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草地上的誓言

晨曦初露，这是一个难得的高原早晨，虽然随时可能变化，但至少当前是好天气，而且，有希望全天也是。

黑熊和鼎罐从草地上爬进来，见团长和政委仍拉着毛文春和纯德的手，低垂着头在睡。

用眼神制止了准备叫醒他们的燕明，安排战士们喝了一碗昨晚锅中煨着的肉菜汤后，让大家陆续出发。

这时燕明才去叫，万山侍候吴焜喝了碗有青稞粉味的菜汤后，见团长又低头看纯德去了。

团俱乐部主任何毛，当年会唱山歌的游击队员，端着碗汤，来叫唐政委。

吴焜此时准备起身，可坐久了，体又弱，站不起来。

他的老警卫员、直属连副连长何明，和马云两人强扶着吴焜站起来后，给他按摩腿，活络筋骨血脉。

何毛叫了两声“政委”，见唐元明仍不抬头。

唐元明的警卫员陈德平，轻轻推他，谁知，唐元明突然仰天倒了。

何毛和陈德平吓得肝胆俱裂，大叫一声，扔了碗，扑在唐元明身上，大哭起来。

黑熊闻声扑了上去，一摸唐元明的鼻息，已无丝毫的热气，身上已经冰凉，正在变硬。

钢铁汉黑熊，再也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刚站直身子的吴焜，见此情景，仰天摔倒，牙关紧闭，没了声息。

正在上马的贺祝极师长，骇得从马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吴焜身上扑，大叫：“快救活的。”

万山哭喊着掐住吴焜的人中不松手。

贺祝极上来，一把将吴焜的头抱在怀里，撬开吴焜的牙关，灌进去几口热汤。

吴焜悠悠地醒了过来，双眼色彩顿失，在地上爬过去，抱着唐元明的身子摇晃，嘴里不停地悲啼“麻子、麻子。”

可惜唐元明双眼紧闭，再也不愿看这个罪恶的世界，再也听不到战友的呼唤，再也不能回答了。

黑天池游击队的队员们，老3营的人，50团的干部战士们，已出发、未出发的，全部自发的汇集在这片山坡上，向他们的政委告别。

贺祝极见50团现状，心中重重忧虑，良久，对吴焜低声道：“吴焜同志，吴焜同——志，革命还要继续，我们还要赶路。”

没有回答，贺祝极眉头深皱，过了会，见吴焜和老三营的老同志们，仍抱着三人的遗体，声音嘶哑着呜咽。

贺祝极大声道：“50团的全体**员、红军战士，揭帽，向烈士默哀。”

三分钟的默哀中，听得见吴焜等人凄楚的哭声，由高到低，逐渐消失。

吴焜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到异常狠厉，他对着毛文春、张纯德、唐元明三位烈士的遗体，举行了右拳，声音无比的高吭宏亮“我宣誓！”

随后，他回过头，扫视了身后一圈。

贺祝极带头举起了右臂，50团全体战士举行了右臂。

吴焜：“牢——记——阶——级——仇——恨，”

身后响起参差不齐的声音：“牢记阶级仇恨”

吴焜：“英勇作战”

身后的声音变得开始整齐、大声：“英勇作战”

吴焜：“革命到底！”

战士们的声音变得高吭：“革命到底！”

吴焜一字一句，好似发自心底的呐喊：“永——远——跟——党——走！”

数百人的在怒吼：“永——远——跟——党——走！”

吴焜敬了军礼，然后揭下纯德的那支西班牙快慢机，丢给了警卫员万山。

又揭下唐元明的那支快慢机，深情的看了一眼，递给唐元明的警卫员陈德平，对他说：“到直属连去吧，当侦察班长。”陈德平点头。

泪眼模糊的马云，和纯德互换了军帽。

吴焜大声命令：“按序列出发，团部在二营后。向胜利出发！”

他感觉到身上充满了力量，豪情满怀的叉着腰，走到三位烈士身边，伸手向万山：“军号。”

