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光芒

“报告司令，城下有共军叩关！”

沉浸在青树坪大胜，被蒋介石、李宗仁、阎锡山等人的嘉奖电、贺电捧上天的白崇禧心头一惊：“什么？共军有多少人？”

“五人！”戍守南门的营长接着汇报，“为首的军官自称是故人郑龙，此来不为战事，只叙私谊，请您喝酒！”

白崇禧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郑云桥啊郑云桥！多年不见，还是一副高阳酒徒的豪侠本色！”

“司令，郑龙他不是应该悬兵淞沪、剑指闽浙，把蒋介石从溪口老家赶到台湾吗？怎么来广西了？”副官何晟惊道。

“哈哈哈，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防守东南的汤恩伯是个什么货色？要不是当年郑云桥手下留情，那个死胖子早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比起对付风中残烛的蒋介石、外强中干的汤恩伯，这个爱凑热闹的家伙自然闻着我的味儿就来了！”

“牵马来！”白崇禧一声呼哨，门外卫士牵着的他的坐骑“吹雪”立刻嘶风长啸，扬起四蹄、飞驰而来，白崇禧一跃上马，单骑而去。副官何晟一见，立刻跨上一匹黑马，追上白崇禧，紧紧跟随。

“云桥！”

“健生兄！”

青山苍郁、碧水涛涛，白崇禧、郑龙远远望见对方，便高呼致意，马未停，白崇禧便跳下马背，和郑龙四手相握，然后用力地抱在一起。

“三年不见，想死哥哥了！”白崇禧动情地说，“好小子！千里挺进、纵横辽东、坐啸徐蚌，这些年你的英雄事迹不断传到哥哥的耳朵里，哥哥由衷替你高兴！”

“哥哥过奖了。”郑龙谦虚而真诚地说，“我这点儿本事，在您这里不过是三脚猫的水平。如果不是哥哥在四平放了兄弟一马，如果不是蒋介石猜忌您、防着您，以哥哥经天纬地、用兵如神的大才，绝不会让兄弟打得那么顺！”

白崇禧大笑，他摇了摇手，亲切又不失狂傲地说：“试想，古代那些一上战场就丧命的倒霉蛋们之中，未必没有像韩信、白起那样天赋绝人的天才。只是，运气太差，还未施展，就这么死了。所以要我说，对于军人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哥哥，言之有理！”

白崇禧看了看郑龙身后，苍龙突击队队长阿克索龙、副队长赵德胜、刘振强、秦坤一字排开，昂首而站。

“我徒弟。”郑龙指着阿克索龙，笑道。

“好啊！英姿逼人、凛凛一躯，是个好兵！”白崇禧啧啧赞叹，豪爽地夸道。

阿克索龙赶紧立正敬礼。

“这哥仨我就更熟了。”白崇禧看着早在抗日战争就跟着郑龙的三个副队长仰天大笑，“这个，少林寺的高手；这个，上海滩的好汉；这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敬礼！”秦坤大喝一声，三人同时向白崇禧敬礼。

白崇禧见状，也端端正正回了一礼，然后照着三人的胸膛豪迈地乱锤：“小狼崽子们，能活到现在，不容易！不容易！”

郑龙给阿克索龙使了个眼色，阿克随即会意，从马背上取出两个巨大的牛皮酒袋，拧开盖子，一只递给郑龙、一只递给白崇禧。

白崇禧闻了闻，一时喜上眉梢：“茅台酒！整整三斤的茅台酒！”

“哦？哥哥知道这酒？”

“哈哈哈，当年，你们还叫红军的时候，湘江之役，因为你们当时的指挥官对作战一窍不通，让我在湘江边上消灭了五万多人。但是，当你们到达遵义、茅台朕一带后，重新更换了军事的指挥者。一时间，三万残兵在绝境中浴火重生。四渡赤水，用令人眼花缭乱的行军和出其不意的思路，把用兵死板的蒋介石打得找不着北，愣是在他百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呵呵，这茅台酒，既能解乏、解忧，又可以清洗伤口，就成为了红军的救命酒、富贵酒，我白健生焉能不知？”

