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北风吹雁雪纷纷

果然如刘大传所料，贾恒剑南下受挫，损兵折将，处境日渐困难后，反而对朱、刘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刘大传虽仍是红军大学校长，但行动限制减少，可以了解到较多的信息，可以部分参与到全军决策里面来了，校政委是何为。吴焜佩服的军长余云，在阿坝时，因跟贾恒剑不睦，被解除职务到红军大学上学，在学校里又跟刘大传争论不休，何为奉命把他捆了起来，不几天，余云的夫人因枪杀藏民的耗牛而受到处分，捆绑在担架上行军的余云，煸急愤懑，在过一道冰河时，奋力滚出担架，坠落进河中殒命。

洪老总卓越的预见性，温和敦厚的品行，受到西方军全体的尊重。贾恒剑重新给他分配了乘马。

耧竹竿和“小哑巴”马夫马云，在洪老总有了新坐骑后，奉命返回了3营。

1936年初，贾恒剑在芦山任家坝召开红军总部会议，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经历百丈关战役和三个月的攻防战后，红军很难再与敌人周旋了，可他仍不愿意北上，又制定了迅速向西部前进，取得炉霍、康定一带地区，以图后世的计划。

1936年2月15日，南下红军离开天全、芦山、宝兴，再次翻过夹金山，经过懋功，向更荒凉、更偏僻、更寒冷的西边进发。

初春的川康边。

天寒地冻，看不到一丝一片的绿色，没有一丝春意，一座座雪山连绵，银装素裹，是冰的世界，是神的世界。

红军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脚步，又踏上了西进的征程。

向西的路上，首先要翻越宝兴和懋功之间，海拔3000多米高的夹金山。

这山有民谣：“正二三，雪封山，鸟儿飞不过，神仙也不攀”。

从丹巴向道孚，再翻横亘着大雪山脉中段海拔5000多米的折多山，它的主峰党岭山，顶天矗立，直插云间，有“万年雪山”之称，当地藏族人奉之为“神山”，传言“此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人到顶上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被天神治死”。

爬啊爬，爬几步，吴焜就累得喘气，唐元明和何明轮换扛着担架，几次让他坐担架，可吴焜那里肯。

突然，刚刚的睛朗天，变得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刮得人们站不住脚，睁不开眼，气温也骤然下降。

纵队部传来命令，就地休息。

黑熊见这种情况，命令三营营部的人员，选了一处避风的洼地，把伤病员挤在中间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挨到风停雪止，大家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站立起来，继续爬。

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脚已不听使唤，走一步跌一跤，爬起来再走，不少同志的脚冻裂了，鲜血渗透了裹在脚上的破布和草鞋，在雪地上留下了斑斑血印。越往上走，积雪越厚，天气越冷，空气也越稀薄了。战士们气都喘不过来，四肢无力，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红军的政志工作发挥出了威力，干部们不断地给战士们作鼓动工作，各级干部以短促有力的口号，宣传队员们敲响锣鼓，打起快板，活跃气氛，鼓舞部队的士气。

三营的干部和战士，发挥了高度团结、友爱的精神，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终于征服了折多山的主峰，险恶的党岭山。

天冷得出奇，到处是雪，大雪将山峦盖得严严实实的，世界被冻得**的。

彻底断粮了，后勤上再无粮食下发了，总部号召各部挖野菜，打野生动物。

挖野菜要刨开积雪和冰，才能见到枯萎了的野草根；派出去打猎的战士，跋涉在冰天雪地，有的冻死在雪地上，打回来的猎物少得可怜。

不少的战士得了雪盲症，出不了门，行不了军。

初上高原时发的军装，早就破烂不堪，旧衣服，也成了稀缺的奢侈品。

鲜春和瞎子等人，在离开上里镇时，采棕制了棕棉背心和袜子，当时还受人嘲笑，而今成了人见人爱的精品。

一个片石砌的藏族牛棚，石门上挂着一片肮脏的布帘，可能这布帘挡不住风，住客又用两件烂军衣进行了弥补。

小小的牛棚里，挤进了20多人，角落里，还有一匹骡子踡缩着睡在地上。

营部的人都在，几个连级干部也赖在营部里，不愿动弹。

石屋中，用石块垒的一个土灶，烧着牛粪。灶上，架着铜鼎罐，鼎罐里热气腾腾，煮着一鼎罐水，不时有人舀一缸子，喝得美滋滋。瞎子不断往里加水。有慷慨大方的人，有时还往里加块盐巴，或者一把炒面，成了美味佳肴。

鼎罐从门外进来，不断擦着眼泪。广元战斗时，子弹伤了他的肺，留下了后遗症。在这空气稀薄的高原上，把他折磨个够，咳咳吐吐，没个完。

吴焜心中一紧，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战友牺牲的噩耗，可鼎罐流泪，就不一样了“怎么啦？”

鼎罐含泪泣道：八连有两个战士结伴去打野耗牛，牛没找到，就砸开了一段冰封的溪河面，想捞几条鱼，可由于不小心，在砸冰时身上沾了些水，等鱼上钩时，被冻结在冰上，活活地冻死了。

吴焜和诸将互视，泪眼相对，各自低头默然。

黑熊一拳捶在地上：“也不知他闹个什么劲，华中红军已经在陕北大发展了，我们还窝在这兔子不拉屎的高原上，要吃没有，要衣也没有，枪弹没有，新兵更没有。”

