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喜欢她了

王用憨来到赵连奇办公室，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轻轻敲门，而是抬起腿一脚把门踢开了。

见王用憨进来了，赵连奇停下手里的笔，站起来迎接贵客一样，热情地拉住王用憨的手：“请坐！请坐吧！”

赵连奇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转身从厨子里拿出一只水杯，又从茶叶盒里拿出茶叶，亲自给王用憨泡了一杯茶。“哈哈，这几天辛苦你了！看，脸都嗮黑了，我心痛啊！”

为了停止军训的事，王用憨本来窝一肚子火气，这一弄，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刚才鼓鼓的肚子，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在赵连奇热情招呼下，只好坐到赵连奇办公桌对面的联椅上。

赵连奇捧上热气腾腾的茶杯。

“老王，有小四十了吧？”赵连奇目光停在王用憨流满汗水的脸上。

王用憨点点头，他想说说停止军训后的想法，赵连奇却连珠炮一样的唠叨：

“老婆工作可满意？两个孩子都入学了？”赵连奇一连串家长里短，弄的王用憨插不上话，王用憨只好听他说下去。赵连奇说起话来就像滔滔的河水，没完没了，王用憨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心里正焦急，门“执拗”被人推开了，郭科长探进来半个身子，瞅一眼又退了回去。赵连奇也抬起头往外看，见门又关上了，正要接着说，白雪芬一步闯进来，看到王用憨，瞪一双刀刃缝眼睛，惊叫一声：“哎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失远迎！”说罢，嘻嘻笑起来。

趁这机会，赵连奇又拿起笔，低头写起来。王用憨冷笑笑：“嗨嗨，我一个小工人还用远迎！”

白雪芬几乎趴到王用憨脸上：“哎吆！可不能这样说，你是咱们的大教官！”白雪芬不知道是奉承还是讥讽，“部队上干连长，来到厂里当教官，了不起呀！”

王用憨听了，好气又好笑，面对缠绕舌头的女人，他低下了头，任凭白雪芬怎么说，他都不吱声了。

白雪芬愣愣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和她搭腔了，感觉冷了场，没话找话说：“赵厂长，你中午饭怎么吃？”

厂里没有公共食堂，职工中午饭从家里自己带，厂门口也有卖饭的商贩，每天到了吃饭时间，不带饭的职工要去厂门口买饭。

赵连奇不耐烦的说：“再说，再说吧！”

原来，白雪芬是一个乖角儿，刚才看见王用憨怒气冲冲踢开赵连奇的办公室门，感觉有事要发生，又看见郭科长在赵连奇办公室探了探头，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感觉机会来了。但她不全面了解情况，不敢贸然进赵连奇办公室。郭科长正惴惴不安的时候，她问：“王用憨有什么事？”

郭科长脱口说：“可能要和赵连奇吵架。”

听到这句话，白雪芬犯了嘀咕。她是马屁精，舔腚鬼，见风使舵的人，遇到这机会少不了她要在赵连奇面前表演一番。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赔了三把米，把赵连奇惹烦了。

白雪芬走出赵连奇办公室，又回头对王用憨说：“都等你军训呢！”

赵连奇火了，“啪”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废话！还不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去，一天到晚胡乱唠叨！”

赵连奇这一发火，坐在厂办的郭科长一惊，难道王用憨和赵连奇干上了，哎！哎！都赖自己，自己夹裹在中间脱不了干系，他三步并成两步往外跑，刚要跨进赵连奇的办公室，白雪芬一脸懊丧的走了出来。

听听里面，赵连奇说：“这女人胡乱插话，烦人！”

王用憨说：“女人嘛，嘴叉子短，别和他一般见识！”

郭科长见没事了，这才退回到厂部办公室里了。

白雪芬走了，赵连奇这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望着王用憨说：“女人嘛，就这样子，你和她一般见识，还不把人气死？你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就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赵连奇说完，拉开抽屉，拿出烟盒，抽出来一颗朝王用憨一晃，又把手缩回去：“哦，哦，你戒烟了。”

王用憨点点头：“戒两年了。”

“哦哈！”赵连奇笑了，“你真有耐力，要是我呀，既然抽上了，戒不掉了！”

“不行啊！家里抽烟，老婆孩子烦，天天唠叨，来单位抽，同事烦，再说，以后都讲究文明道德。。。。。。。。”

