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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祝融干拂鉏麋尴尬 雄虺眷顾赵括踌躇

小说:沙陀!沙陀! 作者:历史的形影 更新时间:2023/8/14 19:57:21

庞勋之乱既平,康承训早命人誉写表章,将捷迅飞奏朝廷;一面又着人书露布,张贴徐州各处。

懿宗择日升殿,召见平乱一班功臣,封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封杜韬为义成节度使。懿宗知此番平定徐泗之乱,沙陀朱邪父子居功至伟,便在云中设大同军,以朱邪赤心为大同军节度使、领左金吾上将军、赐名李国昌,飞虎子赐名李克用,为云中牙将,隶父麾下。其余功臣尽有升赏。从此李氏父子便徙镇代北。

李氏父子本非汉人,且久长塞外,雄风旷武,通晓番汉言语,今携平定徐州悍卒之功镇守塞北,边地之汉人并奚、契丹、回纥、鞑靼、吐谷浑等部皆惧服其威名,唯其命是从。

李克用在云中任职。每日只与诸军士操习弓马,演兵布阵。边地兵将秉性旷豪尚武,久闻李克用之名,已怀仰慕;今相为伴伍,亲见其武艺精纯、骑射娴熟,益加亲近。李克用性亦豪侠,喜交壮士,居云中经年,与云中将校多有结援,其中与李存璋、盖寓、康君立、薛铁山、王行审、程怀信等将佐,犹是亲厚。

倏忽三年已过,宰相刘瞻去职,路岩继任。有御史弹劾康承训,言其讨庞勋时贻误军机,且在安南时畏敌不前,懿宗遂将康承训贬谪。路岩乘机密向懿宗进言道:“李国昌父子英雄,善战无前,俱作一处,久之恐难以统御,不若将其分开。”懿宗思忖片刻道:“卿言甚是。”遂改授李国昌振武节度使,镇雁门。另以御史中丞支谟为大同防御使,为示抚慰,擢李克用为云中捉守使。云中诸将心中甚是不平。

李国昌领旨谢恩,不日离别云中,径赴雁门,李克用率云中诸将送行,临别时恨恨道:“我父子为大家立有奇功,却不得作一处共聚,皆是有小人从中进佞言。”李国昌道:“休如此说!天子裁处,自有道理!我家本长于北蹟荒漠,蒙天子简拔,授以显官,自当庶竭心力,以图报效。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今去雁门,我儿独在云中,却要诸事谨慎,好自为之,切勿负了圣恩眷顾。”李克用领诺。又与诸将一一作别。

支谟来至云中,代李国昌之职。其久为京官,未谙边塞军事,云中诸将对其多虚与委蛇,支谟自是不快。

一日,支谟率诸将往各营巡哨,李克用骑马伴于其侧,支谟如背生芒刺,浑不自在。草草巡罢了事。归府途中,李克用有事自去往别处,由兵马使李尽忠相伴,支谟心下才略安稳。

李克用亦知支谟之心,却对其益发轻慢:凡事皆自行裁处,并不向防御使禀告。支谟左右亲信劝其罢免李克用军职,支谟恐引起军心动荡,未便施行。

又一日,防御使依例升厅典事,诸将齐集,支谟途中被琐事羁住,一时未至。诸将在厅下等候多时,有将士笑道:“防御使大人未至,捉守使代为传令何如?”李克用笑道:“有何不可?”说罢,缓步拾阶而上,竟自坐在支谟位上。众将欢笑呼应。恰在此时,支谟事毕,走入厅中,诸将霎时静止无语。支谟一时也不知所措,但直视李克用不语。李克用却还镇定,俄而笑道:“末将粗疏,不知礼仪,大人勿怪。”言毕,缓缓离座,走下台阶,竟自而去。支谟目视李克用背影,咬齿嚼唇,愤恨不已。诸将哂笑而退。出厅后,李存璋悄问李克用:“防御使之座何如?”李克用笑道:“太小。太小。”

支谟怒气未已,其弟支讷会意,私下密言道:“李克用倚势狂妄,浑不把兄放于眼内,久之必生祸端,不若寻机将其剪除。”

支谟道:“李飞虎在边地日久,军中遍其党羽爪牙,且大同文武也多与之亲厚,除之实是不易。”

支讷道:“李飞虎为人轻狡无状,性急少谋,不过是一介恃勇匹夫,但遣一刺客足以杀之,而后远遁凶手,兄只作状查察,诸将无凭,孰敢多言?何劳妄自忧烦?”支谟闻言颔首。

支谟遂重金收买一勇武刺客,嘱其寻机刺杀李克用。刺客领诺,每日觇查。

一日,李克用与盖寓、李存璋等往云州城外勾栏处饮酒,刺客尾随而至,隐身在暗处待机。但见李克用三人觥筹交错,饮得正欢。忽忽半日过去,天色已沉,盖寓道:“天已晚,不若我等回营安歇。”

李克用笑道:“酒未尽兴,如何便回?今当痛饮,夜晚可宿于此处。”

李存璋道:“还是谨慎为先,回营才得周全。”

