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秋风烈马（三）

如今奉军如日中天，单靠孙传芳自己的力量很难扳倒张作霖。在这种诸侯争霸的地缘政治下，当一方面临威胁时，办法无外乎合纵连横、远交近攻。思路就是这么一个思路，但是怎么落实、怎样操作才是关键点。

怎样才能搞倒张作霖呢？孙传芳想到了两个人：冯玉祥与吴佩孚。这两人与孙传芳一样，都来自直系。所以，从根源上来说基因相似，骨子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手握雄兵的冯玉祥坐镇张家口，与张作霖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吴佩孚以无以比拟的影响力召集旧部，身后已有十几万甲士。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孙传芳、冯玉祥、吴佩孚有着共同的利益，大家自然可以建立一个反奉联盟。在反直三角联盟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反奉三角联盟。

对于孙传芳来说，联络吴佩孚当然更简单一些。一来，两人本来就在同一支部队共事过，孙传芳的快速提升也得益于吴佩孚的大力提拔。二来，两人都在江南一带，联络起来比较方便。三来，吴佩孚兵败之后，卧薪尝胆，立志雪耻，就等着找机会跟张作霖再战一场。所以，孙传芳派出密使，暗中接洽吴佩孚。吴佩孚大喜过望，两人在反奉之事上一拍即合。

该怎样联络冯玉祥呢？孙传芳与冯玉祥交情不深，贸然派人前去，很可能弄巧成拙。得找一个冯玉祥信任的人前去接洽，这事才能更有把握。

孙传芳真想到了一个人。

孙传芳在武备学堂时的老师张绍曾。孙传芳这个人比较注重儒家那套行事规范，对师长非常尊重，与老师张绍曾关系一直保持着很融洽的关系。

张绍曾在二十镇当统治的时候，冯玉祥在他手下做一个下级军官。张绍曾对冯玉祥非常关照，冯玉祥在他手下升迁地非常快。冯玉祥从军生涯有两个贵人：陆建章、张绍曾。后来，张绍曾当上了内阁总*理，两人也成了儿女亲家：冯玉祥的长女嫁给了张绍曾的次子。

张绍曾不仅与冯玉祥是儿女亲家，还与吴佩孚是儿女亲家。吴佩孚的过继儿子（吴没有亲生儿子）娶了张绍曾的长女。正因为张绍曾与冯玉祥、吴佩孚有着这层关系。所以，吴、冯二人开练后，张绍曾也是前后说和，毕竟都是家人嘛。但最终，张绍曾的说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吴、冯两人成了有你没我的殊死对头。

张绍曾寓居天津租界内，孙传芳派人持亲笔信前往接洽。张绍曾一直就对张作霖非常不满。辛亥年间，以张绍曾为首的士官学校三杰计划在东北起事，但是由于突然杀出了一个张作霖，导致全盘皆输。最后，吴禄祯被杀，蓝天蔚被驱逐出关，张绍曾则被迫下野。

因为有这么一层原因，张绍曾表示愿意相助。他派弟弟张绍程在其中秘密串联。后来，甚至在天津家里秘密建立了一部电台，用来跟冯玉祥实时联络。

张绍曾以张作霖为敌，给出了一个计策。在张绍曾看来，奉军从华北一直排到江苏、安徽，就像是一条长蛇一样。蛇头在江南，蛇身在河南、山东，蛇尾则在直隶、京津一带。由于奉军战线过长，所以就会有漏洞。要击败奉军，可以让孙传芳击蛇头，让冯玉祥击其尾，让河南督军岳维峻击其中。

岳维峻本是胡景翼手下一名师长，胡景翼病死之后，接替胡升为豫督。岳维峻手下兵力不少，有二十多万兵力，但很多都是河南一带的土匪武装。不管怎么说，岳维峻本是胡景翼一脉，还参加过之前冯玉祥主导的兵变。

张绍曾这个计策，得到了孙传芳、冯玉祥、岳维峻的高度认可。商量定了之后，大家各自准备。

孙传芳秘密联络江南各省，准备起兵反奉。在他张罗下，浙江、福建、江苏、江西、安徽五省都派人前往杭州会议，商量大事。大家公推孙传芳为总司令，表示愿意惟命是从。孙传芳也当仁不让，负责全权策划。

