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瑞丰楼名吃招来陈月娇，“大明白人”在破庙遇妻女

峄县城里的中心街上有家瑞丰饭庄。这家饭庄是鲁南军区敌工部的情报站，饭庄里掌柜一人，橱子两人，跑堂两人。

饭庄邻街面东，面向街是砖垒砌的两层楼，第二层共是三间，背面着街。下层楼三间，中间当门洞，门洞上方是石板嵌刻着“瑞丰饭庄”四个隶书大字。

走进饭庄大院，迎面是一座二层青砖青瓦楼房，前脸是一字走廊，雕花木扶栏杆，楼梯在南面。楼上下各三间房：上层是三个单间包厢，下层是三间大餐厅。

院子南北墙建有抄手走廊。

峄县人把瑞丰饭庄简称“瑞丰楼”。

瑞丰饭庄的孟掌柜是情报站站长，他的助手是跑堂小于。其它三人是饭庄招聘的厨师和帮工。

一天，陈家班京剧女主角陈月娇，带着一个使唤的丫头，走进瑞丰饭庄。依照戏班子的规矩，戏班子的名角，不许外出吃喝，防止外人下药，吃坏了嗓子。陈月娇吃够了“陈家班”做饭师傅给她专做得饭菜，她想换换口味，“陈家班”主特许她到瑞丰楼用餐。

“陈家班”的名角来了！

女主角陈月娇己经是峄县城里，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名人，她已经是峄县人茶前饭后谈聊的话题。

瑞丰饭庄孟老板不敢怠慢，他吩咐跑堂小于用心侍候，又快步走到后厨细作安排。

跑堂小于哪敢怠慢，他对着陈月娇笑脸相迎，轻声问道：“陈大小姐，请您上二楼包厢雅间坐？”说着，引导陈月娇主仆二人，登楼梯，上二楼，走进北首包厢。

走进包厢，小于跑堂用崭新的毛巾，干擦了一遍饭桌，又用一条新白布擦过木椅座位。尔后，请“陈家班”女主角陈月娇坐下。

陈月娇凤眼含春，白雪似的瓜子脸，玉颈生香，鬓发如云，举止高雅，双眸环顾包厢单间，俏觉满意。

她伸出一双滑若凝脂的纤手，接过小于堂倌捧递过来的菜谱。一泓清泉似的双眸轻轻在菜谱上扫过，两片赤唇张开樱桃小口，用动听的涓涓泉水细流，又似黄莺鸟唱细语，略带着济南混着泰安口音说道：“跑堂小哥，俺今天来瑞丰楼是奔清蒸微山湖的鲤鱼名吃来的。不瞒你说，俺在二十六师马长官那儿，尝过清蒸微山湖鲤鱼的味道，那味道让人难忘。今天专程来“瑞丰楼”再品尝。我点四个菜：‘清蒸微山湖鲤鱼，四喜丸子，利津水煎包，荷叶粥’。”

“好嘞！客人点菜：清蒸微山湖鲤鱼，四喜丸子，利津水煎包，荷叶粥！”小于跑堂唱菜名。尔后又唱道：“请陈小姐稍坐，马上上茶！”

小于跑堂转身走出包厢。

不大会儿功夫，小于跑堂用木托盘端来两个盖碗茶，两个茶碗精巧绝伦。一个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另一个茶碗又精妙一筹，晕如雨后霁霞红，釉色红似火。

小于跑堂把釉色红的盖碗茶十分恭敬送到陈月娇面前。尔后，又抬头对站在陈小姐身后侍奉的丫头，和气地说道：“这碗是您的茶！”

一袋烟的功夫，陈月娇小姐点的菜端了上来。

陈月娇一瞅，眉头一皱。

小于跑堂赶忙解释：“陈小姐初次到瑞丰饭庄用餐，让瑞丰楼蓬荜生辉，瑞丰饭庄赠送侉炖豆腐鱼，冰塘莱阳梨二道菜。”

陈月娇面露笑靥，说道：“买得不如送得多？”

小于笑容可掬，说道：“陈小姐光临瑞丰楼，可给瑞丰饭店带来财源滚滚！”

陈小姐笑盈盈说道：“你们盛情难却，俺只好受用了。”

她转脸对身后的丫头，说：“你过来，俺俩一起吃吧？”

那位侍奉的丫头说：“俺侍候小姐吃饭。”

“哎呀，这么多菜，俺一人吃多少？这又不是在“陈家班”，陈班主又不在咱面前，哪来那么多讲究！”

那位侍奉的丫头，犹豫一下，走到饭桌前坐下。

小于跑堂介绍说：“清蒸微山湖鲤鱼，是瑞丰楼的招牌菜。鲍家大院里的一位国军长官，经常差人叫这个菜。你看那鲤鱼有四个鼻孔，长相特殊，它营养丰富，肉质鲜嫩、味道鲜美而淳厚，以两斤左右为佳。”说完，小于跑堂退出包厢。

陈月娇记得清楚，自己在马师长那里喝多酒那次，吃过清蒸微山湖鲤鱼这道菜，那鲤鱼的味道用三个恰当的字形容：鲜、味、美！

用过午饭，陈月娇心满意足地付了一块银元，对小于跑堂说道：“剩余的钱算作下顿饭的订金。”