李克用笑道:“凭我三人,尚惧得谁来?”因复又劝酒。

二人不便再说,只得应承。李克用贪那杯中之物,不觉中已大醉,回不得营,只得在曲室宿歇,盖寓、李存璋便在外间值宿。

刺客忌惮李克用诸人勇力,未敢轻动,待至三更,料想诸人已睡得酣沉刺客潜入,乃径奔李克用所宿曲室。潜至窗边,正待跃入,蓦地,红光突起,照得内外通明。刺客大骇,忙闪身隐了,再细看,原来是后厨失火,烟焰升腾。李存璋、盖寓等早便冲出,高喊:“捉守使速起!”曲室内竟无应答,李存璋、盖寓迫急,撞破室门而入,见李克用在室内犹自酣眠,浑不惊觉。二人上前摇醒李克用,促其速速离开。李克用笑道:“造饭遗火偶燃,何足惊怪?”刺客于暗处尽见,大骇,自思李克用非常人,慌忙退去。

刺客回见支谟,返还所受之金钱,自言不敢再行此事。支谟诧异,追问缘由。刺客遂将所见原本相告。支谟听了,也觉惶恐。

支谟自知奈何不得李克用,又恐日久小隙酿成大患,益觉此处不可久驻,遂通款朝内倚恃,只推说身体多病,禁不得边关寒苦,寻个别处闲散官职,竟自去了。

支谟去职,朝内计议继任之人。太子少傅李胶举荐威卫将军段文楚可堪此任。平章事赵隐谏道:“段文楚虽功臣后裔,然志大才疏,刚愎少谋,言过其实,决难驾驭边地兵将,实难副此任。”

李胶道:“段文楚秉其祖之忠烈,心无二属;其为人凌厉,行事**,众咸惧其威严,正可补支谟之短;其尝驻防邕州,自募土兵,抵御南蛮,更有御兵之谋——窃以为段文楚足当此任。”

懿宗遂纳李胶之言,以段文楚为云中防御使兼水陆转运使。那段文楚乃是节臣段秀实次孙。昔日唐德宗时,泾原兵变,朱泚僭位称帝,鸠占长安,段秀实以笏板击朱泚额角,为乱兵所害,天下为之动容。朝廷缅怀其节烈,慰其后人。

段文楚领旨,预备赴任。其弟段珂闻知劝道:“大同镇僻处边方,胡汉杂处,民风剽悍;其戍卒枭猄,更胜徐泗;境内不崇礼义,唯力是视——实乃是非之地,非霍去病、班超之属难以震慑——前番支谟便是因此去职。兄久居禁中散官,今前往统驭诸类左衽,恐难得心应手,万一不逮,甚至招延祸端——窃以为兄不若力辞,天子念我等祖上之功,定可恩准。”

段文楚闻言道:“食天子之禄,分天子之忧,乃是至理;我家累世勋臣,忠于唐室,天子有差,斧镬亦不可辞;况昔日我等之祖以一文官处强敌环身之时尚奋勇击贼,我等为其后人何其懦也?且不可使人小觑了我段家子孙!”

段珂道:“如此也要仔细戍卒为乱。”

段文楚笑道:“自安史造逆以来,藩镇兵将多有跋扈不顺朝廷之人,无一不败,今纵有欲为乱者,宁不思量自己之归路?大同镇立镇未久,兵将尚未泯疏离,决难为乱,自可放心!”遂不听段珂之言,径往云中上任。

段文楚在长安为官日久,与内外富贵官商多有交通。临行之日,送行者络绎不绝。众人极尽阿谀奉迎之辞,言此番前往边地为帅,自当再立奇勋,其功业更迈其祖云云。段文楚应承之间不觉飘飘然矣。只是段珂在一旁默默无语。待得段文楚车马远行了,众人将散,却见段珂不住垂泪。众人自是以为兄弟别离伤感,又自劝慰,段珂并无多言。

段文楚既至云中,终是忌惮李克用,便与亲信商议,欲削夺李克用兵权。判官柳汉璋谏道:“防御使初至云中,宜多树恩。李捉守久镇代北,军中夙有人望,不可急夺权秉,可徐徐剪除其亲信,而后在寻机图之。”

段文楚道:“迁延时日,待其羽翼日丰,益不可图。”

遂罢李克用捉守使职,授以沙陀兵马副使虚职,将其遣往蔚州。李克用心中忿恨,怏怏而去。军中亦多有不平。于是段文楚用事云中,严刑峻法,兵将含怨。

越年,代北大旱,又漕运不济,饿殍遍地,段文楚不思赈济兵民,欲削减军需以补上缴捐赋租庸。柳汉璋切谏道:“岢戍将衣食以充朝廷供奉,不啻抽梁为薪,炊备而室毁矣!若激起军变,我等性命悬危。望防御使三思!”段文楚执拗,喝道:“我主云中军政,谁敢多言!”柳汉璋退出,仰天长叹道:“祸不远矣!乱代北者,段文楚也!”

早有人将此事报于朝廷,南北司皆以为段文楚志大才疏、多躁少谋,恐激起军变,遂以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节度使,亟往云中代段文楚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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