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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想要驯服,反而被驯服

小说:较量人生 作者:心若雨汐 更新时间:2023/8/11 13:18:07

这一夜,致远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再次睁开双眼之前,他梦见自己像鸟一样在空中忘我的展翅翱翔。他挥舞着翅膀,在每一个他去过的国际大都市、体育场之间来回穿梭,但很快梦中的风景便不再像记忆中那么精美绝伦,反而到处透着毫无生机的黯淡。

在半梦半醒的下一个梦境里,他似乎是为了追逐某个人的后脑勺才飞向湛蓝色天空的。但与小时候梦见在天空中、在山谷湖泊间滑行时的心情不同,比起新奇与激动,高空中冰冷的大气拍在脸上就像野火蔓延一样,让致远痛苦不已。但为了紧紧追上前面的人,他不停的挥动着双翅。在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挥动下,致远感觉自己的胳膊疼得都要断了。

真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又异常疲惫的梦啊,从似梦非梦的情景中辗转醒来,致远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上面清晰的写着三点一刻,即便是夏日的凌晨,窗外仍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窗外不见云月。在半夜或凌晨突然惊醒对致远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因为失眠这个朋友,多年来一直与他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回想起当年以主力队员的身份退役的致远,每当在深夜惊醒,躺在黑暗中,最让他害怕的莫过于那只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因为秒针、分针每摆动一次都会发出“卡噔,卡噔…”的声音。在孤单的暗夜或凌晨,在整个安城的人们都进入梦乡的时候,那种微妙的噪音便显得格外刺耳,诡异。伴着响彻满屋的声音,时间就像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一点一点的在淡青色的地板上推移。

为了尽快入睡,致远再次闭上眼睛,但他越努力,便越发觉得头脑无比清醒,无奈的他只好静静的躺在黑暗里,紧闭双眼,尽管他的身体始终像深深的沉入水中一般沉重,但睡意就像握在手中的沙子,越是想用力握住,便越是快速的从指缝间溜走。

同样有睡眠焦虑的还有他的朋友安慧娜,为了保证第二天工作时精力充沛,她必须尽快入睡才行。正因如此,她才早早的上床休息,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始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甚至周围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能将她搅醒。惊醒后的慧娜只好以恳切的心情等待着能够再次入睡的时刻,就这样在漫长的深夜等待又等待着。

怎么又惊醒了呢?越是着急便越是难以入眠,是因为空调忘记关掉的缘故吗?在摸遍床头柜依然翻不到遥控器的情况下,慧娜只好拉起冬天的厚被,顺势将身体滚到被子的另一边。即便这样,她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此刻蜷缩着身体在寒冷的棉被中,瑟瑟发抖的慧娜看起来别提有多狼狈。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金胜燮教练同样有频频失败的切身体验。四周漆黑无垠,房间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就连空气中都带着食物**的味道。有些近视的他起初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不仅如此,他还能感知到蓄谋已久的困意,正渐渐消失在他无论怎么伸手去抓都无法触及的远方。但过了一会儿,他的瞳孔便习惯了黑暗。作为失眠症的友好使者,只要稍微看到物体的轮廓,胜燮就能快速判断出物体的形态、以及围绕在它周围的黑暗与微光是何种程度的质感。

都说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就是对黑暗的恐惧,这种恐惧里带着无数未解之谜又深深的植根在人类的基因里。但和那个与黑暗达成和解的金胜燮不同,致远能将黑暗中的恐惧激发成愤怒,甚至将黑暗转变成令人意想不到的浪漫。

或许是因为破晓前的黑暗中,往往夹杂着触动内心深处的悲伤和彷徨,一个人孤单的横在床上的慧娜,想起了小时候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乞求妈妈快点陪伴的日子。但每当成年后的她受到委屈,试图寻求妈妈开解时,总会听到难以消化的玩笑。想到这里,她再次翻滚着身体,这次她是朝相反的方向转身,心里还在暗暗嘀咕着,不能再想那些乱糟糟的往事了,不然明天上班,一定会听到金华翰教练(首席教练)非常恶心又经典的每日一问:“慧娜小姐又没有结婚,大晚上的到底在忙些什么啊?怎么总是哈欠连天,看上去萎靡不振的样子。”

果然是怕什么就注定会来什么,清早,当慧娜在附近的咖啡店点单的时候,金华翰带着喜悦的神情大摇大摆的走向了她。因为是在工作的地方和慧娜见面,按照惯例理应由金华翰请客,但慧娜却比埋头刷某APP的他更快速的掏出了钱递进了窗口。就这样,金华翰和慧娜刻意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拿着慧娜给买的饮料,在棒球场里慢慢的走着。

“慧娜小姐怎么无精打采的,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难道是因为年薪协商会议?徐致远主教练他…”

“搞了一宿的副业,大概写了1万字。筑梦队前景不算好,我们提前替自己铺条路应该很正常吧。金华翰教练。”

说话的时候,慧娜特意站在了距离金华翰教练两三步远的位置上,只因这样的角度,无论被谁撞见都不会有被人特意指使,窥探心灵的嫌疑。

“喂!!!”