加强营几天的星夜兼程，到达苍山县的车辋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天空正方仍然挂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部队一夜行军，战士们又困又饿，又到了支灶做饭的时间了。

一小时后，特务排的战士，每人领到了二个高梁面混地瓜面烙的煎饼卷，这种煎饼是鲁南人常吃的主食，一碗炒萝卜条子菜，一碗小米粥。

突击班的“大明白人”问炊事班长：“渠班长，啥时候再吃上白菜炖粉条，也让战士们解解馋！”

一个战士开玩笑地说道：“吃顿白菜猪肉炖粉条，不是更解馋吗？”

“大明白人”眼睛一白，说道：“吃顿白菜猪肉炖粉条，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我们一个加强营的战士，每人一碗白菜猪肉炖粉条，那需要多少猪肉啊？”

这时，从四十多米远的一个破庙里，跑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棉衣服皱皱巴巴。她一口跑到突击班战士的面前，有些胆怯、颤颤微微地说道：“大爷，我饿！”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黑粗瓷碗。

“大明白人”似乎对小女孩的声音十分敏感，他走近小女孩问道：“你叫娟娟？”

小女孩十分惊觉，她也看着面前这个穿军装的大人，似乎有些面熟，就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大明白人”急切地问道：“娟娟，你妈呢？”

小女孩转头，向破庙望去。

“大明白人”把碗和煎饼放到地上，他疯一般地向破庙跑去！

突击班的战士，被“大明白人”的举动弄懵了！

他们也向破庙走去，看“大明白人”做什么。

“大明白人”跑到破庙门口，他看见一个年轻妇女穿得棉衣服挺可体，靠近破庙东墙目光呆滞坐在地上。

“大明白人”一眼就认出，坐在破庙地上的妇女，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邹宗兰！

“大明白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疯狂地跑到妻子面前：“宗兰，我是程继良！”

那个目光呆滞的妇女，听到一个非常熟悉地声音，呼叫她的名子，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似在梦里一般！

她面前站着七尺的汉子衣着军装！这个穿军装的汉子，他真的是自己的男人程继良！

“继良！”邹宗兰像疯了一般，她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程继良，呆怔了一下，猛然把头扎到男人的怀里，她是又惊喜又委屈地嚎淘大哭：“俺觉得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不想你又从那个缝里冒出来了！我们娘俩都成要饭的啦！”

破庙门外的突击班战士，他们终于看明白了，程继良意外遇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突然，邹宗兰想起了女儿：“快！快！你快给娟娟找点吃的，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程继良拉着邹宗兰，从破庙里走出来！

突击班的战士，让开一条路，他们各个都是眼含泪水。

娟娟也许真得饿坏了，她正蹲在刚才突击班吃饭的地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程继良放在地上的煎饼卷和萝卜菜。

程继良看见女儿饿成这个样，七尺男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三步并二步走了过去，捡起放在碗上的二个煎饼卷，递给娟娟：“慢慢吃？”

娟娟接过二个煎饼卷，高兴地跑到妈妈面前：“妈妈，我要到饭了！”

邹宗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把娟娟揽在怀里：“娟娟要到的饭，娟娟先吃！”

“妈，我要到了两个煎饼，你吃一个，我吃一半，那半个留着晚上吃！”娟娟十分高兴地说道。

张文康班长走过来，他把手里的煎饼卷和炒萝卜条，递给程继良：“她娘俩饿坏了，让她娘俩吃个饱，我去炊事班再去领两份饭菜。”

这时，听到“大明白人”遇到妻女的消息，传遍了特务排。

大家都围拢上来。

乔万启排长走过来：“嫂子，家里出现了什么情况？”

“哎！一言难尽！”

“前些天，国军从峄县向东乡推进。那些从徐州回来的有钱人，也跟着回到了乡村。他们组成‘还乡队’，专门对付参加八路的家属，还有分他们田地、财产的村民。我们当家的程继良和工友，一起参加了你们的队伍，俺村上人都知道程继良参加了八路。‘还乡队’肯定放不过俺娘俩，亲戚们都劝俺娘俩出去躲躲。”

“五天前，我把家里的煎饼都带上，领着娟娟跑出了家。听说国军还没有打到这里，俺就在哪个破庙里停了下来。煎饼吃没了，昨天，俺娘俩没有吃的饿了一天。”

“俺想让娟娟到外面讨饭，她太小，俺不放心。俺有心带着娟娟去村上讨饭，俺没要过饭，一时还抹不开面子。”

“这老天真开眼，让俺遇上了继良！”

乔排长转过身，对周围的战士说道：“大家看到了没有，我们打仗的目的，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家里的亲人。”

“今天，程继良同志碰巧遇上了外出逃难的妻女。我相信，在我们特务排，在我们加强营，一定还有战士的亲属，同样也离家出走逃难，她们也会像程嫂子和娟娟一样，过着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凄惨生活！我们要打回峄县！将来，我们还要拿下徐州，让我们的亲属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