说到这儿，王用憨突然闸住了话头，赵连奇抽烟，这样说，岂不是映射他吗？

赵连奇脸色突地一沉，只一霎间，转而“哈哈“大笑。“老王呀！你想的很周到呀，我要向你学习了！”

王用憨听到这句话，非但没高兴起来，心里反而难受了，就像喝了一口醋，酸溜溜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怎么胡乱扯起来！

“军训要提前结束？”王用憨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赵连奇问。

刚才还笑眯眯的赵连奇，脸色突然灰暗起来了，嘴唇翕动几下，慢吞吞的说：“是呀，今儿办公会上有人提出来车间生产任务忙，人手紧，急需人补充，没办法呀！”

“哦，哦，原来如此，王用憨沉吟着。天大地大，没有生产任务大，军训也不列外，也要配合生产，也要为生产服务，想到这儿，王用憨问，“你的想法呢？”

“唉，唉，我本来打算按照计划结束军训，可是，车间主任说车间缺人，喊哭喊累，给我施加压力！”赵连奇摊着双手，“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岗位缺人，耽误生产吧！”

赵连奇一番话，说的王用憨无言相对了，刚才满肚子话，让赵连奇说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初衷是来和赵连奇争辩的，可是，他没有理由争辩了，只有沉默，沉默，别无办法。

赵连奇又用关心的口气说：“老王，你说我为什么同意停止军训吗？告诉你吧，我心痛你啊！”

“心痛我？心痛我什么呀？”

“嘿嘿，”赵连奇笑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烈日下高强度军训，累成什么样子，我全看到了眼里啦，我不忍心啊！如果不停止军训，别人会骂我没有好心眼，想把你王用憨累死篮球场上！”

几句话，说的王用憨心里热乎乎的，他本来就是一个直肠子人，虽然干了多年连长，那是部队上，说实话，办实事，直来直去，有三说三，有俩说俩，没有弯弯绕绕的事。赵连奇干了这些年厂长，就像一根钢筋放到了火炉里，锻炼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他积累了一肚子看人下菜碟的经验，当王用憨用脚踢开门的一刹间，他就琢磨出来王用憨要说什么了，把早想好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哄得王用憨心里乐滋滋的。

“唉，我和郭科长也说了，这几天你很辛苦，给你放三天假，回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老同事吗！应该照顾，哈哈！”

赵连奇站起来，亲昵的拍拍王用憨的肩膀：“老王呀，回去吧！同军训的职工说清楚，有想不开的，希望你多解释解释！”

“好，好，”王用憨站起来，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回头看见郭科长坐在厂部办公室，他想和郭科长打个招呼，转念一想，算了。大步朝篮球场走去了。

早晨，赵强带着一脸倦意，正要去客厅吃饭，一转脸，窗户玻璃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他没在意，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又看见那个了影子，干脆来到了窗子前，往楼下一看，罗丽正站在楼下朝他招手呢。昨天，他醉酒后，让王用憨把他送到了家里，赵强妈见儿子喝成这样子，心里好难受，就像赵强闯了大祸，唠叨起来没完没了，闻着儿子浑身散发的酒味，愈加生气了。

“告诉你多次了，别和别人喝酒，你还是去了，看你喝成什么样子了！。。。。。。。”

赵强虽然喝的肚子难受，在他妈面前还是假装没事。“妈。我长大了，和朋友聚聚正常。”

“正常？正常？哪有喝一夜不回来，要不是人家找回来，恐怕你都不回来啊！”

“妈，你怎么这样说，我都二十多岁了，参加工作了，你还把我当成三岁孩子！”

赵强妈一边拿地板擦地，一边说：“我知道你长大了，可是，你社会经验少，少和那些颠三倒四的人混一起，学不了好处！”

赵强皱着眉头，抹了一把还在涨红的脸，恨不能尽快走出这个家，省的听妈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赵强妈拖了一会儿地，去卫生间水池冲洗去了，趁这机会，赵强想溜出门去，八点钟再去军训。走到门口，刚从鞋柜里拿出来鞋要穿上，妈冲洗好地板擦回来了，一看赵强要走，又唠叨起来了：“你看，你忙的饭都不吃了，，给你做好饭等发霉呀！”

一提起吃饭，赵强才想起来了，昨天喝了酒，虽然肚子里空空的，过了一夜不感觉饿。不饿，出门也要吃一点儿吧，过去赵强吃早晨饭习惯到路边小摊上吃，最近一段时间，社会上传说，有人感染了甲肝，出门吃饭要小心了。从那天开始，赵强再也不敢去小摊吃饭了。赵强又脱下来刚穿上的鞋，又把鞋放回鞋柜。

