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草水有毒

缘原无垠温风烟，浊沼横潦步泥潭。

随意择地安营寨，巧夺天工胜桃源。

野菜煮水果腹暖，干草火烧驱夜寒。

帐月席茵枕刀剑，谈笑歌吟到明天。

——红军老战士周园

当吴焜所在的6军躺在阿坝的草地上回气时，他们的身后百来里，是何龙带领的湘鄂军指挥部和2军。

他们距阿坝也不远了，身体同样虚弱，同样疲惫不堪。

同样，昨晚，冰硬的大雨也没放过他们。

7月21日晚，6军进了阿坝。

可7月22日这天，从早晨到夜晚，雨雪下个不停，当晚在6军宿营处的2军，没躲过这场冰雪。

这一天肆虐的罪恶雨雪，2军每个师冻饿死红军战士，都超过了百人。

从7月23日到26日，湘鄂军经过艰难跋涉，络绎不绝出了草地，陆续到了阿坝。

这段路，而今从地图上测距，直线不过350公里，可身体虚弱的湘鄂军，走了足足的20天，体弱的红军战士走的时间更长。

看到阿坝金碧辉煌的拉八庙，大家满怀希望，把它当成了心中的圣地。

这是上千里荒无人烟的草地中，人烟较多的大城市！

可是，当大家来到阿坝，才发现这里不过百来户藏民，不过几十栋房子，不过数千亩广种薄收、产量极地的青稞地。

更多的是拉八庙，屋宇连天。

深处草地之中，如陷身大沙漠。

何龙司令员下令：在此休息三天，收容掉队人员，全员筹粮。

那有粮？**寺里有点粮，何总不用纸币、不用银元，用金子、用武器去买。

但红西方军数万饥军刚从这里过去，拉八寺多余的粮食，已经被买光了。

买不到粮，哪就找吧。

全军找粮！

17师诸将，或躺或坐在一户藏民家的房里，听汤祥丰政委传达总部会议精神。

“4师的黄团长找不到粮，就和警卫员去清扫藏民家晒粮食的晒场，半天就捡到了半碗，收获多么大！关政委要全军学习黄团长的先进经验，全军行动起来，帮助藏民家清翻晒场、粮仓。

我们6军李震政委发明了捡牛骨头煮汤，混着野菜吃的办法，也要在全军推广。”

吴焜和陈外欧对视一眼，摇摇头。晒场捡的粮食，经过风吹日晒、冰雪浸泡，早就没粮食味了。牛骨头，成了稀罕物资，也捡光了。17师捡了不少，可由于骨头在地上，经过狼吞狗嚼，天长日久，也没有什么油气，硬得象铁。

两人用眼神交流：怕是只有对藏民……

“某师的几个战士，实在饿不过了，进**寺和藏民家抢粮。关政委说，这是红军的纪律不允许的，当天，这几个同志全部被枪毙！”

两人顿时眼直了，这条路又断了。

何龙命令：全军继续向北，出发！他知道，剩下的一万多人，呆在这无粮之地，饿死是唯一的结局。

只有借助残存的体力，继续向北，才是走出这片区域的希望，越耽搁越糟！

何龙司令率先启行，向包座方向前进。

白军军长和李震政委也带着16师走进了草地。

阿坝往包座，全是水草地，

看上去仍是绿草茵茵，野花缤纷，草丛下却是长年累月沤积的腐臭黑水，一脚踏去，黑水淹没了脚面，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水有毒，伤口碰到即溃烂。

这水喝不得，喝后不一会就会丧命。

人像走在浮桥上，一步一摇晃，稍有不慎，误入腐草沤成的沼泽中，连人带马都会被吞噬。

这边草地与先前的大不一样，从甘孜到阿坝的草地还有许多地方露出水面，而这里的草地积水泛滥，露在外面的水成呈深黑色，散发着腐臭，没有任何鱼虫，何龙的鱼杆也派不上用场。

