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蚕：卧龙篇（十五）关羽北伐

发生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的“关羽北伐”，关羽、曹仁、于禁、吕蒙等三国名将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他们各自的命运，也大多在这场战争之中、之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仅如此，他们个人命运的巨大变化，也直接影响了魏、蜀、吴三国的实力对比。

但不得不说——“关羽北伐”确实是季汉阵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北伐。

当刘备以南郡为跳板，取下益州后，又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春在汉中击败曹操，接着派遣刘封、孟达占据上庸，在关中地区楔下了一根钉子。此时，刘备集团的实力大为增强，达到了顶峰，足可与占据江东及部分荆州地区的孙权并驾齐驱。

而此消彼长，曹操的实力却暂时处于低迷。“汉中之战”后，大批曹军精锐损伤严重，需要重新征召兵员、集中整训，可连年征战的刘备也是筋疲力尽，没有能力再发动新的大规模进攻，痛打落水狗，在留下大将魏延镇守汉中后，他只好率军返回成都进行休整。

然而，刘备并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他明白——曹魏虽然目前内忧外患、处于守势，但就整体实力来说，依然是三国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只不过暂时没有缓过气来。

而且，不光作战失利，此时曹操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自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开始，太医令吉本意图谋杀曹操，失败被杀；4月乌桓反，曹操派曹彰率军平叛；10月宛城侯音叛乱……

要是等曹操从内外交困中走出来，再整训出十万精兵，“兴复汉室”将再次遥遥无期。对于年近六旬的刘备来说，时机稍纵即逝。

天下有变，大丈夫正当兴风狂啸！

而且，虽说刘备的益州军团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但关羽的荆州军团却是摩拳擦掌，看着张飞、赵云等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马超、黄忠等建功立业的新伙伴在汉中的精彩表现，身为“季汉第一大将”的关羽自然不甘落后。

作为威震天下的一代大将，关羽在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已经把“猛将”该做的事儿都做到了极致——阵斩颜良、镇守荆州、刮骨疗毒……而他，正大踏步地朝着名将之路的最高境界“统帅之路”大踏步前进。

他要证明——相比于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张飞、马超、黄忠、赵云这“四虎”，作为“五虎大将”之首的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刘备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王牌”，成为季汉将星中的No。1！

于是，在受封前将军、假节钺后，关羽奉汉中王刘备之命，率领荆州本部兵马两万余人北伐曹魏，攻打襄阳、樊城。

此时，驻防襄樊的，正是曹操手下的头号大将——征南将军曹仁。

在《三国演义》里，曹仁被罗贯中描绘成了一个有勇无谋、外强中干的草包，防守南郡时靠着曹操留下的秘计才射伤周瑜，当他前脚还得意洋洋地率军叫骂、搦战周瑜，后脚就被周瑜用计包了饺子，狼狈地逃出了南郡。

可实际上，历史上的曹仁有勇有谋、攻守兼备，深受曹操的信赖。他跟从曹操征战四方，破袁术、攻陶谦、擒吕布，还曾在汝南一带击败过刘备，他还参加官渡之战，立下汗马功劳。赤壁之战后，曹仁镇守江陵，抵御周瑜的进攻，虽最终弃城而走，却给予了东吴军团以巨大杀伤。之后，曹仁又督诸将据守潼关，破苏伯、田银于河间，灭侯音于宛城，曹营“王牌”当之无愧。

对于来势汹汹的关羽，曹仁深知——襄阳、樊城是中原的锁钥、门户，一旦失守，关羽大军将如水银泻地、势如破竹，曹家的半壁天下都将易帜。

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是一个很特别的城市，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穿城而过，分出南北两岸的襄阳、樊城，隔江相望、唇齿相依。到了南宋与北元鏖战的时代，襄阳的得失更直接关乎南宋的命运。

南宋名将孟珙就曾说：“襄、樊为朝廷根本，今百战得之，当加护理，非甲兵十万不足守！”而南宋的死敌元朝更是心知肚明，时任蒙古南京宣慰使的南宋降将刘整对忽必烈建议说：“攻宋方略，宜先攻襄阳。若得襄阳，则浮汉入江，宋国可平！”为了攻下襄阳，元朝大汗蒙哥命丧钓鱼城，而南宋方面亦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精锐，上演了无数血流漂橹、惊天动地的大决战。