孙传芳分析了局势，认为部分奉军刚刚抵达江南一带，应该趁其立足未稳，先发制人。孙传芳决定在民国十四年（1925年）的双十节突然发兵。

孙传芳将大军分为五路。第一路司令陈仪，第二路司令谢洪勋，第三路孙传芳自兼，第四路卢香亭，第五路司令周凤岐。另外，设立了两支后备军，可以相机而动。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在眼皮底下调动大量军队杨宇霆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让他事先觉察到了，那事情就不好办了。最好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突然发动，这样攻击效果才能好。

孙传芳想到了一个借口：太湖秋操。以庆祝民国国庆节的名义，在太湖一带举行秋操（演习），这是一个惯例。太湖这个地方在江苏南部、浙江北部，而且离上海特别近，这真是一个绝佳的起兵地点。

怎样衡量一个主将的战场指挥水平？这主要从攻、守两个方面进行衡量。有的主将善攻，有的主将善守。最顶级的将领必然是攻守兼备的，正如《孙子兵法》所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现在，来看一下孙传芳作为主将的攻守水准。孙传芳以秋操的名义，通知江南各省，在杨宇霆眼皮底下，大家堂而皇之地将兵力调到太湖一带。然后，接着秋操军演的名义，玩了一把真的。

孙传芳在战前动员令上说：如今秋高马肥，正好厮杀！

攻击开始后，孙传芳所部用三天取下上海，再用四天拿下南京。杨宇霆仓皇北逃，就差一点被生擒。当地报纸称“小孙郎迫走杨诸葛”。杨宇霆掌控江苏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八天。

孙传芳继续举兵北上，与把兄弟张宗昌所部在山东、江苏一带展开大战。岳维峻还派出邓宝珊，配合冯玉祥北攻保定、天津，并出兵山东。此时的张宗昌可谓是焦头烂额，南有孙传芳猛攻徐州，西有岳维峻出兵攻打泰安、济宁。一时间，从江南到直隶，大好河山顿成一片火海。

孙传芳起事之后，将所部称为“五省联军”，亲任五省联军总司令。称此次起兵为奉军逼迫所致，发表“拥段反奉”的主张。同时，并发通电请玉帅（吴佩孚）出山主持局面。

吴佩孚发表通电，称受十四省所托，在汉口就职讨贼联军总司令，蒋百里为参谋长。吴佩孚在反奉事上，与孙传芳保持一致。但是，比起张作霖，吴佩孚更恨冯玉祥、胡景翼等人。所以，他出山之后，派重兵直扑河南而来。河南一直是他的“根据地”，当初胡景翼把他驱逐出去，这口气可别指望他能咽下。岳维峻的军队派系太多，各自为战，自身指挥水准又太洼，这样的部队怎么能是吴佩孚的对手呢？

与此同时，段祺瑞宣布讨伐吴佩孚、孙传芳，并派张作霖的奉军和冯玉祥的西北军沿着津浦、京汉铁路南下。张作霖刚刚得胜，哪能受得了这份屈辱？张作霖令杨宇霆为总*参谋长，李景林、张宗昌、**、姜登选分别为第一、二、三、四方面军的军团长，集合奉军精锐部队要一雪前耻！

战火从江南一直绵延到山东直隶一代。鲁督张宗昌与直督李景林组成直鲁联军，对抗孙传芳、岳维峻、冯玉祥的军队。这时候，奉军将领施从滨衔张作霖军令前来助战，受张宗昌节制。张宗昌令施从滨为前敌总指挥，率领两个军的兵力对付孙传芳的五省联军。施从滨率部从泰安南下，进入江苏、安徽一带。

施从滨与其他奉军高级将领有两点不同：第一，他不是东北人，甚至不是北方人，而是安徽桐城人；第二，他小站出身，是北洋嫡系。因为有这两个原因，孙传芳认为此人可以设法争取过来，最起码能说动他按兵不动。

孙传芳三次派人给施从滨递上亲笔信，希望他不要将战火引入家乡，最好给张宗昌的奉军倒戈一击。令孙传芳没有想到，施从滨不仅没有答应，反而及其强硬地拒绝了孙传芳。

这令孙传芳怒火中烧，发誓要擒住施从滨泄愤。孙传芳作战很有计划，他先是派出小股部队前去拦截，不断输给施从滨。随着不断获胜，施从滨产生了傲娇情绪，认为可以带领两个军一路南下，从而拿下安徽省城安庆。如果有此大功，既有可能因军功而升为皖督！在外流浪多年的游子，谁不希望衣锦还乡呢？

但是，安庆可是在安徽南部，距离江西很近了，要想到安庆就要几乎穿过整个安徽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