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说完了

“这个‘佛爷’叫侯觉，绰号‘爵爷’。以前在火车站南边那一带溜门撬锁吃卡子的，进去过几次，在道上也算是有点儿小名气。前年严肃整治时被判了一年多，去年出来的。至于他被共荣公司扣起来的原因，据他自己说，跟接的活儿有关。”

我把侯觉交代的情况一一向他们说了，说完我从背包里取出黑塑料袋，从中间取出几份废水、土样和三小袋侯觉说的“粉”，当然还有两盘磁带。

“证物都在这里了，我分成了三份。一份在这，一份早上交给了武二，应该被你们拿走了吧。这两盘磁带里是那个佛爷，还有拘禁他的共荣公司的保安交代的情况，送给你们了。至于那个佛爷说的其他情况，上午我托火车站的关系打听过了，他说的基本属实。医院那边我也去看过他母亲和妹妹了，暂时也都对得上。而且他母亲和妹妹在医院已经被他老大的人盯着了。据这个佛爷说，他手里有一本武伯伯的研究笔记本，以及崔名贵的一本账本。我分析这应该是他的家人被盯着的原因。目前我查到的只有这些，东西他藏在哪儿了我没问，剩下的得你们去查证了。”

“这个小偷现在在哪儿？！安全么？”小马和邱处几乎是同时问到。

“我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我朋友照顾着，目前他应该是安全的。你们不用着急，本来我今天想等化验结果出来后，再把整件事情告诉小马哥。既然各位领导这会儿都在，咱们就先把事情说清楚，晚些时候我带你们去提人。”

“你刚才说这些东西你分了三份，还有一份呢？”还是吴岩老辣，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问我。

“今天凌晨我报案，把顺手抓到的保安交给了省厅缉毒处，举报共荣公司制毒贩毒。剩下那套东西作为证据提供给缉毒处了。”我慢悠悠地说道，“估计那边正在化验”。

“什么？！你！”除了吴岩和岳处，其他人的语气有点儿急。

“我年少轻狂，做事时冲动不计后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样品里面有跟武伯伯被盗的东西，只觉得既然知道共荣公司可能制毒贩毒了，这事儿大了。我怕被追杀，得先下手为强找个大腿抱着。”我笑着回了他们一句。

“你还查到什么了？”吴岩似乎没有觉得奇怪，看出我还藏着些东西，一下子问到点子上了。

“还查到了一些线索，不过也只是查到了一些眉目。不知道你们是否掌握，也不知道是否有必要查下去。”

话都聊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没打算把对福田森、金美兰、郑荣发和“催命鬼”几个人的怀疑藏着掖着。

不过我没着急说出我的考虑，先是拿了根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这四个人的名字，这才指着最后边“催命鬼”的名字慢慢讲起来。

“崔名贵，共荣公司的常务副总，总经理郑荣发的小舅子。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他自己就是个溜冰的。我听说共荣公司涉嫌制毒时，直觉感觉他应该有所参与。此外，据目前调查到的，他和在逃的常黑子一直往来密切有合作。曾经多次聘用常黑子手下的黑保安公司，打压残害对他们公司有怨言的老百姓。”

“甚至有可能常黑子是他们毒品的运输贩卖渠道之一。”

“证据呢？”邱处问到。

“直接证据是他车上有套溜冰的工具，身上有溜冰后的味道，很重！这点从小偷侯觉和交给缉毒处的保安的证言，也都有印证。此外，还有一个间接证据，他和常黑子俩是一个村子的，两人年纪相仿。其他的还需要进一步去求证查实。”说着，我从背包里取出档案袋，取出从工商局偷拍的崔名贵的履历信息，还有常黑子的协查通知放在桌上。

“第二个有问题的人是共荣公司董事长助理，夷洲人金美兰。”说着我接着把拍摄的金美兰资料放在桌上。

“金美兰看起来似乎很普通的一个秘书，但却是个十分精明干练，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人。除了董事长助理的身份，她还是共荣公司的监事。董事长福田森不在公司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金美兰拍板。据共荣公司的保安说，金美兰是公司的二号老大，连中方总经理也得听她的。”

“这个女人个头不高，看似娇小无害，但以我对她的观察，这是个有所内敛的人，有些身手，而且应该还不错。”

