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难以逾越蕰藻浜防线，被迫改变策略

九

10月12日清晨，漫天薄雾，缭绕着泛黄的芦苇，笼罩着白中带灰的棉花花絮。朦胧中，早起的虫子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吟唱。

杨汉域少将带领133师向铁三角顶尖陈家行发起进攻。周翰熙带397旅打先锋，刘席涵带399旅随后，401旅旅长罗德润带401团作为预备队跟进。

阵前两里地，397旅与日军步兵第7联队主力和第35联队一个大队遭遇，战斗打响。周翰熙少将高呼，收复陈家行，拖住小鬼子！397旅发起冲锋，鬼子重机枪扫射。蔡慎猷中校呼喊，扇形散开，还击！793团迅速散开、射击。李介立中校带领794团冲上，架起重机枪，激战。

399旅加入战斗。

川军推进一里，双方僵持。大刀连连长姚炯跑到1营长刘龙骧身边说，川造射程不够，一两挺重机枪也管不了多少，咋整？刘龙骧说，我去跟团座说，大刀冲锋。刘龙骧猫着腰跑到李介立身边问，团座，大刀杀出去？李介立看了看说，要得。得到应允，刘龙骧手举大刀跃出阵地，走，砍鬼子！

一千多把大刀高举着冲出，日军机枪扫射，不断有人倒下，可川军冲锋不止，杀入敌群，一阵猛砍。

四架轰炸机飞来，在空中盘旋。李介立砍倒一个鬼子，抬头望了望，看出了飞机顾忌，不怕，炸弹下来，鬼子也是要死的，都给我咬住了。刘龙骧撩开刺刀，一个转身就将鬼子捅穿。姚炯连队练过武术，与他们交手的鬼子几乎没能抵挡三招。鬼子胆寒，撤退。重机枪阻挡，川军退回，鬼子再次逼近，川军再次冲锋……

子弹，雨线一般飞着。

2营营长弋厚培少校摸到李介立身旁说，团座，这样拉锯，搞到啥时候？前边有一片棉花地，是不是悄悄摸过去从后边搞他一家伙。李介立骂，咋不早说？戈厚培笑，刚刚想起嘛。李介立拍他一掌，瓜兮兮！

李介立带领794团悄悄摸过去，到达日军侧后。姚炯问，大刀连先上？李介立点头，嗯，要猛砍，要迅雷不及掩耳。大刀连飞飘红绸迅猛突入，一路砍杀。“走！”李介立带队冲出、扫射、砍杀。副团长黄建中用刺刀捅死一个鬼子，正要抽刀，不料后边一个鬼子冲上来，从背后将他刺穿捅倒……

大刀一路冲锋一路砍杀。

肉搏，刺刀最关键的一个动作就是突刺，可姚炯和他的战友们擅长挡、撩，有效破解了鬼子枪长的优势。火器时代，冷兵器边缘化，刀还在用，但也只是步枪上的一个配件。经近代战争训练的日军，偏偏遇见了远古遗物，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大刀下，一颗颗人头落地，西瓜一样在地上翻滚。鬼子怕了，纷纷后退……

陈家行阵地收复。

抱着黄建中，杨汉域流泪，找个地方安葬了吧。刘龙骧、弋厚培?、姚炯等将尸体抬下。

十

10月14日，晨，陈家行竹园日军据点。

一个月的进攻也摧毁不了32师防线，日军久留米师团师团长牛岛贞雄中将十分恼火，八嘎！你的两个帝国陆军士官学校第28期高材生，打不败装备低劣的西北军，耻辱！大冢宏、江口太郎立正弯腰，哈依！羞愧，他们不敢正视。牛岛贞雄说，攻下竹园，目的就是孤立陈家行威胁南翔镇，你的进攻不力，目标实现的没有。今天我督战，一举拿下竹园。大冢宏、江口太郎立正弯腰，哈依！牛岛贞雄问，新计划的有？大冢宏答，支那军接防换防源源不断，在跟我们拼消耗，一比七，就是一比十一比二十的消耗，我的也承受不起。江口太郎说，支那军勇猛，自杀式冲锋很要命。支那军狡猾，帝国勇士一冲锋他们就搅合在一起，我的无法炮击。牛岛贞雄说，支那人常讲乱棍打死师傅，支那人还有一句话，慈不掌兵，你的明白？大冢宏、江口太郎答，明白。牛岛贞雄骂，八嘎，你的不明白。搅在一起就不开炮？眼睁睁看着大刀将帝国勇士头颅砍下？开炮的有！