“昨天，和谁一起喝酒了？”赵强妈把地板擦往墙上一竖，正要整理门口乱七八糟的鞋，随口问了一句。

问的无心，听的有意，赵强心里“咯噔”一下，昨天夜里，坐王用憨的车回来了，他就想到了这一点儿，叮咛王用憨别说出来实情。虽然当时喝醉了，但他朦胧中还能回忆起他和白雪芬**的举动，不光担心让同事知道了耻笑他，更担心妈知道了骂他，因此，回到家里，心里一直像揣了一只兔子，蹦蹦跳动，昨夜过去了，今晨又来了，他认为妈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妈突然问起来。他心里一震，吞吐半天没说出话来，幸亏妈收拾完门口，又去了卧室里。

赵强为了掩饰窘迫，没话找话说：“妈，我想吃鱼肉饺子！”

儿子是妈心头的肉，赵强从小喜欢吃鱼肉水饺，只是那时候条件不允许，没让赵强吃够，今天正好休息，闲着没事，中午吃饺子吧。

“我擦完地，就去买鱼。”

“好，好，谢妈了。”赵强终于岔开了话题，刚才嘣嘣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不料妈又说：“你吃了饭买鱼去吧！我在家里准备菜。”

赵强巴不得离开家，可是转念一想，八点要军训，卖鱼耽误时间了。

“妈，不行啊！我还要军训。”

“哎吆，我忘了这事，你都成了厂里的人了，要按时上下班了，好吧、我去买鱼！”

此时，赵强已经把饭盛到了碗里了，走到了窗户前，一眼看见罗丽朝他招手。赵强担心妈看见了，趁妈去卫生间冲洗地板擦的功夫，朝楼下的罗丽摆了摆手，示意她去楼头等他。罗丽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子，从赵强的手势里猜透了赵强的心思，转身去了楼头冬青树丛后边了。赵强走下了楼，离楼头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罗丽急不可耐的告诉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赵强说；：“还不是一块儿去军训。”

罗丽摇头说：“你爸没和你说？”

赵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惊讶的问：“说什么呀？”

“从今天开始，停止军训了，给咱们放三天假。”“

“真的？”赵强本来就不愿意军训，这几天累的和死狗熊一样，腿都抬不起来了，一听说不军训了，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罗丽望着赵强，一双美丽的眼睛在赵强脸上打转转。

“什么打算呀？放三天假，还有什么打算！玩呗！”

罗丽追着问：“怎么玩法？”

“唉！怎么玩呀？反正不能光看电脑游戏！那去哪呀？”

“咱去东望山公园吧！哪儿又安静又凉爽，景致还挺美，去玩一天吧！”

一提起东望山公园，赵强心动了，去年，他去了一次东望山公园，苍劲的松柏，碧绿的女贞树，地毯式的草坪，还有十二生肖属相塑雕，翩翩如生，令人心醉，留恋忘返。他最向往中间那个波光潋滟的湖泊，风吹水面上，碧波荡漾，水里硕大的荷叶，像一把把倒置的雨伞，水珠在荷叶上晶莹发亮，微风吹来，在碧绿的叶面上滚来滚去，成群的红鲤鱼在水里漫游，呵，太美丽了，想到这儿，赵强一口答应了：“去，痛痛快快玩一天！”

罗丽见赵强同意去了，说了一声：“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叫出租车！”说完，罗丽一溜小跑去了公交车停车点哪儿了。

“你不是去军训呀？”赵强正看着罗丽的背影，赵强妈出现在他背后。他看见赵强独自一人站在楼头遥望，走跟前问了一句。

赵强本来不愿意见到妈，他嫌妈啰里啰嗦，问这问那，他恨不能妈快快离开，他和罗丽长上翅膀离开这儿。没想到又让妈看见了，只好应付一句：“一会儿去军训。”

妈问：“去哪？”

“军训去啊！”

“唉！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你爸说了，军训停止了，让你这三天帮着在家里做些家务，三天后去上班！”

赵强一听妈知道了停止军训的事，一下绕了头皮，还能跟罗丽去东望山公园？他愣愣站那儿，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赵强，你去商店买几条鱼吧，你闲着也是闲着，我回家里和面去。”赵强妈一边说，一边扭转身往回走。

