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南北争锋（二）

孙文给袁世凯去了好几份电报，催促他前来南京就职。袁世凯回电说，自己是极愿意前去南京的，但是北方秩序极难维持，东北未定，外蒙警讯不断，与其让孙大总*统退位，不如让袁某人退归田里。袁世凯将此文发给南京临时政府的时候，同时将电文发给了各家报纸。风声一起，各地将领纷纷声援袁世凯，不仅包括北洋将领，还包括浙军司令朱瑞、粤军司令姚以平，以及蔡锷、陆荣廷、蓝天蔚、张作霖这样的军政大*佬。这明显是袁世凯在以退为进，给临时政府施压。孙文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理这一套，发表声明：“以袁公到南京接事日为文辞职之期。”双方就这样杠上了。

袁世凯是充分领教过同盟会的手段的，毕竟那场刺杀刚过去一个多月。袁世凯虽然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但是想起那些不要命的刺客，他仍然感觉后背发凉。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年轻人会将自己年轻的生命轻掷？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去到南京之后，保不准就会将性命丢在那里。所以说，南京如何也去不得！

孙文等得焦急，便派人前去迎请。教育**蔡元培为迎接专使，专使团还包括宋教仁、汪精卫等一行八人，个个都是同盟会的角啊！孙文只一下就把剧情推向了**！

对袁世凯来说，孙文既然出招，他就必须要接招！谁会是那个“体谅领*袖苦心”的人呢？当然是曹锟！南北和议之时，袁世凯就将曹锟的第三镇从山西调来京城南苑一代驻防。守卫京城的将领，当然得是袁世凯最信任那的人！

在袁世凯授意下，欢迎专使团的仪式非常隆重。蔡元培等人先乘火车抵达天津，袁世凯让长子袁克定亲往天津迎接。在天津地方当局张镇芳等人陪同下，专使团转天抵达京城。这时候，京城各条大街小巷都挂上了五色国旗，市民被动员起来加入到欢迎专使团的**队伍中。赵秉钧更是安排了六百人的巡警负责各位专使的安保工作，北洋方面出动十三位要员专职接待专使团。这份荣宠让蔡元培等人受宠若惊，再三致谢袁大总*统。袁世凯表示这还不够，要举行为期三天的庆祝大会，日夜不停的那一种。当时已进入壬子年正月初十，正是元宵节前夕，市民一面观灯，一面提灯**，整个北京城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袁世凯这时候开始改口称，将择日南下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一旦留守京城的人员议定，他将立即动身，在各位专使陪同下前往南京。

专使团下榻在东城煤渣胡同前清贵胄学堂那里。有了袁世凯的这番话，蔡元培终于安心了，他为这趟任务完成而倍感欣慰。没想到当天深夜，枪炮声响成一片，住所的玻璃窗更是被打得粉碎。

原来，驻防京城的北洋第三镇兵变了！

兵士向潮水一样涌向东四恒利金店，然后直奔北新桥、东单、王府井大街、前门、**、永定门，繁华的京城顿时陷入混乱。地痞流氓也纷纷出动，跟着变兵加入到打劫的队伍中。

部分兵士开始进攻专使团住所，他们一边向里面射击，一面喊着：“袁宫保要走了，没有人管我们了……”这八位专使都是南方人，从来没有面对过蛮横的北方大兵，顿时手足无措。有人提议应该赶快往使*馆区跑，于是大家伙手忙脚乱翻墙而逃，直奔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使*馆区也遭到了围攻，各国纷纷以保护侨民的名义计划调兵进京。直到兵变第三天，第三镇的执法官才出面抓了三、四十名暴徒枪毙，然后事态才渐渐平息。

京城的兵变刚控制住，天津、保定又发生大规模兵变，乱兵四处，在直隶的核心城市保定、天津四处掳掠，京奉、津浦铁路局和大清银行、直隶造币厂等部门均遭抢劫，很多民房及店铺被乱兵焚毁。这场突如其来的兵变，史称“壬子兵变”。

这时候，外国使团和民间团体开始请愿，大家纷纷说：“总*统还没有走，京城就已经乱成这样，如果他真走了，那还了得？”

袁世凯召见了蔡元培等人，亲切地问候了众人，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一定要多加警力，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并诚恳而无奈地说：“不是我袁某人不想去南京，实在是没办法啊！”

