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神：宣室篇（十七）商君的创举

“将军们，刚刚老前辈给我们讲的是什么是‘总体战’，将军制胜岂止在沙场？相信诸位一定有很多想法，不急。”刘恒朗声说，“解甲归田后，‘长平之战’作为老前辈亲身经历的第一场大决战，让老前辈耿耿难忘了一辈子。务农之余，老前辈捡起了入伍前丢了很久的木雕，和铁匠出身的孙子一起，花了十年的时间，做成了一样东西。”

刘恒一摆手，三十多个宦官有些吃力地把一方硕大的木桌抬了进来，当刘恒掀开遮挡桌子的布帛时，所有围着的将军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上千个全身甲胄、战袍的木雕小人，手执各类兵器，结阵列队，这正是老人雕刻的秦军。

小人虽小，它们手里握着的铁制兵器也相当“迷你”，可当它们以秦军特有的战阵集结时，仍然让所有人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威慑力。

秦军战阵是一个长方形军阵，其前锋由弩兵组成，他们将向敌人发起第一个攻击波。前锋一共三排，每排68个，共计204个。都是不穿铠甲的驽手。所谓“长兵在前，短兵在后”是冷兵器时代武器配备的原则。这些个驽手的军官，分别站在方阵的左右两边。由于弓、弩都不可能做到连续射击，在临战时也不过三发。锋线上放三排弩兵，可弥补此不足，作战中前后相次，轮番射击，做到“弩不绝声，敌不薄我。”使进犯之敌无可乘之机，无法逼近，增强对敌的杀伤力。

战阵侧翼也是主要由弓弩手组成，他们都面朝着方阵的侧翼方向站立。与锋线士兵不同的是，他们都是有铠甲保护的。每列大概有180人左右。此所谓“材士强弯，翼我左右”。

在弩兵的身后，有38列纵队组成的车、步编队，这就是军阵的主体，军阵本体是车兵与步兵协同作战。其基本配备是重装铠甲步兵在车后，无铠甲步兵在车前。大约都是按战车分组，每组分作四路纵队面朝锋线站立。方阵里有两个将军指挥车，分别在方阵靠近两翼的位置，一左一右。军阵本体十分厚重，大概有30到40排之多。

军阵中，最前排的是枪兵，他们手持长达4米的矛、戈、戟，以整齐的队形，随时准备排山倒海地向敌阵发起冲锋，当敌人还没有从飞蝗般的箭雨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秦军的战车和重装步兵已经冲到了面前，4米的长矛已经穿胸而来。接下来，是不穿铠甲、视死如归的陷阵营，当弩兵的利箭已经把敌人打得完全丧失了土气，长矛已经穿透大部分敌军胸膛的时候，这些“敢死队”便赤膊上阵，快速地追上这些逃兵，砍下他的首级，这些逃兵将成为从两翼包抄过来的弩兵的靶子，战争将在秦军野兽般的凶猛追杀中结束！

而在在弩兵右侧后方，是纯一色的车兵方阵。由8列战车纵队组成，每列8乘，共计**乘战车组成的一个规整的方阵。战车系单辕，木质，战车前驾有马4匹，两骖两服。8列战车每列8乘，正好两两相对，双车编为一组。作战时方便相互照应。

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阵形，任何一支想要靠近这个方阵地军队，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翼，都要首先穿过弩兵的密集箭雨，接近并通过这一片开阔地带。假如这只部队侥幸穿越并且还有战斗力的话，在经历巨大伤亡后，仓促之间他们要面对的，是一支经过从容调整的有着强大冲击力量的重装战车方队，将碾碎挡在他前面的一切！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诀浮云，诸侯尽西来！”

看着这支曾烜赫一时、所向无敌的超级军队，纵然是数百年来见惯了无数大场面的刘恒（李商），也不禁凛然而叹，吟诵出李白的这首古风。

这个时候，老人走上前，只见，他取出两部重型弩车，各拆下一个零件互换，然后，他搭上小小的弩箭，按动机关，没想到，互换零件的两部弩车都可以正常使用，两声“嗖”的轻响，牙签般的弩箭深深地嵌入到围着秦军战阵的木栏上！

