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第72章 魂劳梦断战友情

吴焜躺在窝棚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这次，他做上了梦。

先是梦到照哥哥和叶子，在沙市街上乞讨，两人病瘦得如骷髅，奄奄一息，在路边念着自己的名字。

接着安守田憨厚的笑容出现了，吃着叶子烟，在问：“焜娃，我的两个孩子长得怎么样？你去看过了吗？没饿死吧？有衣穿吗？”

”安大哥，我真的忙着打仗，还没机会去看，鼎罐去了的，送了五个大洋，两个孩子都快要**了，也参加了革命，接了你的班，给党跑交通。”

不一会白冬瓜王军、陈锐陈大汉、徐海三人来了，他们穿着破烂的军装，全身是血。

“你们仨啷个在一起？”

“我们怎么不能在一起。”陈大汉抽了一下鼻子，意态一如平时的豪爽：“呃，呃，焜娃，我们可是早就约好的，革命成功后，可要给我们修坟立碑哈，可不能忘了，我可不想当野鬼。”

王军在旁愤愤：“修什么坟？立什么碑？我在官渡，你们尸就没给我收，害得我被团防兵随便丢在沙塘里。”

陈锐佯怒对王军“白冬瓜，你好孬还是在沙塘里，我呢，露尸荒野，狼啃狗嚼的。”

徐海仍是一贯的憨笑不说话。

三人刚走，两个没头的人到了面前，吴焜惊问：“你们是那个？”

那两个没头人说：“焜娃，你扯淡。连我们也认不出来了吗？”

吴焜惊问：“你是徐营长、胡军需？”

“嗯哪。”

吴焜哭道：“我到处找遍了，也没找到你们的头，只有给你们烧些纸钱，让你们在阴间再也不当穷人了。”

徐允士“行，焜娃，好好干，帮我们多杀几个反动派，大家都不再当穷人。我们开会去了。”

最后来的是大下巴蔡奎，身上全是血污，胸前插着两把驳壳枪，饿得颧骨高耸，不屈眼神。他扔了一个五角钱的铜角子过来，对吴焜愤愤的说：“一盆饭，把钱还给你，哼！让你来梁平工作，给我帮忙，你怕死，你不来。如果你来了，我会死吗？”

吴焜哭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使气啊！”

“呼”的，泪流满面的吴焜，从床上坐起，睁眼看，原来自己是在窝棚里。

马丹在床前，是她把自己推醒的，唐元明、黑熊、鼎罐、闵学文等担忧地望着他。

马丹低声抽泣。

唐元明低声说：“焜娃，往宽处想吧？他们都是革命烈士，死在战场上，总比给财主们干活累死、饿死光荣。”

黑熊粗莽的“熊腔”响起：“打仗那有不死人的，就是我们都死了，只要能把这个让人饿饭的世道推翻，值了！”络腮胡、伍毛等纷纷点头。

难得说话的鲜春说：“队长，如果我牺牲了，您能这样给我报仇，我在九泉下也会笑呵呵。我觉得您做得很对了，对得起战友，没有错！您应该放心了。”

本来这会大家准备继续听燕明说书，看到吴焜睡得深沉，怕惊醒他，在安静等。燕明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队长，人的寿命生下来就注定了。如果因为您的悲伤情绪，影响到您的指挥，造成队伍不应该的损失，那就，那就不好了。所以，您要振作起来，领导我们进行新的战斗。”

这话有水平，唐元明大赞“嗯，说得好，你看你，当队长的人了，还不如队员的思想水平高，一天哭啊，悲呀，象他妈的娘们。再这样，我可不依教了，开你的批判会，不信你就瞧瞧。好了，店小二，说书吧！”

睡了两天好觉，大家名为学习，实为如痴如醉听燕明讲三国，吴焜的精神面貌逐渐振作起来，脸上也慢慢“多阴转晴”恢复了说笑。

马丹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这晚，轮值哨是闵学文领队，他采用的是三段三角式警戒。