“哥哥博学！”

白崇禧笑道：“大丈夫既饮美酒，怎可无肉？”

郑龙闻言，也哈哈大笑，他环顾四野，只见无边苍穹，一行白鹭冲霄而上，他摆摆手，秦坤立刻递上自己的春田狙击步枪。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船！”郑龙朗声而歌，微微一瞄，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枪响，领头的白鹭便如断线的风筝，直坠在自己和白崇禧十步之外。

“好枪法！”白崇禧不禁用力鼓掌。随后，阿克索龙和秦坤取出行军铲，挖出了一个大坑，在坑边拢起两个土堆，搁上马鞍的垫布。另一边，赵德胜、刘振强伐来木柴，浇油点火。郑龙徒手拧掉了白鹭的头，拔光了毛，抽出血浪剑**脖子，架在火上酒烤了起来。

不多时，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哈哈哈，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好！甚好！”白崇禧搓着手，两眼放光。眼见火候快到了，他和郑龙抽出军刀，割下白鹭肉，就是一通大嚼大咬。

“来，弟弟敬哥哥！”郑龙拎起酒袋，和白崇禧用力一碰，然后仰起脖子吨吨吨地灌了下去，浓郁的烈酒配上地道的野味，二人手上、嘴上就是油汪汪的痕迹，胸怀大乐，又是哈哈大笑！

突然，郑龙放下酒袋，有些伤感、有些动情地赞叹道：“悲壮啊，哥哥。”

“嗯？”

“在蒋介石、国民党一片溃逃之际，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所有人都丢掉了勇气，没有人认为——自己可以对抗潮流、对抗命运。汤恩伯一败再败、薛伯陵不复当年、胡宗南丧师失地……唯有您健生兄，在一片哀鸿、江河日下之时竟然能兔子蹬鹰、绝地反击。”郑龙真诚地说，“弟弟虽然站在哥哥的对立面，但弟弟深知——打赢青树坪之战的成果，绝不仅仅是您重创了我们的一个师，而是告诉那些蝇营狗苟的所有人——人的智慧和勇气，虽赤手空拳，犹可与龙蛇相搏！”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白崇禧笑道，“要说人定胜天、力挽狂澜，你们红军才是当之无愧！当年，我们的几百万大军已经把你们逼到了陕北这片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只需要再发动一次进攻，就可以让你们灰飞烟灭。可是，你们硬是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胆气、傲气、霸气，咬牙撑过了最黑暗的时刻。我虽是你们的敌人、对手，但由衷地佩服。想想看，两万五千里的征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爬雪山、过草地，爬冰卧雪、吸风饮露。壮志未悔，你们不得天下，谁得天下？”

“哥哥……”郑龙情不自禁地握住白崇禧的手，“弟弟有一事不明——当初渡江之前，您已经和我们谈得好好的了，我们的军队可以暂不进广西，您可以继续在广西带兵，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您甚至可以当上国防部副部长，您为什么……为什么执意要打这场仗？”

“兄弟，你不懂啊。”白崇禧喟然而叹，又纵情长笑，“我白健生戎马一生，早已位极人臣，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官？我没有这个兴趣，即便是向你们俯首称臣，也不过是颐养天年、富贵而终。很多与我同龄的，早就息隐家园，抱着娇妻美妾，享受清福了。可我为什么还依然奋战呢？谁不知道，共军夺取天下已是不容置疑、板上钉钉，可争霸天下的道路上，没有对手，岂不寂寞？筚路蓝缕的征程中，没有变数，岂非无趣？若我白健生能够在与强者的较量中跳完最后一舞，那么，无论自己以何种方式、在什么地方死去，我也决无遗憾！军人、男人、武人，就当奋不顾身、不计代价地燃烧生命、绽放光芒……直到燃尽为止！我白崇禧，哈哈哈，就该以这种方式谢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