赵强犯难了，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出门的时候说他喜欢吃鱼肉饺子，妈正为他准备做呢；他又想起罗丽邀请他去东望山公园玩，去还是不去？思想斗争了一阵子，又想起昨天和白雪芬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一时冲动又弄了一个**。如果让妈知道了，还不骂个地覆天翻，最终弄出事来，今天再跟罗丽去东望山，唉！。。。。。。。他突然感觉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他厌恶她俩，不管她俩如何娇滴滴缠磨，他下决心远离开她俩。

“嘀嘀，”罗丽引领出租车停在了赵强面前：“赵强，快上车！”罗丽从出租车副驾驶车窗伸出头来朝赵强喊了一声。

赵强站在冬青树后边，眼睛盯着妈去的方向，没动弹。

罗丽急了，跳下了车，走到赵强跟前，一拿拉住他：“赵强，快上车！”

出租车师傅也说：“我还有别的活，别耽误时间了！”

赵强看一眼罗丽，这才慢吞吞说：“去不成了，我妈让我去商店买鱼，妈说今儿上午包鱼肉饺子吃。”

一听说不去了，罗丽脾气上来了，瞪着眼小声但很严厉的说：“去！一定去！”

赵强犹豫一会儿，说：“我妈不让我去了！”

“胡说！胡说！”罗丽一把拉住赵强，“你说你去不去？不去！我收拾你！”

罗丽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铁道口赵强把自己搂怀里海誓山盟地说：“我爱你，我真心爱你！”火气上来了，瞪着眼睛说：“你如果不听我的，咱俩那天晚上的事我去告诉你妈！”

听罗丽一说，赵强真的害怕了，他害怕妈知道了，妈多次嘱咐他，在外男女之间的事，一定要慎重，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过一段时间又喜欢另一个，时间久了，四家邻居知道了，好说闲话了。

今天答应去东望山公园玩，反悔了，罗丽死活不愿意这么办？

想了一会儿，赵强说：“这样行吗，你先让出租车师傅走，等我去商店买了鱼，再商量去玩。”赵强说的很婉转，他没说非去东望山公园玩，而是来了一个再商量。罗丽看出他不愿意去了，心想，强扭的瓜不甜，不去东望山公园，就近也行。青春期的蒙荷尔催促她，让她难于离开赵强。如果今天两人不在一起，她睡觉都不香，甚至失眠。

“好吧！我在这儿等你！”

赵强去了商店，买上了鱼，他又在商场里转悠了两圈，他不愿意立马回去，更不愿意见到罗丽。他在商场买鱼的时候，脑子如江水一样翻腾，思考，虽然那天晚上一时激动和罗丽缠绵了一阵子，但他冷静下来后，看看商场里的女孩，一个个细高个，水灵灵的，没一个像罗丽一样矮胖，像柏木桶，他暗暗比较，越比较，远离罗丽的想法越强烈，终于想出了办法，罗丽不是在东楼头等他吗，他从商场出来悄悄转到西楼头，神不知鬼不觉回家。哈哈，赵强为自己的妙计而兴奋，他偷偷笑，笑得不能自己，好吧，你就等吧，让你等到天黑，呵呵！

他出了商场门，当他绕道走到花园东南角的时候，远远看见罗丽站在冬青树丛后边，痴痴等呢！也许她等急了，**吃了大蒜一样，看她东张西望的神色，看他来来回回走动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绕到了西楼头上，沿着墙根往北走，到了，马上走到一单元楼梯间了，再有几步远就到家了。

呵呵！正当他要爬楼梯时，背后传来一声尖细但很严厉的吼声：“站住！”

罗丽站在了楼梯台阶下边，矮胖的身材，像一尊神像，眼睛里冒着火焰，威严的吓人。赵强突然害怕起来了，两腿打寒战，他担心罗丽大喊大叫，惊动了妈，他也担心此时此刻，楼梯上走出来一个人，看见了他无地自容的窘迫像。

“我，我，我送鱼去！”

“还回来吗？！”

赵强不敢说不回来，也不愿意答应回来，喃喃半天，嗓子眼里“咕噜噜一阵，听不见说什么。

“说呀，你到底说呀！你哑巴了！”

“我，我。。。。。。”

“我什么？那天夜里你那花言巧语让狗吃了！你——你算什么东西。。。。。。。”

罗丽骂完，愤愤的扭头走出了单元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