吴焜丢了一块牛屎进火塘，他身下垫着一块野羊皮，是战士们打到野羊后，把皮子给他刮干净后，让他御寒的。

杜国军慢慢腾腾的说道：前几天，四军有个支队在打粮时，遭到藏兵袭击，把我们一个长得帅的文化教员掳去了。支队里派人去跟藏族土司谈判，土司答应不再袭击红军，但条件是一定要留下那个文化教员做女婿。支队里去的人又不能跟土司闹翻，继续求土司放人。文化教员坚决不愿留下，双方看着就要谈崩。不知咋的，土司无论如何坚决要留下这个教员，不但保证不再袭击红军，还让了步，答应卖给红军数量很多的粮食，在请示了上级之后，这个支队动员文化教员，为了部队有粮，留了下来。十九岁的教员走的时候，不但他相好的战友哭了，这个支队所有的同志全哭了。

鼎罐急问：土司后来卖粮没有？

杜国军答：卖了。卖了两千多斤青稞。

沈红雨的眼光在屋里环视，最后落在帅哥代彪的脸上。

彪子眼一瞪“你想干啥？”

沈红雨“我……我……”

任人也知道沈红雨想干啥！不过是想拿帅哥去换粮呗！

彪子气急败坏，就要去扭打沈红雨。

短暂的静寂后，是哄堂大笑，有人把眼泪也笑出来了。

杨革命笑完：“杜教导，你就没问那土司的女儿，长得怎么样？”

杜国军脸变严肃：“问了，模样如何没说，可长得很富裕，很实在。”

杨革命不解：“富裕？实在？那是个啥？”

杜国军笑了：“土司的女儿有两百多斤重。”

杨革命惊讶：“那不是个猪么？”

大家再次哄笑起来。

突然，门帘被人挑开了，一个爽郞的声音响了进来：“这倒是个办法，挤在屋里，少穿衣服。”

“洪老总！”3营众将慌不迭的急忙敬礼，吴焜扶着总司令坐上他的野羊皮，把火塘边最暖和的地让给他。

他见洪老总比去年更瘦了，眼窝更深了，下巴上青黑的褶子纹沟里，黑白相间的胡须茬子，象一片韭菜，树立着。

耧竹竿从角落里半蹲起来，伸出舌头来舔洪老总的手，洪道爱怜地**它的头，叫了它的名字。

刘瞎子拿来一个小碗儿，从鼎罐里捞了一些指甲盖大的肉皮，双手递给总司令。

“呃，马皮？好东西！”

洪老总没有吃，他把碗里的马皮，拈回罐里，嘴里念念有辞“留得生命在，革命就开花”。

喝了汤，见众人对他刚才说的话不解，笑道：“上次华中红军过草地，总部休养连的小鬼们，把零碎的马皮小心地捡起来，找了个铁锅煮来吃。煮了很久也煮不烂，干脆就夹生着吃。总部有几个红军老首长，缺牙少齿的，那里嚼得动，无奈生硬地往肚子里吞。有个老首长边吞边作诗：“留得生命在，革命就开花。”东方宏同志知道后，称赞这诗作得好，叹惜自己没有吃到马皮，总是问几位老首长：“那东西滋味如何？”

沈红雨从鼎罐里捞上一些马皮：“那您一定要补上吃马皮，不然，到时东方**问您，过雪山草地时吃过马皮没有？您说没吃过，那多不好。”

“好吧！到时东方**问我，我一定要说是在你们三营吃的。”

“总司令，我们什么时候北上呀？”杨革命见碗里的洪老总马皮要吃完了，提问。

洪总司令咽下了最后一口汤，大声道：“快了，快了，同志们，现在国内外形势都在发生变化，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同红湘鄂军，就是红二、六军汇合，然后共同北上，去和华中红军会师。大家同意不同意？”

“同意！”吼声象要掀开屋顶。

唐元明问：“二、六军到哪里了？”

“快到了。去年10月，我们在南下时，红湘鄂军二、六军在湘鄂边以不到20个团的兵力，抗击蒋介石的80多个团兵力组成的“六路围剿”，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深感困难。我和贾恒剑同志商量后，让他们11月9日从大庸、桑植间突围，经湘中、湘西，到了贵州云南，现在准备渡金沙江来跟我们汇合。”

见大家十分高兴，洪道说“同志们，红军就象一家的几个兄弟，华中红军是老大，湘鄂红军是**，我们西方军是老四，上次我们和老大的关系没搞好，这次和**的关系，可一定要搞好才行，不然就没道理了。”

代彪最不耐烦高原的生活，空旷寂寞，跟藏民又无法交流。他嘟哝道：“我就不相信，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上干革命能取得全国胜利？莫说后勤，就是兵员，也是打一个少一个。”

洪道问道：“你们营还有多少人？”

吴焜答：“我们是主力营，原来人员一直在500人以上，最多时有800人，包座战斗后南下时还有300多人，这几个月连续战斗，过草地，过雪山，没有补充，只有250人左右了，各连都不足百人，而且三分之一是伤员，每人子弹，不足10发。”

洪道短暂的沉默后，突然发问：“如果我们和湘鄂军会师后，你们三营愿意到何龙同志的部队去工作吗？”

……

6月30日，红湘鄂军进抵甘孜绒巴岔地区，受到了红30集团军8纵队、波巴苏维埃政府代表和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

何龙同志是坚决拥护北上抗日的，由于他在红军中崇高的威望，加之他坚决支持洪老总，贾恒剑在走投无路下，无奈同意北上。

西方军和湘鄂军进行了干部的互调，队伍也互调了一些。

甘孜出发前，西方军**志部突然来人通知：经何龙总指挥强烈要求，湘鄂军总部和西方军总部领导协商同意：23支队3营成建制调到湘鄂军红6军17师。

第9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