“小子!你重新整理一下这张表!”

听到宣传部长突然开口说话,瑞霖便把耳朵里的耳机摘掉了。

“好的前辈,一定完成任务。”

“视频是远征记录员的工作范围,你似乎只有看数据的履历!”

“是的前辈,我记住了。”

虽然被宣传部长鄙视了一顿,但瑞霖看向她的眼睛时,还是马上开心的笑了起来。那张像花儿一样绽放的笑脸下,隐藏了因长时间等待而产生的疲倦。

“可是姐,表上有很多名字怎么被涂掉了?”

正是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回眸微笑,让宣传部长顿觉李瑞霖就是上天派来捣乱,顺便惩罚自己的。想到这里,她再次转过身逼视着瑞霖的双眼,铿锵有力的叩击着他的挡板回应道。

“我让你看数据!只看数据,你一个做统计的只看数据不就行了!”

“额,好吧…”

瑞霖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得像空气一样轻,但这次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的上司,而是直直的看向坐在斜对面,不但一言不发,还像个傻瓜一样傻笑的金胜燮教练。或许是讨厌自己在受到这样的侮辱后,还有人幸灾乐祸,瑞霖便用非常恶心的鬼脸回应了他。

“我让你看表!你看金教练干什么?!李瑞霖出来工作首先要有一个端正的态度,今天下午开会之前,不,是今天午餐时间之前,我务必要看到你的劳动成果!”

“李瑞霖我的意思是让你立刻马上做!难道你以为赶在午餐时间之前给我就行了吗?!”

这位连任三届的宣传部长从来不会轻易发脾气,不管上司、教练、球手、同事如何百般刁难,她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所以在筑梦队被大家亲切的称为“笑面菩萨”,可是如今,那个不发脾气的“笑面菩萨”到哪里去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她发脾气,降落伞瑞霖就会毫不客气的当即反驳,不再忍让。但这一次,考虑到下午的年薪协商会议气氛扑所迷离,瑞霖只好当众给她留了三分薄面,但在她转身离开后,瑞霖还是反复咀嚼起刚才宣传部长喊话的语气。

一走进破破烂烂的小吃店,致远麻木的身体马上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四方的锅里煮着奶白色的羊杂汤,不远的摊位上烙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馅饼,还有整齐的插在长签上的烤羊腿,看到喜欢的食物,闻着熟悉的味道,那种让人无法排解的压抑心情仿佛渐渐消退。

不光是致远,致轩和慧娜最喜欢的食物也是牛肉馅饼、羊杂汤、烤羊腿。多年以来老三样一直是三剑客出行必点的食物。后来弟弟加入了筑梦队,每天要顶着高强度的训练,致远便每次来都把这些打包好带回去给弟弟热着吃。虽然只是点滴小事,却是致远表达爱的方式。

“今天来点什么?”正在和大叔聊天的老板娘,又是一脸疲惫的问致远。

“老规矩汤和饼,不用拿调料盒。”、“我赶时间,把现成的饼端过来就行。”

错过了牛肉馅饼刚出锅的最佳食用时间,饼看上去硬邦邦的,均匀分布的油也变成了和羊杂汤一般的奶白色。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汤水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嗅到浓浓的羊膻味。致远用勺子搅拌着汤水,试图让羊杂看上去更饱满一些。

“用不用换两张饼!”

就在看起来愁眉苦脸的老板娘,继续熟练的烙着饼,一边回过头无精打采的问候致远的瞬间,致远正聚精会神的调整着焦距,他在琢磨哪个角度可以让食物呈现出不留遗憾的完美。

“即便是以高水平进了二线球队,我对孩子的未来也不抱希望。特别是看到朋友的孩子以正常水平进了还算不错的二本院校。我突然有点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让他走专业运动员的路就好了。没办法,谁让他随他爸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呢。”

致远咕噜咕噜的喝下了羊杂汤,插话道:“我们的祖先讲究因材施教,民间也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既然是个材料,不论是体育、音乐、美术、文学、科学。单独专研哪一门都是好的。难道非要按照长辈固化的思想,或是常规普遍的教育方式把所谓的精英培养成仲永吗?”

老板娘叹了口气,继续跟大叔搭起话来。

“每年都有赛季,每个赛季结束都要买装备,你是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费有多贵?”