“嘶！”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大为惊讶！

“陛下，这才是秦军真正可怕的地方。”老人拜道。

“我懂了。”刘恒严肃地点头，“大司农，你明白了吗？”

大司农李衡震惊地**两部可以互换零件的微缩弩机，良久，方才吐出了三个字：“标准化……”

“正是如此！大人睿智！”老人再拜，“‘长平之战’中，论战力，我赵军骑兵在野战中本不输这样的秦军。两年来，我们与秦军对峙，打仗不打，小仗不断，我们的装备损坏越来越多。于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显现了，我们的战车、弓弩只要有一个关键零件损坏了，那么整个装备都不可以再用，这些装备，是由官府辖下的各个工坊制造，由于缺乏统一的标准，公差过大，同样的战车、弓弩，还有兵器，零部件基本无法互换，坏了就是彻底坏了。反观秦军，我们从缴获的他们的装备发现，他们同型号的装备，各个零部件几乎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哪怕出现损坏，秦军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损坏的装备中能用的零件组装出新的武器，最大程度减轻了后勤的负担，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而这，也就是为什么白起甫一挂帅，就敢以数量相当的兵力包围我们，并且成功吃掉了四十万赵军！”

“当年，萧何丞相随高皇帝进咸阳，曾查阅过秦宫的档案。”大司农答道，“确定‘标准化’的军工生产，是‘商鞅变法’的主持者商鞅最早定下的，秦人粗犷，当初不服法度，为了统一标准，商君制定了极其严厉的法律，每一支箭、每一杆枪、每一口剑，都必须刻下制造者的名字，一旦质量、公差出了问题，轻则杖责、刺字，重则一律处死。如此一来，虽然制作武器的工坊各有不同，但只要它们都遵守朝廷明文发布的生产标准，就可以确保装备被最大限度地利用。”

“从今天起，我们汉军武库中的所有武器，都要按商君的法律要求，实现标准化！”刘恒命令道，“将来，我们赴敌国作战，只要能够实现‘标准化’，就能最大限度降低战损，缓解后勤的压力，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与匈奴的战争，我们要从今天开始，埋头生产、埋头苦干，赢在起跑线！”

“诺！臣一定竭尽全力！”一向谨小慎微的大司农，激情也被点起，他大声回答。

“这就是我们在石渠阁，请这位老前辈来的根本原因，希望诸位记住这六个字——总体战、标准化，带好部队，终有一日，我们将战胜强敌，还百姓以安宁！”

“诺！”

当将军们陆续离开时，老人也即将告退，刘恒却留住了他。

“老前辈，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打造一支如此完善、诸兵种协同的强大军队？赵国可以吗？大汉可以吗？”

说到这里时，在一旁默默倾听的贾谊突然抬起了头，炯炯的目光猛然看向刘恒和老人。

“赵军强于野战，可攻坚却不及秦军，至于汉军嘛……”老人摇摇头，不再往下细说，他只是说，“老夫随高皇帝进入关中、进入咸阳后，便一直在试图解开秦军强大的谜团，后来，老夫明白了——要建立这样一支不世之军，需要三十多个朝廷有司，六十余家百工行业的密切合作，还必须能够调动起全国的资源，总之，是秦国这样的强大国家，才会有虎狼般勇猛的秦军，这是秦军强悍的源头。而‘西楚霸王’项羽之所以能够战胜秦国，老夫以为，除了项羽的军事才华，根本原因在于滋养秦军的源头——秦国腐化了，这才导致了秦军的全盘崩溃！”

说罢，老人闭上了眼睛，默默离开了，原本人声鼎沸的石渠阁会议室，只剩下了刘恒与贾谊君臣二人。

贾谊向刘恒深深一拜，什么话也没说，昂首阔步地回到了家中，在他的笔下，在夤夜摇曳的灯火下，一篇名垂千古的文章即将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