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奔获麓山

你无法想象何**家的贫穷。

我曾经反复想象了一百遍，也没有接近何**家的真实模样。

什么叫家徒四壁，我想何**家就是。

我们是在下半夜来到获鹿山的。

我迷糊了一路，等同于睡了一路。

但我睡得很辛苦，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我像一只乒乓球被一只无形的拍子，从一个黑洞拍进另一个黑洞。

醒来时，脑袋像被打穿，嗖嗖地进风，刀割一样疼。

眼前先是黑魆魆一片，不辨东西，不辨虚实。

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去向哪里，甚至，我拿不准我是坐着还是躺着。

我前后夹着俩个人，一软一硬。

胸膛贴着那个硬的，像一截冷冰冰的木头；向后一摸那个软的，那个软的竟然面条一样裹住了我的手。

我蓦然惊觉，身前是何**，身后是刘坤子。

我这是和他们一起进山了！

一想到进山，我明白过来，那些黑魆魆的影子确定就是山影。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却发现四周是无法**的漆黑。

眼前像蒙着一块黑布一样黑，偶尔的一丝亮光，像是水光，或者是被山头碰掉的一颗星星，把夜色划出一道缝。

摩托车颠簸得厉害，上下蹦；越往前，蹦得越厉害，我被蹦得五脏六腑八方乱窜。

但我一直近似于昏睡。

摩托车终于慢下来，最终停下。

我隐隐约约听何**说：“坤子，你别和我抢，我都三十多了，你还年轻。”

我脑子一阵晕眩，这个何**起了歹意，他想让我做他的媳妇！

面对漆黑的夜，和厚厚的大山身影，我没有高分贝喊叫，我知道喊也没用，坤子也不会帮我，他们是同伙。

我只能见机行事，继续装作昏睡。

我是被何**背进院子，背进房屋，轻轻放到炕上去的；经验告诉我，何**应该不会太粗暴的对待我，或者，他不敢。

一股陌生的味道窜进鼻子，呛得我只想咳嗽；我拼命忍住。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土腥味。

一闻到土腥味，我竟然心安了，或者说，是完全死了心。

我内心突然放平，心如止水，随他吧，也许命该如此。

这么一想，我的头突然不疼了，随之，睡意满满荡荡地涌上来。我只来得及嘟囔一句：“何**，今晚你敢动我，我杀了你！”

我的呼噜声立刻冒出鼻孔，我这次是真得睡了过去。

我一醒来就吓了一跳，我这是睡在野外吗？

我首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吃了一嘴土。

我是侧躺着时惊醒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被阳光刺醒的。我一醒过来就习惯性地用嘴吸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

我立刻呸呸呸往外吐。

咽下去的不是唾沫，是土渣。

我猛地坐了起来，低头一看，睡梦里，我不知在吃什么，实际，我把贴着腮的土炕啃了一嘴。

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土屋，但是却是一间透风撒气的土屋。

屋的一角是透着天的，阳光就是从那里穿进来。

我身下的土炕是那种占满了大半个屋子的大土炕。

炕上是一堆类似于垃圾的一床破被子，我的下半截身子就埋在这堆垃圾里。

被子下面是一领破凉席，没有床单，凉席子已经千疮百孔，刚才我的腮就卡在一个破洞里，和土炕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看清了环境，我反而冷静下来。

我知道这是何**的家。

我开始寻找门窗。

对面墙上挂着一条床单，我猜测那是窗口。我一伸手把床单拽下来，那里果然是一扇窗子，但却用纸箱板堵死了窗子的每一格。

我又回身看了看另一面，我确信我终于找到了门口。

那是两扇黑油油的木门，用一只同样黑漆漆的插销拴着。

我用力拉开插销走出去。

外面又是一间屋，也是透着一角天光。

一地狼藉，腾起一股鸡屎味。

迎面是一张小床，几条黑黝黝的手脚和一截黑身子不辨长短地堆在小床上。

我心里一阵感动，何**为了不侵犯我，竟然睡在外间屋。

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何**，虽然他睡相丑陋，像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

他没盖被子，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被子，他身下压着一团黑乎乎的权当被子的棉絮，两只手交叉着，夹在两条大腿中间。

我不由得笑了，想帮他把那团棉絮翻到身上，遮一遮身子。我一伸手却吓了一跳，因为，我看见何**睡觉竟然光着屁股，赤条条，一丝不挂。

我惊叫了一声，赶紧缩回手。

何**被惊醒了。

他先是用茫然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露出了一嘴雪白的牙齿。

我不知是不是水土的原因，何**和刘坤子都有一口洁白的好牙，这和他们黑黝黝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刚想和他打招呼，身后的门吱扭一声响，我赶紧回头，我被吓得嗷地一声叫，直接跳了起来。

我的声音是绝对高分贝，把院子里的狗和鸡鸭也惊吓地跟着狂吠乱叫起来。

见了鬼了，门外进来的竟然是又一个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