事后，袁世凯召集第三镇众将领开“善后会议”。曹锟受到袁世凯一顿申斥，但是没有受到什么责罚，这说明曹锟“体谅领*袖苦衷”的功力非常到位。事实上，曹锟不仅没有受到什么责罚，以后还越来越受重用。

在这次会议上，身为标统的吴佩孚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表达对此次兵变的不满，并希望长官下令重惩参与兵变的兵士及将领。曹锟听了，只是苦笑。与长官曹锟比起来，吴佩孚太过刚直，不是个能揣摩领*袖意图的人。吴佩孚的特长是在战场上，他是为战场而生的那种人，一旦离开战场去搞政治，那他就不一样了。

这场兵变后面，还隐藏着一个人的影子——太子爷袁克定。兵变前夜，他曾召集杨度和曹锟开会，他想借此机会将溥仪逐出京城，并采用强行黄袍加身的方式，让他老子袁世凯当皇帝。只有袁世凯当上了万岁爷，他这位袁大公子才能上位太子，以后才能当皇帝。而总*统的儿子，通常都当不了总*统（叫布什的爷俩除外）。袁克定的如意算盘最终没有得逞，应该是他老子袁世凯认为时机未到，对他这个激进的计划进行了及时制止。

鉴于眼下这种局势，蔡元培致电临时参议院，建议取消让袁世凯在南京就职的要求，允许他在北京宣誓就职。张謇、章太炎、熊希龄等人也都纷纷指责孙文等同盟会人只争意气，不顾大局。在社会舆论的强大压力之下，孙文被迫点头。

历史学家对壬子兵变是否由袁世凯指使还有争议，到目前为止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袁世凯策划了这起事件。我们有理由猜测：作为北洋的领*袖，袁世凯也许没有直接操控这件事，但是领*袖的“苦衷”还是被曹锟很好地把握住了。曹锟是袁世凯最信任的将领，要不然怎么可能驻扎在南苑？话说回来，曹锟之所以能成为袁世凯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这份“憨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袁世凯乃至为整个北洋势力清理障碍。

曹锟兵变，袁世凯是直接受益者，因为他因此得以留在北方。但是，袁世凯并不是唯一一个受益者。一个叫做冯玉祥的人成为间接受益者，称霸诸侯的契机已经悄然而来。

曹锟所部兵变之后，袁世凯以维持京城治安的名义，招募兵员，扩充武力。袁世凯将此事交给陆建章去办，让他招募五个营的兵力，组成左路备补军。

陆建章第一时间想到了内侄女婿冯玉祥。冯玉祥自从滦州起义之后，在姑父陆建章保护下东躲西藏了好一段时间。南北议和成功，袁世凯成为临时大总*统，随后宣布“南北将士皆不受战争之责”。听到这个消息，冯玉祥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对冯玉祥来说，好事接踵而至。陆建章委派他去招募一个营的兵力。冯玉祥不是常人，他做事的套路非常独特。自从招兵告示贴出去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报名者，其中有以前入过伍当过兵的老兵，也有来自乡间的农村青壮年。冯玉祥将大家集中起来，他站在前面讲话，讲话期间他突然喊了一声“立正”。所有当过兵的青年，听到口令之后，条件反射般来了一个标准军姿，乡间青年则都不知所措。

冯玉祥命令将当过兵的青年都调选开来。这部分青年洋洋得意，看来长官注重的是工作经历啊。他们曾经当过兵，很多还上过战场，在这方面自然比乡村青年更有优势。

冯玉祥接下来的操作让大家大跌眼镜。他下令将当过兵的青年全部赶走，只留下这些来自乡村的精壮青年。

之后，冯玉祥又对这些青年人集中起来进行文化考试。文化考试很简单，就是写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些青年大都来自乡村，基本上都不识字。偶有几个上过私塾的，很快就交卷了。正当他们沾沾自喜的时候，冯玉祥宣布：“所有交卷的一律赶走，只留下不识字的。”

通过这种“反人类”的招兵方式，再加上原来二十镇投奔而来老战友，冯玉祥手下云集了佟麟阁、孙良诚、石友三、韩复榘、李鸣钟、古良民、张维玺、吉鸿昌、冯治安、韩占元、曹福临、刘汝明、梁冠英、赵廷选、过之纲等一众猛人。民国中后期，这些人在冯玉祥带领下强势登场，成为军界风云人物。冯玉祥更是靠着这些骄兵悍将组建了闻名天下的西北军，进而横行天下，逐鹿中原。