“哎!家家都有难唱曲嘛,我还羡慕你家儿子是个好苗子呢。不像我孙女,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入。我现在就盼着她别当文盲就行。学校嘛,不论好坏,怎么也得对付着念一个,不然别人家孩子都是大学毕业,她中学,那我们家人的脸色可太难看了。不过说句到家话,妹妹你就放宽心吧,你儿子再差总归也会有个专业对口的出路,现在这个时代别想着让孩子反过头照顾你们夫妻俩,他能凭本事吃饭就很优秀了。这一点就远胜过我们家,我目测小孙女将来会是个全职女儿,毕竟技穷得就剩性格了。幸亏是德智体美劳,她才占了最后那一样。”

致远抽出一张馅饼,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与大叔嘈杂滑稽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板娘频频发出毫无力气的叹气声音。

“我儿子想找工作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呀?最好的棒球队都混成了半死不活的鸟样子。像我儿子这种就更没有什么好的出路了。现在说放弃吧,他还不甘心,其实我们做父母的也为难,从小就是单独培养他打棒球,告诉他除了棒球什么都不要碰,结果不仅是文化课,生活方面都照同龄的孩子差太远了。我是真担心他受到过精英培养,最终还是要沦为社会的渣滓。要是真有那样的一天,就怕他连直面挫折、直面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唉声叹气的老板娘,大叔更大声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咱不聊别人,就说那个被筑梦队赶出去的郑昊乾吧。从前那可是享受过众月捧月待遇的天才型球手啊。从崭露头角到黯然离场只有短短的13年,现在中年没到,成绩混没了,事业混毁了,名声都臭了。据说正在我这样规模的小吃店当服务员呢。还有当初那个和他能力不分伯仲的李辰逸,他混得也不太好,毕竟他那个位置换个寻常的二线球手也能做。哎!筑梦,筑梦,真像一个专业画饼的球队。”

进行到这里,致远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对话了,赶紧起身结了账。

走出拉面店,街上更加嘈杂。如同蒸笼一般闷热的空气中,像灰晶、塑料粒子这些细微的东西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混浊物。在无限蔓延的热浪里,人们焦急的等待信号灯变绿。致轩则在心里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个设身处地的替筑梦队考虑的哥哥,变得陌生冰冷了呢。这时,信号灯变成了绿色,站在致轩两侧的人们都争先恐后的与他擦肩而过。而刚刚准备踏入人行道的致轩却犹豫了一会儿。

“叮!”

电梯到达的信号声传来,不一会儿走廊里便再次回归寂静。但在电梯门即将关合的瞬间,吴晟勋主任那与致远高度相似的发型映入了致轩的眼帘。此时此刻,取而代之浮现在致轩脑海中的正是哥哥久违的笑容。

“哥哥?!等等我!”

听到焦急的呼喊声,吴晟勋很意外的朝门外看了看,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他特有的平静且富有涵养的表情。

“要上来吗?”

“谢谢。”

“不客气。”

自从看清主任的脸后,致轩那热情高涨的心情便迅速冷却下来。特别是看着如避嫌般刻意退到电梯另一角的主任。致轩更是尴尬得连呼吸都成了原罪。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尴尬,致轩开始用吸管喝着饮料,杯子里的饮料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吸入气流的时候会发出嘈杂的声音。主任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他装模作样的在电梯里转了转,偶尔还小心翼翼的打量起致轩,想必这个小子肯定有话要对我说,但感受着时间在手中流逝,致轩始终没有袒露此行的真实目的。又过了一会儿,主任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了出来。

“请问,您跟进这趟电梯有什么事吗?”

站在电梯另一角落中的致轩,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快他便调整成一副比实际年龄稍显成熟的样子。

“吴主任您好,我是筑梦队的替补球手徐致轩,见到您很荣幸。”

“嗯。”

与脸上充满欢喜与期待的致轩不同,吴晟勋对致轩的自我介绍表现得毫无反应。但很快那种平静的心情便一下子消失殆尽了,尽管致轩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却依然妄自推测着致轩是报以何种目的,故意接近自己的。

“你刚才说你叫,徐致轩是吗?”

就像第一次看到死去的动物,吴晟勋一改在致远面前那副阴冷凶猛的模样。特别是看着致轩那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的微笑,吴晟勋的脊背迅速变得冰冷而僵硬。

主任低头深思的此刻,电梯门缓缓敞开。就在吴晟勋将手伸向前方的瞬间,致轩抢先一步长久的按下开门键。

“主任您慢走!”

“哦…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回过头看向致轩时,吴晟勋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尽管眼前的致轩,无论是容貌与体型,或是性格与气质,都和令他刻骨铭心的那一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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