些人，有老头老太，有几对中青年情侣，还有好些个男孩女孩在嬉戏玩耍，现在大多都没了，午饭时间了嘛，整面约七八十平米的斜坡上，就剩他和两对仍躺在草地上玩着亲密小动作的青年情侣。

他之所以选择现在身处的这面斜坡作为观察点，是因为即便躺着也可以清清楚楚望见集家嘴轮渡码头这边的动静。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架单筒望远镜朝江对面的南岸嘴轮渡码头望去，并没有情二科的人。任国栋下午来接“匪区”的情报员，十二点一过就算下午了，自己恐怕还要在这儿多待上一阵子。

放下望远镜的吴岩这才感到有些饿了，环顾一眼，坡下路边有几个小摊贩，有卖包子馒头的，有卖烤红薯烧饼的，当然也跑不了卖馄饨的。他正欲起身朝那方走去时，两个小男孩满面邋遢一身褴褛地跑了过来向他伸出手，嘴里嚷嚷着“哥哥，哥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怔了一怔的吴岩一想，正好免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任国栋他们恰恰过来了，而轮渡也恰恰靠了岸，自己便失去了目标，于是对两个小男孩说，让他俩替自己办点事，每人赏一块钱。两个小男孩相互望望，问他办什么事。吴岩遂说，因为哥哥的肚子也饿了呀，去帮我买两个烧饼一碗馄饨好不好？

两个小男孩高兴地嚷着“好呀好呀”，吴岩递给他们三块钱，两个小男孩欢呼着跑去了。

吃过香喷喷的烧饼和热乎乎的小馄饨，差不多下午一点了。吴岩找了棵树把身体靠了上去，一双眼睛就紧盯着集家嘴码头这边，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一点到五点均在下午这个时间段。

约三点钟时，任国栋的车终于来了，停在路边后，领着俩人进入堤口，直接去了轮渡趸船。

这个任国栋，仗着自己比吴岩大个七八岁，在中统的资历比他老，一向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人前人后嚼他的舌根子，说他就凭借会一口湘西土话获得老大的青睐成了总部的红人，没羞没臊，横看竖看吴岩不顺眼。

而吴岩看在任国栋虽主抓**口表现却不甚积极或者说不尽如人意的份上，便不怎么搭理他。可老潘却看不过眼了，几次撺掇着吴岩找机会修理修理他。吴岩却调侃说，一个吃错药了的人，我若搭理他那便是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