我在金美兰的名字旁边画了个星号后，继续说道：“这个金美兰应该不是个普通文秘，估计受过特别训练。”

“从公开资料上看，这个金美兰的老家是夷洲南部的爱河市，来华夏前在倭国亚东化工株式会社的爱河办事处工作。”

“这能说明什么？”高歌不解地插话。

“单独看的话，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很多时候，事情一联系起来看，就可能有点儿问题了。”

我稍微卖了个关子，从档案袋里掏出福田森的资料照片。然后在白板上，金美兰和福田森的名字间划了一条连线，连线的中间写下了“爱河”两个字。

“福田森，公开资料是倭国人，倭国江户亚东化工株式会社的海外部经理，据说华语讲的非常好。1993年和金美兰一起被亚东株式会社派来商都，出任共荣高新材料公司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助理。”

“而福田森虽然是倭国亚东株式会社的海外部经理，但从简历上看，有比较长的时间一直在该公司的爱河办事处。在时间上，和金美兰有很大的重合度。而且据福田森所住长包酒店的服务员说，两人工作之外也经常一起出入，所以我怀疑二人有别的关系。”

“还有一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两年内参上曾刊发过一篇源自米国媒体的消息，说大概十年前，夷洲军情机构和米倭在夷洲南部共同设立了一个合作机构，旨在长期针对华夏和东南亚区域进行情报收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一下，1993年前双十二前后刊发的。我怀疑这家亚东化工株式会社跟那个情报机构有关，或者是其中的一个掩护身份。”

看得出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儿不对了，尤其是吴岩和邱处。

“本来我没怀疑过这个福田森，但联想到这个信息，我对福田森和金美兰的身份有了些怀疑。后来又稍微了解了一下后，我对他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除了前面说的，福田森和金美兰的交集和关系外，我还了解了一下他最近的行程。金美兰和共荣公司所有人的说法都是，福田森从12月28日下午离开公司后就直接回倭国休假了。”

“但酒店的服务员说，福田森12月30日晚上才从酒店离开，说是去夷洲出差顺便旅游，还开玩笑要给酒店的服务员带些特产做新年礼物。在他走之前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在酒店咖啡厅见人，包括见金美兰。至于他是回倭国，还是去了夷洲，甚至他始终在国内，这些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很好奇，元旦期间他儿子福田浩二在商都待着，这个福田森却又是回倭国，又是去夷洲的，这样的安排不是说不过去，但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合常理。总之，福田身上疑点不少。”

“还有么？”小马冷静地问到：“这些跟你提供的被盗样品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啊！还是小马哥聪明，一下问到了点子上。”我把郑荣发的资料放在桌上，然后在白板上他的名字下面写了两组词：“商大材料系”，“化学专家”。

“我之前一直认为‘12.29’、崔名贵要绑架我，以及共荣公司涉嫌制造毒品这几件事都只是各自独立偶发的事件。直到武二确认污水样品是制毒废水，以及我拿回来的是被盗样品，并且跟我讲了郑荣发的一些事情，我才把几件事情串起来。”

“郑荣发八十年代末曾在商大材料系任教，是武教授的主要助手之一。据说是因为学术剽窃和擅自利用系里的专利技术挣钱而被开除，应该在被商大开除前就自己开始开化工厂了。后来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与倭国人有了联系，并于1993年合资建立了共荣公司。共荣公司里有一小块严格管控的核心区域，据说是共荣公司的核心实验室和生产车间，由郑荣发和崔名贵直接负责。除了福田森、金美兰和几个在里面工作的人员外，内外都有从南方团伙派来的人做保安，别人都不允许靠近。现在看来，那个核心车间应该就是共荣公司制毒贩毒的地方。”

“如果这些样品真的像那个小偷说的那样，是他从共荣公司核心区域里郑荣发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那起码说明三点。第一，共荣公司涉嫌制毒的事情福田森、金美兰、郑荣发和崔名贵不仅知道，而且有共谋；第二，郑荣发正在对‘12.29’被盗样品做鉴别或研究，验证相关的实验记录和笔记；第三，福田森、金美兰很可能对‘12.29’案件被盗样品知道，甚至很有可能和‘12.29’案件有关联。”

