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唐仲林指着高聪德劈头盖脸地骂道，

“姓高的，自从老子来到了北平那一刻起你就他妈的算计老子，这些老子都还没跟你算呢！今儿又闯老子的办公室，又来质问老子，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当老子是你的犯人？老子跟别人谈什么，还需要跟你汇报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他妈的敢派人监视老子！想死也得找对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直接把高聪德打蒙了，他那肥胖的身躯儍站在原地半晌，左脸颊浮现五个火辣辣的手掌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熊复河，疾步走到唐仲林面前，安抚道，

“唐处长，您别生气，这都是误会，误会！高副处长不是那个意思！”

熊复河的这句话，算是给了高聪德台阶下，连忙又拿出最开始见到唐仲林的那股子谄媚劲，微微弓着腰，脸上荡着既难受又讨好的笑容，说道，

“唐处长，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您息怒！息怒！”

唐仲林吸了两口烟，随手把烟屁股丢了，转而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心平气和地道，

“高副处长，请坐！”

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气，远比一味的发怒更加令人恐惧，这个唐处长变脸竟然如此之快，反倒是让高聪德心里吓个半死，只见他弓着腰，小声答道，

“不敢，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

“属下遵命。”

高聪德怯生生地坐在唐仲林的对面，听见唐仲林说道，

“怎么回事，你说吧！”

高聪德这才缓缓说道，

“唐处长，方才都是属下的不是，属下向您道歉，刚才属下实在是太着急了，您不知道，这个陆忠良还有本地的一名地痞周三与本家亲侄高国章久有间隙，昨日竟然趁着我侄子外出的时候，雇佣杀手将其当街暗杀……”

说到此处，高聪德缓缓低下头，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起眼泪来，还暗暗传来啜泣之声，唐仲林扭头看着惺惺作态的高聪德，问道，

“哦？有这等事？”

高聪德抬起头，双眼通红，满眼泪花，左脸颊还挂着五个手掌印，只听高聪德悲戚地说道，

“唐处长，您是不知道，我高聪德人到中年，残破之躯只献党国，既无成家，又无儿女，只有这么一个本家侄子在侍奉着我，在我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我亲儿子，而他，却……却被陆忠良和周三这俩恶人给杀了……”

高聪德抑制不住情绪，顿时嚎啕大哭，言辞只恳切，心情只哀恸，听着唐仲林的心也跟着酸了起来，唐仲林说道，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被抓起来，就地枪毙，实不相瞒，高副处长，昨晚陆忠良确实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他清楚余主任和莫部长之间的矛盾，也清楚我唐伯林与余主任，高副处长与莫部长之间的关系，说可以帮助我把高副处长拉下台，不过被我断然拒绝了！”

高聪德没有想到此时，唐伯林竟然把二人背后的关系放在台面上公开地讲，那挂满泪珠的脸满是惊讶，当他听到唐伯林拒绝了陆忠良之时，惊讶之色更甚，道，

“您拒绝了？”

唐伯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不仅被我拒绝了，连人也被我轰走了，高副处长，我唐伯林是个粗人，不懂政治，对政治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现在的党国正处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关键时期，如果连我们内部都不团结，那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高聪德又缓缓低下头，默不作声，只听唐仲林继续说道，

“高副处长，您也不用整日对鄙人挂怀，各种算计，一则老子不喜欢背后算计人，二则，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不辞职，我绝对不会抢班夺权，北平特务机关处的领导之权，永远是你的！”

听到这句话，高聪德“唰”地一下抬起了头，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睁开了，爆闪精光，问道，

“唐处长，您……您……说的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实话告诉你，”

唐仲林看着高聪德，郑重其事地说道，

“余主任派我到北平，就待三个月，时间一到，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回他娘的上海享福去，这里的一切，都跟老子没关系！”

“唐处长……”

高聪德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站起身来，弓着腰，连连给唐仲林致谢，唐仲林面上微笑，心中却极度反感高聪德，暗道，

“这个人，对于权利的执着，令他丑态毕露！”

高聪德走后，唐仲林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陆忠良和高聪德的话，究竟谁是真话？”

这一切，看来只能在去过瑞福楼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晚餐方毕，唐仲林便换上了便衣，出了特务机关处，后面自然是跟着何桦，二人直奔八大胡同而去，瑞福楼作为北平地下最大的情报交易所，位置自然隐蔽，唐，何二人在胡同里七扭八拐，打听了多人，终于找到了这个瑞福楼。

远远看去，瑞福楼只是个破旧的木质小楼，标准的老北平城的古楼特色，上下两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唐仲林对何桦使了个眼色，唐仲林在前，何桦在后，信步踏了进去。

一进屋，里面的地方约莫两间房大小，左手边是上楼的楼梯和柜台，正中和右手边则是散放着七八张破旧的桌子，每一张桌子都围坐着一圈茶客，见唐仲林进来，各自都不说话了，各自用各色的目光盯着二人，何桦低着头，附耳道，

“这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唐仲林却是笑着低声说道，

“来这里人，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人，见着生人了自然要多看两眼，不必理会！”

一名年约六十，身子矮小的白发老头疾步走了过来，喊道，

“二位爷，小老儿是这里的掌柜，水还没烧开，估计要等上个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