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蚕：卧龙篇（九）虽得其主 不得其时

我：难怪诸葛亮未出茅庐，却能够在斗室之间，推测出“三分天下”的趋势，原来是你一直告诉他天下的局势。

李：那肯定的，毕竟一个人关在小黑屋子里冥思苦想，那是闭门造车，弄得不好只会往死路上走，必须要对时代有所了解，才能对症下药。而且，在加入刘备阵营后，我并不认为自己要像关羽、张飞那样冲锋陷阵，毕竟刘备并不缺少能征善战的武将，特别是后来赵云也履行自己当年和刘备一起为公孙瓒效力时许下的诺言，加入了刘备军中。所以，我除了组建“白毦兵”，钻研依靠重装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法外，还着手创立、完善了刘备军队的情报系统。

之前，刘备面对曹操的很多次失败，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对“情报”的忽视。刘备的军事才能本就逊曹操一筹，再加上曹操在开战之前，早就派遣了大批的间谍潜入我军，这才导致了我们的许多隐秘的行动在曹操看来却如同透明。

就比如，当曹操杀死吕布，夺取徐州，在跟随曹操觐见汉献帝，秘密领受了“衣带诏”后，刘备以阻击投奔袁绍的袁术为名，率军回到徐州，斩杀留守徐州的曹操部将车胄，并再次击败了曹操派来征讨的刘岱。可曹操一到，在他无孔不入的侦查与神鬼莫测的用兵面前，刘备几乎无一战之力，当他想要趁夜偷袭曹操大营时，得到消息的曹操早就在军中明火执仗、严阵以待，打得刘备丢盔弃甲。

经过几年的努力，虽然刘备丢掉徐州、来到荆州，在刘表手下镇守新野，但在现代社会钻研过CIA、**、保密局、军情五处等特工历史的我，显然并不比曹操手下负责特工和情报的郭嘉、戏志才逊色，尤其是，当这两位与我交手、敌对的谍战天才相继辞世，我的情报战终于第一次占据了上风，即使在许昌、邺城，也有我大批潜伏的特工，昼夜不停地送出情报。

正是因为“情报战”方面有了起色，当惧怕刘备坐大、反客为主的刘表在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命令刘备北伐中原，妄图借曹操之手消灭刘备时，兵少将寡的刘备却能一口气打败曹军大将夏侯惇、于禁，取得“博望坡之战”的胜利。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所以，我才能够每月“特批”一些最重要的情报寄给隆中的诸葛亮，他虽然几乎足不出户，霸者横栏的曹操、虎步江东的孙氏、日薄西山的刘表，还有刘璋、张鲁、马腾……一切都尽在他的观察之中，他就如同一条“卧龙”，静静地看着天下的风云变幻，并逐渐完善自己对于这个“天下”的构想，直到将它交到了徐庶和我的手中！

徐庶展开卷轴，工整严谨、又不失飘逸潇洒的字迹映入眼帘，徐庶喃喃自语：

“一、天下之权总揽于朝廷，废州牧、设郡县、除豪强、明职守，四方政令悉出于庙堂。”

“二、求贤若渴、唯才是举，广招天下俊杰贤达，国之考评、征辟、推举与引荐并重，设博士（智者）以备垂询，纳群才以强公器。”

“三、以法治国，明法之教，使天下百姓，赏而知荣，荣而知忠；罚而知耻，虽罚无怨，禁不教而诛，搜罗古今律令典籍，去芜存菁，共冶一炉，以成国之根本法典。”

……

当曾经化名陈到，驰骋在三国时代的李商取出卷轴，再次展示在我的眼前时，那些风云际会，而又龙腾虎啸的往事，仿佛近在眼前！

李商：

“四、以农为本，兼重工商，制定科律（法律），以兴百业，不可动施重税、滥发钱铢（钱币），以掠民财。”

“五、兵者为国之大事，军旅为国之重器，当以卫国守土为责，废私兵、明号令、修戎策，以防奸宄。”

……

听到徐庶的越来越兴奋的朗读，诸葛亮也不禁随之复述了起来：

“六、抚恤孤寡、昌盛文教、提倡经典、兴办官学，使民知发奋、兵知忠勇、官知职分、将知荣辱，天下有司吏民，皆有舍己报国之心。”

“七、奖励名巧（科技），以重革新（创新），精研物理，以强军（军事）农（生产），使兵锋常砺、足兵足食，此为攻守之基也！”