曹仁明白——自己当年能击败刘备，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刘备手下的兵员素质太差，人数又太少。可此时的关羽不光有着精锐的陆军，更是季汉最强水军的统帅，要在野战中击溃水陆并进的关羽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曹仁果断紧闭城门，婴城自守，最大可能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

正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你关羽只有两、三万多人，打我是够了，可要是攻城……嘿嘿，是不是少了点？

然而，关羽不愧是季汉的“王牌”，哪怕你曹仁坚守不出，在关羽猛烈的攻势下，也是左支右绌，倍感压力。

无可奈何的曹仁只有向老大曹操求援，看到曹仁十万火急的求援信，曹操坐不住了。

想当年，自己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打得刘备抱头鼠窜、满世界跑。可如今，自己却被刘备打得惶惶不可终日，命运当真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曹操苦笑了下，看着自己手下一支支建制被打残、元气未恢复的主力部队，他只能选择调动自己的总预备队——“七军”。可以说，这支三万人的部队是曹操压箱底的本钱，也是他除了禁卫军外最后一支主力军团。

此时的曹操已经是垂垂暮年，再加上目前外部动乱四起，内部混乱不堪，曹操光稳定局势已是心力交瘁，根本无法亲自统军。因此，为了解襄樊之围，他还必须认真遴选一位“王牌将领”替自己走一遭。

这位“王牌将领”就是“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

于禁（？—221年），字文则，泰山郡钜平县（今山东泰安宁阳县磁窑镇西太平村）人。汉末三国时期曹魏名将。他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当年，敢于攻击不守军纪的青州兵，为了维护军法，不惜杀掉自己的故友昌豨，被曹操称赞“胜过古代名将”。

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曹操被册封为魏王，于禁也到达了人生巅峰，后来迁为左将军、假节钺。而此时，击败孙权、威震逍遥津的张辽也还是只是“假节”，论地位远不及于禁。

其实，曹操一开始选的人不是于禁，而是自己的儿子大才子曹植，但不知道是曹植自己不想去和关羽“硬刚”，还是有人下套，在命令到达曹植那里时，曹植却喝得酩酊大醉而不能受命。

早不醉，晚不醉，曹植这一醉，不仅丢掉了七军的指挥权，更间接丢掉了自己代替曹丕成为曹操继承人的希望。可曹植心里明白——自己虽说才高八斗，下笔成文，可论起打仗，十个自己捆在一起都不够关羽一刀砍的！比起自己的小命，其他什么都好说。

而曹操给于禁配备的副将是立义将军庞德，这样一来，襄樊前线的曹军在人数上就超过了关羽，双方开始了对峙，曹仁下令让于禁、庞德在樊城北边十里的地方屯扎。

可是，曹仁有一点没有估计到——“七军”驻扎的是一片洼地！什么意思呢？

一旦发生洪涝灾害，曹魏的“七军”将成为三万条落水狗，任关羽宰割！

而此时，孰谙水战、熟知湖北气候的关羽对此却了然于胸——他调来了大船，专等洪水到来的决胜时刻！

八月，随着雨季的到来，天降暴雨十余日，汉水暴溢，汉水流域爆发了“汉水溢流，害民人”的自然灾害。于禁面对日渐上涨的水位，不得不丢弃辎重，高处避难，可一切都迟了，樊城下平地积水五六丈之深，曹魏的“七军”陷于一片**，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此时，在清河、汉江、白河守株待兔的关羽水军乘船而出，仿佛是从天而降，“缴枪不杀”的呐喊声震波涛，令失魂落魄的曹军心惊胆裂。

汉中大败，又是襄樊大败，曹操第一次感到——自己距离灭亡这么近！

我：想不到，关羽竟然这么厉害！

李：曹仁、于禁、庞德都是北方人，虽然善于用兵，却不知道湖北的气候，因此铸成大错。可关羽呢？虽然是山西人，但他却善于学习、接受新事物。当我初到刘备阵营时，关羽是个标准的“旱鸭子”，别说指挥水军，自己都不会游泳，可当他随刘备到了荆襄后，却发愤学习水战、了解水文，好几次，他都差点溺水，被手下救上来后继续和将士们发愤整训，终于成为季汉大将中为数不多兼通水陆两栖的名将，总之，关羽下的苦功绝非你所能想象。