太阳暗淡，薄雾里的一盏昏灯，朦朦胧胧地撒在竹园皇冠体育投注：守军阵地上。芦苇叶上的露珠，映现着点点猩红。

王修身说，鬼子越来越多越来越鬼，我们尽力了。上边的陈家行鬼子变成了佯攻，竹园、顿悟寺、大场才是他们的主攻方向。他们侧击，就是要将三角形的两条腰线斩断，坚守陈家行至塘桥站阵地的税警团已退守苏州河，一部分鬼子在威逼大场，这仗很难打了。蔡恩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修身说，伤亡过半怕你挡不住。夜间突袭夺回阵地，可白天他们又来了，如此拉锯战，一比五一比六的伤亡消耗不起。一天上千发炮弹落下，有多少人够他轰？阵地全是松土，随便抓一把都能抓到弹头弹片，都是血肉之躯啊。蔡恩铭说，都写了决心书，要跟鬼子拼到底。师座，出发前我已将老婆孩子送回乡下，事情早交代妥当，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王修身，1904年生，河南项城人，时任第15集团军32师少将师长。淞沪会战打响，他率部驰援，驻防顾十房、陈家行、新开河一带。从9月13日起，他们先后跟日军第3师团步兵第34联队、步兵第18联队、野炮兵第3联队和战车第5大队发生战斗，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今，南威浜、北威浜、董陆宅、陈家行等阵地先后被敌占领，特别是94旅在新开河、火烧场苦战二十多天，基本上打没了，六个营长三个牺牲三个负伤，旅长时德学大腿被炸断。王修身说，硬拼，精神可嘉，但也要给32师留点种子。撤吧，川军来了，上峰已同意我们撤出。左翼右翼的两个团马上靠拢过来，打退鬼子的进攻你们就撤出阵地。蔡恩铭问，两个团合拼过来？王修身说，说是两个团，其实不到两个营。蔡恩铭说，他们先撤我掩护。王修身说，你也不要恋战。蔡恩铭说，师座我不服，陈家行虽然川军夺了回来，但阵地是在我们手上丢的。王修身说，不服不行啊，鬼子凶残鬼子炮火猛烈，该做长期打算。人没了，就没机会再拼了。

鬼子进攻，炮弹纷纷落下。蔡恩铭喊，撤撤！官兵们纷纷撤到二线，不断有人被炸飞。蔡恩铭喊，趴下趴下！

鬼子炮火延伸。战士们在蔡恩铭带领下，快速进入一线。

几条战壕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蕰藻浜北岸，阵地前是一大片开阔无遮拦的棉花地。

240毫米口径的大炮，威力无比，中弹的官兵几乎尸骨无存，断手断脚到处都是。空中，飞机不停盘旋不断投弹，“轰”“轰”巨响，在阵地上炸出一个个几米到十几米的土坑。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阵地成了人间地狱。

2营4连战士石和青沿战壕跑来报告说，鬼子又冲锋了。蔡恩铭答，靠近再打。2营1连连长蔡永祥说，叔，汉阳造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鬼子的三八大盖有效射程四百五十米，近了吃亏。蔡恩铭说，知道，沉住气。

“啪啪啪”，重机枪扫射过来，阵地上到处都在飞溅泥花。鬼子冲到阵地前一百二十米。

“打！”蔡恩铭大喊，手榴弹纷纷扔出。从两翼阵地撤出来的兄弟部队赶来，守军火力大增。

鬼子冲到阵前五十米。

“上！”蔡恩铭站起，举起大刀。蔡永祥、蔡永伯、石和青等三百多名头戴托尼钢盔、手举大刀的西北军人越出战壕、冲锋。事先隐藏在芦苇荡里的大刀队二百多人呼啦啦冲出。宋宝兴手举大刀冲锋，蔡恩铭拉住，你是炮兵不能肉搏。宋宝兴答，炮被鬼子炸了。蔡恩铭喝令，那也不能。“河南人，血性，看见鬼子哪能不打！”宋宝兴挣脱，冲锋，砍杀……

“散开散开！”大冢宏挥舞战刀，第114联队马上呈散兵队形，五挺九二式重机枪交叉扫射，不分青红皂白，战场上血肉飞溅……冲入敌群中的将士，挥舞大刀与鬼子肉搏。“开炮！”江口太郎狂叫，炮兵第18联队联炮火覆盖，战场上“轰轰”炸响。