看着拿着卷轴，震撼到久久无话的徐庶，诸葛亮也不禁长叹一声：

“当今乱世，由来已久，汉光武中兴天下后，依然没有改变豪强并立的世局，只是以子女婚姻为约，笼络功臣豪族，不断延缓乱世的爆发。到了桓帝之时，不得不扶持宦官，与之颉颃，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豪强、宦官轮番祸乱，董卓进京，终致天下大乱！而这一切，其根源就在于：是‘人’治天下，而不是‘法’治天下，人们把希望寄托于当权者的操守上，人们把幻想寄托在一个个横空出世的强者身上，而传统的法家，又过分注重严刑峻法，却忽视了对于庶民的教化与引导。其结果就是：强者争霸，血流漂杵，给人民带来无尽的灾难；人民呢？缺乏教化、无人引导，浑浑噩噩地成为了强者间争斗的棋子与牺牲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就好比曹操，虽然，他给徐州百姓，以及天下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曹兵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官渡之战’后，为了防止哗变、节省粮食，曹操一声令下，坑杀了袁绍数万降卒！但曹操本人，其实以前是、现在依然也是一个志在终结乱世的英雄，只是因为，聪明绝顶的曹操早就看破了乱世中‘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所以选择依靠这条规则去得到天下——敌人狠，他要比敌人更狠；对手凶残，他要比对手更凶残！久而久之，人在学习野兽的过程中，自己也慢慢染上了野兽的暴虐……”

“是啊……”如梦初醒的徐庶也叹道，“恐怕就是因为这一点，纵然曹操的文韬武略皆在刘备之上，关羽却依旧离开了他，重新为刘备效命。”

此时，诸葛亮遥望远方，坚定地说：“我要建立的，是万世太平之法，是消弭战火之法，是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是一个不靠强者、霸者，而靠天下万民的自觉与智慧，能够自我拯救的世界，不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知道，这个梦想很遥远、很艰难，正是由于遥远和艰难，英雄盖世的曹操才退而求其次，想要依靠丛林法则和兵道、霸道、阴谋剪灭群雄，甚至不惜背负骂名，欺凌弱小，也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我知道，我很有可能中道崩殂、一事无成，但纵然实现不了理想，我也要用我的人生，让理想通过我的生命与付出，通过我的燃烧与前行，终有一日，得以实现！”

说罢，诸葛亮从徐庶手中拿过卷轴，仔细收好，放入锦囊，再次郑重地双手递给徐庶：“当刘使君真正读懂这些的时候，就是我为他奉献一生的时候！”

李：当徐庶投奔刘备，把“隆中七策”交给我时，我明白——这条即将破云而出、傲然翱翔的卧龙，终于到了飞腾之时！于是，拿着“隆中七策”，向刘备正式引荐“卧龙”诸葛亮，亲手推动了这个伟大的历史转折，刘备拿着“隆中七策”，竟然不眠不休，反反复复看了三天。这个叫诸葛亮的年轻人的伟大设想，让他心中立志要匡扶的“汉室”（实则是他自己要建立的天下）有了清晰的蓝图。

由于不爱读书，刘备此前虽然一直说要“匡扶汉室”，但在他心中，他要实现的，仅仅是大汉“虽远必诛”的国家尊严、“文景盛世”的繁荣富强，却不知道要如何建设、如何实现，如今，刘备许多不成熟的想法，在诸葛亮的指引下真正得以升华，让年近五旬的他更加坚定了燃烧残生，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以宜城亭侯、豫州牧、左将军之尊，亲自去拜访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诸葛亮，向他请教未来的战略，请他出山辅佐自己！

从那一刻起，天下产生了新的变局！

我：只是……恕我直言，诸葛亮的“隆中七策”，哪怕是放在今天，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做到，更何况是将近两千年前？

李（微笑、又叹息）：你说得没错，所以无论是我、还是诸葛亮，都明白：这样的理想，或许要几代、几十代，甚至上百代的努力，才有成功的可能。甚至，连那个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聪明绝顶的曹孟德也明白，所以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看上去“实现不了”的梦想，做枭雄、做奸雄，靠无止境的杀戮与阴谋，用比暴力更强大的暴力去一统天下。而作为与曹操并立于世，唯一得到曹操认可的“天下英雄”，刘备看到了诸葛亮思想中的光辉，他也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哪怕自己背负骂名、征战杀伐，也要给这条“卧龙”一次吟啸九天的机会，他要和诸葛亮一起，开拓出一个与所有朝代都与众不同的国家！

在拜访了多次后，刘备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无双之龙·诸葛亮。而诸葛亮也为刘备看懂了自己的理想、道路而感动不已，在提出了“隆中对”的战略后，慨然应允刘备的邀请，初出茅庐，开始了自己名垂青史的灿烂事业。诸葛亮提出的七条凝聚了自己在乱世的苦海中向阳而生、不断求索的全部智慧的战略，虽然被所有人心照不宣、秘而不宣，却给予了包括刘备在内的所有人，一个远大的目标。

唉，得其主，是诸葛亮的幸运；不得其时，是诸葛亮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