万山急忙取出军号，安上号嘴，递给他。

他神情专注的望着无垠的草地，虎眉下的鹰眼射出锐利的光芒，胸脯中升起隆隆的不屈气息。

举起那把铜光锃亮、离世革命先烈李德彬大哥赠送的军号，斜指蓝天，一曲急骤高亢的“前进”号声迸出。

军号振天而起，如雷霆响彻天地间；

如一把得利剑刺开天穹，响彻云霄；

军号声中，如有战鼓声声擂响，威震山河。

军号声中，如雄壮的军歌响起，在天空回响，如一群勇猛的红军战士，满怀仇恨，怒发冲冠，手持钢枪，脚踏利刃，向敌群猛扑过去。

军号声中，1营长张于秀，教导员林尚品，副营长胡登高，后勤主任马宗海，四人严肃地走上前来，给三位烈士敬礼后，又到吴焜面前尊重地给他敬礼，然后一言不发，展开无畏的身姿，转身出发。

军号声中，2营在张飞翔的口令声中，抛去孱弱之态，英姿飒爽。营长张飞翔、教导员王景胜，副营长代彪，后勤主任瞎子刘真富，带着战士们，给三位烈士敬礼后，紧跟上去。

军号声中，冉力精神抖擞的举起团旗，挥舞。

军号声中，响起了战士们的口号声，。

贺祝极心中的担忧消失了。他心中大喜，张于秀、张飞翔可是六军的老资格营长，只要他们对吴焜尊重服从，50团的团结定会增强。

2营要走完时，吴焜命令：“直属连和机关，随师长出发。”

然后，他不再回头，迈开步，向已被前行战士搅成深黑色积水的道路走去。

刚走两步，就是一个趔趄，幸得万山机灵，抱住了他的腰。

正在上马的贺祝极，要吴焜上马，吴焜怎么会!

贺师长怒道：“全师只有这一匹马了，何总的火凤凰都杀了，你以为是我想骑么？我是想留在最困难的时候，这马明后晚也要杀。你不骑的话，老子把你和马一齐毙了，你信不信？”

黑熊、鼎罐等深知吴焜心力交瘁，伤痕累累，草地的这二十多天折腾，怕是跟唐元明一样，有油尽灯枯的迹像。

他俩见贺师长情真，当即一拥而上，把吴焜驮上了马背。

贺祝极拿过马缰绳，亲自牵着马走：“吴焜娃，吴老庚，我俩做个买卖，我这个当师长的，给你牵一天马，你给我出草地后扩红一个连，怎么样？”

吴焜僵着脸：“师长，我从不做生意，你交办的任务，我一定完成。”

贺祝极见他开了口，心中放了心：“我要的不止是一个连哈，至少一个营。听何总说，你拉队伍有几手。”

吴焜直起腰，出了口浊气：“放心吧，师长。”

在饥饿、寒冷、伤病、悲伤的多重折磨下，湘鄂军挣扎着继续向前，一步一步的挪。

走到第9天上，当贺师长的坐骑，在17师战士们的肚子里完成消化后，全师彻底断粮，不，不是断粮，粮早就断了，是没有任何吃的东西了。

当晚找宿营地时，二营供给主任瞎子刘真富，突然发现草地上的水洼变少、变浅了，有了一些露出草地的缓山坡，而这些缓山坡上的土，黑色淡了些，泛出了一些黄色。

他判断，快要出草地了。

吴焜、黑熊等人算了算，也觉得要出草地了。

第10天的下午，团部走在前面，大家突然感觉，地上越来越干了，变得不陷脚了。

约四点钟时，马云看到前面远方的空中，有烟雾升起，惊喜的指给大家看。

大家顿时精神倍增，加快了步伐。

再往前，泥潭消失了，路边有了小土丘，开始看见了石头。

天黑时，大家见到一片灰黑色的矮房子。

大家欢呼起来，拥了过去，发现是牛屎垒起的墙做成的民房。

新式洋房、砖房、木板房、竹篱笆房、泥坯房、苗家的茅草房、吊脚楼、石板屋，番民木板房，大家都见过。

牛屎房，这是第一次见，这房，没窗，可比任何房都要好！

8月8——11日，湘鄂军到达包座、巴西、和求吉寺地区。

这次过草地，全军损失巨大，两万多人的湘鄂军，只剩下一万多一点人。走在后面的红32军，进入草地时有4000人马，出草地时只剩下1600多人了，而且大多数还生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