现在，有些讨厌关羽的人说，关羽“水淹七军”纯属走了狗屎运，但却没有看到上面这一点。哪里有什么纯粹的机会？哪里有什么单纯的运气？所谓机会、所谓运气，只有在有准备、下苦功的人手里，才能大放异彩，成为彪炳史册的战绩！

曹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毕生倚重的“王牌”于禁，成为了葬送自己总预备队的“亡牌”。

而一向以治军严苛著称、常常以严厉的军法统御将士、谁叛变头像就杀谁的“亡牌”于禁，当自己被关羽水军包围时——果断投降了。

其实，从现在的眼光来看，于禁也未必是错，毕竟自己手下有三万多条人命，而季汉军队素来军纪严明，从没有杀降、杀俘的劣迹。但是，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一个人的表现却彻底把于禁比了下去，让他无地自容、生不如死。

这个人，就是他的副将——立义将军庞德。

作为曾跟随过马腾、马超、张鲁的降将，此时的庞德却展现出宁死不降的血性与忠诚，当大水来临时，庞德与诸将皆避水上堤。关羽趁机乘船攻击庞德军，以大船四面发箭射向堤上。庞德被甲持弓，冒死迎战，箭不虚发。将军董衡、部曲将董超等欲降关羽，尽被庞德斩杀。

庞德自黎明力战至正午，关羽攻势渐急，他却箭矢用尽，双方短兵接战。庞德对督将成何说：“我听说良将不怕死，不苟且偷生，烈士不毁大节来求活命。今天就是我死的日子！”言罢，庞德抱着必死之心，再次奋力死战。

此时，曹魏的军队全都投降了，看着堤上率领寥寥数人孤独作战的庞德，关羽喟然长叹：“真壮士也!!!”

说罢，鄙夷地看了一眼举手投降、萎靡不振、像死鱼一样的“亡牌”于禁。

最后，庞德乘小船欲还曹仁本营。不过暴水太盛，小船因而覆没，弓矢尽失，庞德独抱船覆于水中，为关羽所擒，被解回关羽大营。庞德傲然站立，绝不屈膝，关羽劝降庞德，被庞德断然拒绝。

英雄惜英雄，既然庞德不投降，关羽只能处斩庞德，成全了他的忠义。

当败报传到曹操耳中，曹操极为伤悲，痛哭流涕，封庞德二子为列侯。曹操哀叹说：“于禁与我相知已有三十年，怎么面临险境，反不如庞德？!”

自此以后，原本春风得意、青云直上的于禁跌进了万劫不复的谷底，受到了所有人无差别的鄙夷。

吕蒙攻破江陵后，于禁从荆州获释而到了东吴，有次和孙权同骑马出行。孙权的臣子虞翻见二人并排十分不满，大骂于禁只是俘虏，没有资格与孙权并驾而行，更手持马鞭要鞭挞于禁，孙权立刻喝止。随后孙权在楼船与群臣宴饮，于禁听到演乐曲时伤心流泪，虞翻又指责于禁——假惺惺、装可怜！

曹丕即位，孙权称臣。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孙权遣于禁回魏国。于禁回魏后，却遭受其他人的嘲笑。当时由于意气消沉，于禁须发雪白，形容消瘦。可曹丕却并不待见他，于禁拜谒曹操的陵墓时，曹丕却命人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于禁降服之状，于禁见到后，无比羞愧，不久得病死去。

十几年前，于禁的好友昌豨反叛曹操，后来投奔好友于禁，于禁却因为他的反叛悍然杀死了他，用好友的头颅染红了自己的顶子，可当自己身处绝境时，又有没有因为当年的行为而感到愧疚呢？

此时，围曹仁、俘于禁、斩庞德，大破七军，收降卒三万多的关羽威震华夏，各地响应者众，许都以南出现孙狼等豪强响应关羽，曹操见情况不妙，甚至打算迁都以躲避关羽的锋芒。

无论是成都的刘备，还是前线的关羽，都欣喜地看到——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实现大志，已不再遥不可及。只要努把力、再努把力，中原就能够插上汉家的旗帜！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一个猎手的入局，让风起云涌的世局再一次发生了惊天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