“你的意思，这四个人和‘12.29’案件都有牵扯？但就你查到的这些来看，你的推论有些牵强啊。”高歌质疑到。

“是有些牵强，中间的关联和证据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这几天里，我能查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有些我还没来得及查，更多的我想查也无能为力。这是我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和我的分析，我全部移交给你们，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吧。”说罢，我从挎包里取出档案袋，和桌上的资料一起推了出去。

吴岩没说话，盯着我说看了一下，然后接过档案袋取出了里面的所有资料，坐在那儿翻看了起来。

简单看了一遍后，吴岩把档案袋和资料递给了邱处。

“那个侯觉我一会儿就交给你们，我觉得从他那里或许能找到突破口，把整件事情查清楚。不过......”

我突然犹豫起来，因为下面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有什么尽管说吧，小李，不必有顾虑。”吴岩看出了我的顾虑。

我看了眼他，决定还是把我的考虑说出来。

“也没什么了。只是觉得‘12.29’案件马上就一周了，即使侯觉藏下来了一本研究笔记，如果真是福田森他们做的话，部分资料恐怕也早就被转移出境了。现在除了要查‘12.29’案的过程和细节，恐怕也得考虑怎样做些安排，消除那份材料出境后的影响。想想都替你们头疼。”

听了我的话，他们几个都没说话。吴岩看了看我，又和邱处交换了一个眼神，冲着我开腔了：

“小李，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把那个‘佛爷’带回来？”吴岩问到。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查到的资料也给你们了。现在随时可以过去带人。”

“那好，小马，你和小高、小杜他们跟小李去一趟，把人尽快带到市局。换上便装，注意小李的安全。”

吴岩倒没客气见外，直接给每个人安排起来，连我也给安排了。

根据吴岩的安排，小马他们三个去做准备了。

这个间歇，吴岩、邱处和岳处他们继续跟我聊着。

吴岩先是问问我夜探共荣公司取废水的情况，又问了问我跟省厅缉毒处报案的情况，总之几个问题他很详细地问了个遍。

问完后，吴岩出去打电话了。我估摸着是去跟省厅缉毒处核对、交涉了。

剩下邱处和岳处两人跟我聊，两个人轮流跟我聊的话题就宽泛了，不过无非还是绕着圈子套我的话，了解我哪儿知道的那么些个，怎么琢磨出来的等得。

反正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是接受询问，又没有被采取措施。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便知无不言地陪他们聊着。

“小李，要不要去上个洗手间？一会儿还有的你忙呢。”我正和两位处长聊得云天雾地时，吴岩打完电话回来了。他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招呼着我。

这掩饰也太明显了吧，我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还是就着吴岩给的台阶起了身。

从中午回来到现在还没去过洗手间，也的确有点儿想去了。

吴岩和我去了洗手间。我打理完毕，正在洗手的时候，吴岩又说话了：

“小李，如果‘12。29’的资料和样品真的已经流出去了，换做你该怎么办？”

吴岩的话听得我一愣，这可是个不大不小的坑啊。

“吴处，这事儿您问我不合适吧。”

“没事儿，咱们关着门聊闲天，你随便说。不用有顾忌。”

吴岩不依不饶地继续把我往坑里拉。

“吴处，我还真不是跟您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合适。”看他这样，我索性把话说开了。

“我只是泛泛地知道武伯伯的研究项目和成果是国家重点项目的关键配套，但被盗的资料和样品的具体用途是干嘛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怎么去考虑应对？如果为了回答你的问题，向你打听吧，那你我岂不都涉嫌违反保密条例了。还有啊，我所学所知有限，也仅限于国内的环境。这涉及到境外的事情那么复杂，我怎么敢胡说八道？我要是说了，那岂不是成了在您面前耍大刀啊。”

“你不是不知道，是滑头。这次的材料涉及航天项目。”

吴岩抬头看着天花板，轻飘飘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您说什么？”我没接他的话，选择了突发性失聪。

对于我的“失聪”，吴岩看着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回到小会议室，吴岩便叫了岳处和邱处一起走，说是他们三个去商量点事情。

临走前，吴岩看了邱处一眼。邱处会意地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把白板上的字迹一一彻底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