草地中的道路，经过前面数万部队踩过，成了一条泥水沟。

干部战士望着草地发呆。

借用《红湘鄂军长征实录》作者刘秉荣先生诗一首，形容这片草地：

茫茫一片远连天，

一望无际是草原。

青黄草丛风吹动，

好一似，

黄海波浪紧相连。

没有石头没有树，

矮小斜坡也叫山。

草原之上多湿地，

茅草丛生沼泽间。

水中长草又枯死，

**草上，

生生死死总循环。

一脚踏在丛草上，

滑溜溜来软绵绵。

无草之地好松软，

踏下去，

仔细泥浆到腿边。

行路小心须在意，

怕的是，

连人带马落深潭。

草地天天雨不断，

雾气蒙蒙如云烟，

乌烟瘴气成一片，

满目淒凉不忍观。

老是发呆，是走不出草地的！

贺祝极师长扭过头，对汤祥丰政委说道：“老汤，我们把师部折开，你带一部政志部、供给部到49团。我带**到50团。李参谋长还昏迷着，他的担架，我带到50团去。”

汤祥丰点头同意。

贺祝极一行来到50团，见吴焜伫立在草地边，仍对着草地发呆。

“吴焜，你想什么呢？”

吴焜：“我这是第三次走这片草地了。第一次走这草地是同华中红军第一军一起，包座之战，好不容易打通了北上的出口，贾恒剑要南下吃大米，往回走。我当时重伤昏迷，是战友们抬着走过这片草地的。而今再走，许多战友已经不在了……”

贺祝极低声道：“别想那么多。现在唯一的出路是走出去，你还有什么办法么？”

吴焜慢慢转过头，双眼皮里透出无奈：“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回过头命令：“全团按次序进入草地，至少各班要走在一起，各连队的伤员自己负责，人手不够时向你的上级请求，不准丢下一人。从进入草地第三天开始，可以动用最后的盐和粮。同志们，到包座去，我请大家吃烧饼，吃牛肉，吃个够。出发！”

进入草地，腐质的土上浸满了水，没有草根的地方，一脚下去，水过膝盖。

天空是灰黑色，没有鸟飞，没有虫子叫。

往里走，天气又变了，大雨、大雪、冰雹轮换砸了下来，象要把红军淹没在这片草地上。

贺师长越走心中越怵：“哎，唐元明，这水怎么这么黑？”

唐元明摸着后脑勺，：“哎，忘了，师长，这水有毒，喝不得哟。”

果然有总部骑兵通信员来传令：何总命令，水有毒，不能喝。

大家不但冷饿，缺氧更加严重，高原反应对体弱的人特别敏感。

更多的人病倒了，当第二天来到草地中心区域时，战士们的青稞牦牛饼吃完，全靠野菜充饥了。

因为道路沉陷，陷进泥潭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救的人也陷了进去，只剩下泥潭上的军帽。

有人发明了吃烧牛皮，可牛皮带并不是人人有，只有干部和老兵才有。

50团老兵多，牛皮带多，匀着吃吧，牛皮切成片，烧着吃，炖着吃。

开始出现成排成班同时牺牲的烈士遗体，摆放在草地较高处。

湘鄂军政志部发出号召：“走出草地就是胜利。”

干部们身先士卒，做表率，发扬阶级友爱和团结互助精神，帮助体弱生病的同志。把骡马让给伤病员。

何龙亲自抓收容，不准丢弃一名伤病员，虚弱的战士，抓着马尾巴走，干部和党团员帮助扛枪和背背包，许多干部都扛着两枝以上的枪，为伤病员牵缰引马。

干部组成野菜试吃组继续试吃，许多党培养多年的优秀党员干部献出了生命。

最困难时，何龙下令杀了自己的“火凤凰”。他的火凤凰，随他征战多年，爱若珍宝，是难得的好马，全军闻名，湘鄂军无人不识。

唐元明鼓励战士们：在西方军时，贾**过草地，骑大黑马，马上有成包的牛肉干、香烟，好酒，还有咖啡。这边，何总杀了自己的战马，给我们吃，这就是对比呀。

首长们的马宰杀了，成了救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