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无懈可击

岂知周纲堂竟带一丝撒娇的意味痞笑着说：“姐夫，刚见面就数落我。我哪敢呀，完全是情势所迫。”

路大鸣很自然地接上话：“情势？什么样的情势？在武汉地下党遭受几近灭顶之灾的当口，你却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意欲何为？”

眸光一闪的周纲堂面色当即不好看了。路大鸣是从什么渠道得知武汉方面的消息的？武汉与南京的地下党间并不存在横向关系，他的消息来源极有可能来自南方局，那么南方局了解的情况到了哪一步？周纲堂必须迅速作出一个判断。首先一，如若自己变节一事为南方局所获知，那么，路大鸣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来取自己的项上人头的。在他来之前，周纲堂仔细观察了饭店内和饭店周边的情况，一切都看似正常，想要自己的命，仅凭路大鸣和一个小崔，也太不拿我周纲堂当个人物了吧。二一个，既然路大鸣已然知悉武汉发生的事，他的这种反应和指责当属正常范围内，如果自己变节一事传到他这里，恐怕就远不止这样的态度了。

做出一副痛定思痛表情的周纲堂语气沉重道：“林亦名人在延安，出了这样的事，整个的责任得由我一个人来扛。我心痛我痛苦，但还得继续往下走啊。我急着来找你，就是想向你借人和借物，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重建组织。”

这样的理由虽略有些牵强，但尚属正常范畴，路大鸣带些讥诮的口吻道：“借人还借物？你以为这是谈生意呢，起码的组织原则都不要了。”

挤出一个苦涩笑容的周纲堂道：“姐夫，你生意做得大，自然不存在资金问题，可我们有时甚至为生存犯愁。仅有的两部电台，都是老旧破的玩意儿，找上面要，让我们自己解决，可我们拿什么解决？”

周纲堂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愤愤然道：“妈的又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喂草，姐夫，有时我真的觉得干不下去了。”

这样的一种真情流露，让路大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但周纲堂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说：“姐夫，我也只得在你面前发泄发泄，要不然也不会跑了来。姐夫，我来是想求你，帮我搞两部电台。”

路大鸣爽快地答应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搞定，但是：“我南京区有的都可以奉送，但只限于物件，人你就甭想了，得走组织程序。”

周纲堂道：“可我最需要的就是人呐。林亦名一时之间是回不来了，我急需一个得力的人手把组织架构给撑起来。帮帮忙姐夫，我就借三个月一准还你。”

路大鸣遂斟酌着说：“要说呢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得向南方局报备获得批准。说说，你看上我的谁谁谁了。”

面露喜色的周纲堂欠身拥抱了路大鸣一把：“我就知道姐夫最疼我了，也应该知道我要的人是谁了吧？你的爱将宗昊是也，非他不可，你不会舍不得吧？”

一把将他推开的路大鸣道：“你倒是会挑，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呢，首先得上面同意，再则宗昊肯不肯还两说。”

周纲堂忙道：“只要宗昊答应，南方局那边应该没问题。你让我和宗昊见上一面，我来跟他谈，就算跪下来求他我也是做得出来的，我那边实在是缺人哪。”

稍稍一个沉吟的路大鸣道：“行吧。你也别一心指望这事能成，明天给你一个准确答复。还有别的事吗？”

周纲堂立刻道：“有哇，我想见见我姐，你安排吧。”

路大鸣摇头道：“这事不成。你姐前天跟老汪去了苏州，这一两天回不来。没别的事，我得走了。”

周纲堂忙一把将他拦下：“那不成，说了请你吃饭的，我让他们送到房间里来，咱哥俩怎么也得喝上两杯。”

“你以为我像你似的这么闲哪……”路大鸣有意刺了他一句。

“我怎么就闲了？不是为了该死的重建组织，你以为……”周纲堂一下就爆了，倒也符合他一贯的脾性。

“好了，随口一说，你还急上了。一点钟我约了人，一个重要的客户，还得帮你落实电台的事，看明天吧。走了。”

不待周纲堂有何反应，路大鸣一把推开他，拉开房门，将跟在身后的周纲堂一把搡了回去，嘱咐他少露面。

路大鸣和小崔一出酒店门口，两辆黄包车跑了过来，路大鸣坐上了宗昊的车。车子一离开酒店，路大鸣和宗昊几乎是异口同声来了句：“怎么样？”

各自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情绪后，宗昊先开了口说，整个一条街上均未发现异常之处。

路大鸣让他找间电话亭，由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妻子，两天之内不要接任何电话。打过电话的宗昊重新拉起车问起路大鸣和周纲堂见面的情况。

路大鸣简略地说了说，宗昊接着又问：“那你的意思是，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了？”

路大鸣叹一口气道：“至少我没法确定，他是本真出演还是演技过于逼真。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对方的套路，演着演着假的都成真了。”

“那这戏还能往下演吗？”

“没法演了，我都不敢在他房间里待下去了，得逼他一逼，是真是假一锤定音。”

“你有主意了？”

“他不是要人要物吗？我都满足他，给他一个端我南京区机不可失的机会，我就不信他不露出马脚来。明天傍晚我会约他在小南湖公园会面，你从现在起就找人在那儿蹲守，好有个比对，再找一个不是狙击点的狙击点……”

“等等，什么叫不是狙击点的狙击点？”

“笨呐，现成的狙击点得留给‘泥鳅’。明天他若赴约，要么只身一人，要么南京特高课倾巢而出。”

“不行，”宗昊嚷了句，脚下随之慢了下来。“我绝不答应。”

“走你的。你是老子的领导还是老子领导你。我不到场，这场戏怎么往下演？‘泥鳅’是否投敌将如何甄别？”

宗昊的车速提了起来，脚步却愈发地沉重，他的直属领导、南京区区长路大鸣这是欲以身饲虎啊，自己却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