天交一更，代彪在西、北两面，燕明在东、南两面，闵学文在中，变速无规律的流动，警戒重点是龚家方向。

突然，闵学文听到燕明方向有鸽子低声叫，身子立即伏进灌木丛中。

一个黑影从龚家后门摸了过来，窜进竹林，似乎很熟悉道路。

燕明按闵学文事前安排，发了信号，放过了黑影，没暴露。

黑影径直摸到竹林边，低声叫：“吴焜，焜哥，麻子，我是龚堪颜。”

很快，一个黑影出现：“龚老师，真是你么？”

“啷个不是我，咦，你看不起人哟，到我家了，也不在家里住。”

“嘿嘿，这里安全。”

“你和麻子哥，快到我家去，成都来客了。”

“啊，到了？”

“嗯。”

两人随着龚堪颜走，刚走一段，龚堪颜听到竹林中有人快速行进的动静，低声问：“谁？”

唐元明道：“是自己人，黑熊他们可能不放心，跟上了。”

龚堪颜急了：“可千万别，快停下，今晚在我家附近警戒的是魏家山游击队，可别引起误会。”

吴焜急学了两声鸭子叫，可晚了，前面已经传来扭打声，还有刀的破风声。

龚堪颜和吴焜慌了，提高声音急叫：“住手呀，自己人。”

在龚家菜地边，代彪和另一个拿着木棒的人，刚刚分开。代彪神定气闲的站在一边，刀未入鞘，而那条木棒，早被代彪修剪得体无完肤，明显是代彪在对方身份未确定前留了手。

而另一边，络腮胡子与一个壮汉，两人正一拳一掌“呼哧呼哧”的仍在招呼对打。

龚堪颜严肃地低喝：“停下。”两人“唬”分开。

吴焜对龚堪颜很信任，朝不远处现身的黑熊：“回去休息，收回外围警戒，以免误会。”

黑熊打了个敬礼，打出了撤退的手势。

跟络腮胡子交手的那人，摸着酸麻的臂膀，低声说：“不知是那路好汉？看样子是正规军，有章法，手重得很。”

龚家堂屋，锃亮的玻璃煤油灯放在桌子上，几个穿着长衫的人正在吃饭，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年长的不是王渡指挥长是谁！

另一个背对吴焜的人转过头，吴焜一见愣住了“陶老师？”

“吴焜。”

吴焜亲呢地抱住了陶铸儿。陶铸儿笑了：“听说你在大山坪受了重伤，我还担心你活不过来呢，想不到比过去还壮实了。”

吴焜给几位领导打了敬礼，请领导们继续吃饭。

今晚来的是龚堪颜和蒋群麟、陶铸儿，还有王渡指挥长，保卫指挥长的冉南轩等人在外屋，魏家山游击队的同志在院外进行外围警戒。

吴焜心花怒放，赖着当晚和陶铸儿同塌而眠。

那里睡得着，在吴焜不断的追问下，陶铸儿说了他在广福的工作，沉痛地简单总结了广福失败的教训，又说了他在**学习的情况。

吴焜说了他在黑天池两次反围剿，袭击清溪的经过，又讲了派鼎罐和鲜春杀李植生全家，还有在虎南清除**的详细情况。

陶铸儿说：“你们及时消灭敌人，清理**是对的，为牺牲的同志报了仇，安慰了牺牲的革命家属，提振了革命群众的信心。虽然手段是残酷了一点，但在那种情况下，无可厚非。可是你们走后，刘存厚组织反动派，对虎南进行了大规模的清乡，又杀害了一百多积极分子。”

“啊？”

“我在思考，川东北这种情况，究竟用一种什么方式进行斗争？我已经在涪陵、在长寿、在营山、在广福参加组织了四次大规模的武装斗争，都失败了，而且还看不到成功的希望。我觉得，在寻找到新的成功办法前，无论如何我们要努力发动群众，只有群众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能进行大规模的武装斗争，从而夺取政权。你看蒲家这里，党的力量经过多年发展，没受到大的损失，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你认为呢？”

“我不懂，您说怎么办我就跟着做。”

“那不行！要学习，要提高政策理论水平，不然怎么去发动群众。天要亮了，我俩眯忽一会，明天下午要开会呢。还有冉南轩同志另有任务，天亮后要先返回，王指挥长回去时，由你派人护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