“畜生！”石和清骂。一颗炸弹在附近爆炸，他被气浪扑倒。头，碰在石头上，满脸鲜血。

石和清，甘肃靖远县人，1906年生，187团2营4连战士，上等兵。幼时家贫，出来当兵吃粮，没想到却遭遇了如此残酷的战争。面对漫天炮火，他只能选择血战到底。抓起大刀，爬起……

炮火中，蔡永祥一连砍杀三个鬼子，正要向鬼子小队长冲去，冷不防双脚被一个侧面扑来的鬼子死死抱住。蔡永伯手举大刀冲来，朝鬼子背脊砍去。蔡永祥脱身，捡起大刀正要向前冲，鬼子的重机枪“哒哒哒”扫射过来，兄弟俩中弹牺牲……

“开炮！”江口太郎大佐狂叫。

炮火中，蔡恩铭在与鬼子搏杀，大刀一阵猛砍，鬼子连连后腿。一个鬼子从后边冲上，朝蔡恩铭腰部突刺，石和清飞奔过来将鬼子扑倒，拳头一阵猛打。一颗炮弹落下，蔡恩铭石和清双双被炸飞……

蔡恩铭，淞沪会战牺牲的第一个团长。1903生，安徽蒙城县人。1925年，他带弟弟蔡端章、侄儿蔡文奎、蔡永祥、蔡永伯等投冯玉祥，后入黄埔军校深造。1937年初，升任32师93旅187团团长，中校军衔。1987年9月15日，安徽省人民政府追认他为烈士。?

十一

10月15日一大早，20军副军长夏炯跟警卫员来到陈家行村。他们穿过芦苇荡，刚一露头就被躺在坡地上的杨汉忠看见了。夏炯说，听说你大腿挨了一下，特意过来看看。杨汉忠笑，蚊子咬了一口，没得事。夏炯说，军座叫我喊你下去疗伤，电话喊不动得人过来。杨汉忠摇手，没得事没得事，有一根怪棍就更没事了。夏炯说，你要当跛脚将军？杨汉忠笑，三只脚照样打鬼子。夏炯喊，小李，小李呢？李文秀跑过来。夏炯问，师长受伤了也不抬下去，啥名堂嘛？李文秀答，他是师长我喊不动。夏炯说，伤情就是命令。李文秀答，师长讲，我只是救护不是医生，没这个权利。夏炯问，他的伤情？李文秀答，贯穿伤但没伤到骨头，血是止住了也打了消炎针，只是——夏炯说，血止住了那是绷带扎的，不及时清理会感染。李文秀答，拗不过嘛人家是师长。觉得委屈，李文秀头低，两手捏衣角。她面黑，高挑壮实，短发，一身军装，浑如男兵。

杨汉忠说，倒是想下去，可鬼子不让嘛。一天两三个冲锋，死死咬住走不开。鬼子有飞机大炮，几次冲入阵地几次肉搏，兄弟们伤亡不少。照这样下去，一个师就交代在这里了，上峰得想个法子哟。夏炯说，死守是军座在薛长官面前保证过的，**军西北军湘军坚守了一两个月，川军可不能怂包。杨汉忠答，这个我晓得。

东边的太阳升起，北边鬼子的观测气球也升起。李文秀说，鬼子又要轰炸了。杨汉忠喊，快隐蔽！众将士纷纷趴下。

夏炯说，鬼子要摧毁20军要摧毁铁三角。陈家行，是日军锥形攻击的顶点，战斗会更激烈。杨汉忠说，放心，人在阵地在。夏炯问，弟兄们情绪稳不稳？杨汉忠答，按兵员地编队，多是乡里乡亲，一人牺牲众人报仇。多是袍泽兄弟，义气，哪个惹了川军哪个就没好屎屙。夏炯说，嗯，好就好在这。

炮火延伸，鬼子冲来，几挺机枪根本拦不住。一公里宽的阵地前边全是鬼子，黑云席卷一样很快就冲到了阵前百米。

“手榴弹！”杨汉忠大声叫喊。

手榴弹蝗虫一样飞出，阵地前满是飞溅的泥花。三十多个战士跃出战壕，举着冒烟的手榴弹冲出，爆炸声中与鬼子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